第五章 做個木偶也無妨

三年前。

蘇楊還只是楊梅林里一顆普通的楊梅樹，跟周圍的它們一樣，每天站在這裡，結果、落果，周而復始。可是有一天......

「爺爺，我不想做一棵樹了。」蘇楊突然跟身旁一棵老樹說道，老樹是她爺爺，一棵不知道修鍊了多少年的楊梅樹。

「孩子，你怎麼突然這麼說？不做樹你又能做什麼？」爺爺用他那長長的枝條拍拍蘇楊的頭，慈愛的看著她問。

「你看我們這麼日復一日的站著，一點意思都沒有，我想變成一個人，去看看這外面的世界，感受一下不一樣的生活，爺爺，你會幫我的對嗎？」蘇楊撒嬌的說道，她知道，爺爺最疼她，從來都對她有求必應。

「孩子，外面的世界太複雜，你太單純是無法適應的，何必去那裡遭罪呢，咱們這雖然寂靜，卻也簡單快樂，每一種生活都有他的好處，你好好修鍊，等你成了高階樹靈，就比現在自由多了，再說，做人又豈是那麼容易的，你別東想西想，聽爺爺的，安心在這陪爺爺吧！」爺爺慈愛的說。

這次爺爺居然沒有馬上答應她的要求，倒有點出乎蘇楊的意料。以前隨便蘇楊提什麼要求，爺爺從來就沒說過一個不字，做為森林的領袖，他獨寵著這個小小的孫女，但是在去人間這件事情上，真不是蘇楊想去就能讓她去的。

但在蘇楊的心裡，從來就有一個這樣的夢想，她想成為一個人，從她的靈氣開始有覺悟起，她就好想好想去人類的世界看看，眼下自己已經有了百年的修為，雖說還是個低階樹靈，可也有了去歷練的能力了。

「爺爺，我知道你可以做到，我看到了你典藏里的記錄，只要願意，樹靈是可以通過一種特殊的修為變成一個人類的，雖然從來沒有樹靈去驗證過，但你可以把我當作實驗啊，反正我也願意去走一遭，這樣兩全其美的事你怎麼不答應呢。爺爺…」蘇楊裝出一副委屈的神情搖著爺爺的手臂慢條斯理的說。

「哎，咱們樹靈在這裡已經上萬年的歷史，卻從沒哪個樹靈想要去驗證那典藏里的記錄，你又何苦去做這個特例，要知道，即使你千辛萬苦變成了人，也不過是個木偶人而已，和真正的人還是有區別的，你難道願意做一個木偶人活在那些活生生的人中間嗎？那樣的日子不是你能想象的到的，太苦太難！」爺爺抬起頭看著蔚藍的天，長長的嘆了一口氣。

沒想到，他最疼愛的孫女，居然也想離他而去。

「我願意我願意，哪怕是做個木偶人，我也願意，只要能去走一遭，就算再苦，我都可以忍受，爺爺，你就幫幫我吧，求你啦。」蘇楊知道爺爺對她的撒嬌是沒有抵抗力的，繼續用著這一招。

「哎，也許這就是你的命！逃也逃不了，自從讓你看到了那個典藏，我就猜到了會有這一天，好吧，爺爺可以幫你，可是就算先變成木偶人，也得遭受無比的疼痛，你受得了嗎？」爺爺又心疼地說。

蘇楊最怕爺爺想太多，他只要一想，就不會答應她的。多年前蘇楊看到了爺爺的典藏，知道變成木偶人要經受什麼，爺爺肯定不捨得她去經受這些。

對於自己想要做的事，蘇楊從來沒想過要害怕，在她的潛意識裡，總有一個做人的想法，可能別人會覺得那是她不自量力的天真，但在蘇楊自己看來，只要是自己想要的，就是應該去完成的。

「爺爺，我始終要長大的，就讓我做一回自己想做的事吧，我相信自己能承受重組的痛苦，你不是也常說只有接受了艱苦的歷練方能成為棟樑嗎？我想去歷練，就讓我去吧。」蘇楊挺起腰桿義無反顧的說。

爺爺經不住她的軟磨硬泡，終於答應了。

可以變成一個人，去感受人間百態，去做一些樹不可能做到的事，對於百年來只困於這方寸之間的蘇楊來說，真的是太激動太興奮了，她真的好期待那一天可以快點到來。

抱著對人間的好奇和嚮往，蘇楊的歷練之路從此開始了。

經過了一段時間的準備和修鍊，她的身體條件已經接近了爺爺的要求，爺爺開始改造她了。

那真是個漫長而痛苦的回憶，蘇楊的本體樹被一節節的折斷再組合，爺爺細心的沒有弄壞她任何組織，蘇楊的樹榦變成身體，枝條變成手腳，葉片變成頭髮，爺爺還用他珍藏著的果實替她做成了美麗的眼睛，當她感受著慢慢變成人形的自己，那些疼痛早拋到了九霄雲外，剩下的唯有喜悅。

