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兩個時空

疼痛再次襲來的時候，蘇楊已經開始昏昏沉沉，身體一直發抖，冷的直打寒顫。她努力睜眼看了一下孩子，只見他安詳的在媽媽的懷裡睡著，便放心的閉上了眼睛。

「為什麼選擇青藤？就不能換一個別的樹靈去嗎？」

「青藤本就是穿心果的守護神，當初被她採摘穿心果的時候遇上，現在她已經吃了果子，除了青藤，還能讓誰去，你不要想著去改變規則，這個世界一直是適者生存的。」

「那咱們的女兒怎麼辦，她跟青藤的緣份就此盡了嗎？從此一個人間一個森林，永不相見？」

「我能怎麼辦？既然是守護神，就要遵守守護神職責，青藤應該明白，這是他該走的路，該面對的一切，女兒也一樣，她長大了，該學會自己做選擇了，我們就不要去操心這些了。」

「憑什麼？蘇暮風的女兒可以任性枉為，我們女兒就該犧牲自己的幸福？要不是她，咱們女兒本可以平平安安在森林裡修鍊，而且我相信她的造詣一定也不比嬋兒低的。」

「你怎麼斷定這就不是一件好事？沒有經歷過酸的時候，再甜也不會覺得很幸福，只有經歷過酸楚，才知道什麼是真正的甜，是福是禍誰又說得清呢。」

「爹、娘，你們別吵了，我知道該怎麼做，青藤去就去了吧，不用擔心我，也許這也是命運給我的考驗呢。」

「孩子，讓你受委屈了，別怪你爹，他就是師父大於天。」

蘇楊半夢半醒間，又看到了一些從來不知道的事情，只是這些人都看不清臉，也不知道是否認識，而且發生的這些事情似乎都與某個人有關，那個叫嬋兒的，到底是誰呢？為什麼一次又一次出現在她的腦海里？

雖然這些事情斷斷續續，也形不成系統的記憶，但蘇暮風的名字，她是清清楚楚的知道的，這位森林的前領袖，幾千年前就突然消失的無影無蹤，沒人知道他去了哪裡，怎麼會突然出現在蘇楊夢境里的對話中？

而這又似夢非夢的場景，到底是要告訴蘇楊一些什麼呢？

看蘇楊越來越虛弱，三叔也不再掩飾自己的焦急，不停地催促司機師傅：「快點快點，她脈象越來越弱，得立刻到醫院，人命關天。」

「不會吧，孩子已經生了，還能有什麼事？」媽媽瞧了蘇楊一眼，有些不信的說。

「蘇楊，醫院就要到了，你打起精神來，聽到了嗎？蘇楊！」三叔沒理會媽媽的話，而是不停的呼喚著蘇楊。

可現在的蘇楊，靈魂就在兩個不同的空間遊離，她已經無法完全控制自己，而那閃現的一幕幕的場景，她又無法分辨那是真實發生的事，還是僅僅只是一個無頭緒的胡思亂想。

「蘇楊，回來吧，這個時候回來至少還能保住性命，人間沒有你想象的美好，放棄吧！快點把閥門打開，用生命之源帶你回來。」蘇楊的耳邊又響起了這個聲音，但這不是爺爺的聲音，好像是姑姑的。

姑姑一直想蘇楊回去，她最討厭蘇楊什麼都由自己的意願來做，一點也不符合她對一個合格樹靈的要求。要不是領袖爺爺一直寵著蘇楊，估計這個姑姑早就想辦法把蘇楊關起來了，就像當年前領袖關住嬋兒一樣。

蘇楊也是個不見黃河不死心的，姑姑想讓她回去，她偏不，既然已經選擇了這條路，就沒有走回頭路的道理，現在回楊梅林去，那不就成了一個笑話了嗎？

當初信誓旦旦要來人間歷煉，這才哪到哪啊，人生才剛剛開始，怎麼可能有回去的理由，何況蘇楊根本就不想再回去做一棵一動不能動的樹了，她要做一個真正的人類，過一棵樹想也不敢想的生活。

那一百年的修為和現在的生活比起來，根本不值一提，大不了不要就是了，反正有爺爺在，他一定會替她兜底的。

「我不回去，我不會放棄的！我絕對不放棄，你不要再說了。」蘇楊大喊道，此時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的真實情況，也沒辦法顧及媽媽和三叔聽到會不會不妥。

「蘇楊，別擔心，你不會有事的，醫院馬上就到了。」三叔在一旁說。

沒過一會，車嘎的一聲停了下來，已經到醫院了，但蘇楊沒有力氣起來。不過很快，她就聽到三叔領著醫護人員過來，然後她就感覺自己被抱下了車，躺在了一張床上，再推著飛奔，耳邊還傳來一個女醫生的聲音說：「產婦大出血了，得馬上安排手術。」

「大出血，這該如何是好，木偶人的血是不能再生的，而且人間不會有我一樣的血液，難道我就要因此而死了嗎？」這下蘇楊真有些慌了，她沒想到還會有這樣的變故。

時間一點一點的過去，周圍的一切都開始聽不清了。

她感覺自己同時處在兩個時空里，一會聽到媽媽和三叔在跟醫生交談，一會又是姑姑和爺爺在呼喚，睜開眼看到的是醫護人員在匆忙急救，而閉上眼，就感覺自己回到了原始森林。

好像兩邊都能看到都能感受到，可是又沒法跟任何人交流，她想告訴爺爺，幫幫她，不要讓她現在回森林裡，她要留在人間繼續未完的生活，看著剛出生的孩子長大成人；她也想告訴醫生一定要想辦法救她，雖然她知道，那些醫生根本救不了自己。

可是不試一下怎麼知道呢，雖然木偶人不是常規治療就能恢復如初的，但人類的先進醫學也許又能創造出奇迹不是嗎？

蘇