眼看著自己從一棵樹變成了一個人形，手腳都齊全，眼睛也有了，蘇楊別提多高興了。接著，爺爺把蘇楊的靈氣打散，又重聚，再將靈氣與人形的本體樹結合起來，整個過程蘇楊除了疼痛再也感覺不到其它。

但為了實現心裡的願望，沒有什麼是她不能承受的。

「好了，你可以試著動一下手看看。」爺爺伸出長長的枝條，撫摸著蘇楊的頭髮輕輕地說。

蘇楊嘗試著動了動手，沒想到真的可以動。這真是太好了，蘇楊高興地蹦起來，可是，她沒能蹦動，身體仍一動不動的站在原來的地方，蘇楊用這雙極美的眼睛看著爺爺說:「爺爺，我怎麼走不了？我要做個能走的人，我不要一直站在這裡，站在這裡太無聊啦！」

「別急，孩子，這是最難的一關，你的根在土裡，如果我用根給你做腳，以後你想回來的時候，會很痛苦，或許永遠都回不來，所以我不能那樣做，我得保留你的根，讓你還可以回來，只是那樣你就還得受一些苦了。」爺爺說著揮了揮手，蘇楊還來不及反應下一步要做什麼，就只感到一陣暈眩，撕心裂肺的痛感瞬間傳遍全身，她發現自己的身體和根系分離了。

蘇楊還來不及說話，甚至都來不及叫疼就暈了過去，等她醒來，看見爺爺正低著頭看著她，眼裡滿是不舍。

「爺爺」蘇楊輕聲的叫他。

「你醒啦，現在站起來試試，活動活動。」爺爺拉起蘇楊，讓她慢慢的舒展著身體。

蘇楊試著伸手、抬腿、轉圓圈，看著自己的身體毫無瑕疵可言，她高興極了，這段時間所受的苦又算得了什麼呢。

爺爺還用樹皮給她做成了衣服，如果不細看，哪裡像個木偶人，簡直就跟真人沒區別了。蘇楊心：「這木偶人不就是人嗎，誰看得出來，這樣我終於有機會去人間啦。」

「有區別的，孩子，」爺爺看出了她的心事:「你沒有心，沒有人類的心，所以往後的日子，全靠你自己去慢慢適應了，苦也好樂也罷，都是你自己的選擇，爺爺只願你受盡這麼多苦換來的人間走一遭，得到的都是幸福都是快樂。」爺爺語重心長的看著歡快的蹦來蹦去的蘇楊說。

蘇楊完全沉醉在自己的感受里，站在地里那麼多年，終於自由了，活動的感覺真是太好了，她才不在乎有沒有心呢。

再說，她是樹靈，即使沒有心，還不是一樣能感知萬事萬物么。反正樂觀也一直是蘇楊的天性。

「爺爺，這真的是我嗎，你看，我能走耶，你看你看。」她歡快的跳著笑著，真想這樣一直下去。

然而，這歡快還沒來多久，她的腳底便傳來一陣刺痛，蘇楊「哇」的一聲坐在地上，淚眼汪汪的看著爺爺不知如何是好。

「孩子，你的腳不能和正常人一樣的，為了鎖住你的水分，我在你腳底各留了一個閥門，讓你的體液可以在身體自由流動但不至於溢出來，還可以吸收大地的養分，有了閥門，你想回來的時候就方便多了，可是那個閥門你踩在腳底會很痛，你以後不能長時間走路，這個你得多受苦了。」

「爺爺，我不怕痛，這點苦對我來說不算什麼，只是我可以去那個世界多久呢？」欣喜過後蘇楊終於開始思考起自己能擁有的時間來。

「三輪，三輪年輪后你必須回來，否則你將承受更多的痛苦，或許還要失去更多。孩子，爺爺只能幫你這麼多，今後一切就靠你自己了，記住你的名字叫蘇楊，去吧，爺爺祝福你。」

記憶回到這裡，蘇楊早已淚眼婆娑。

她真的沒想到，自己的過去原來是這樣的，怪不得哥哥一直帶著她找家人，卻從來沒查到任何蛛絲馬跡。原來自己根本就不是人，而是樹靈憑空變出來的。

只是這三年之約就這麼到了嗎？

「那我現在是不是醒不了了？可我剛才明明還能聽到哥哥和媽媽的對話，再說，我這麼躺在這裡，又怎麼回那個神秘的樹林去啊？」蘇楊滿腦子都是這些亂七八糟的想法，她不知道自己能何去何從。

這三年一晃就過去了，她還沒有好好感受世間百態，還沒來得及學會做一個人，就要重新成為一棵樹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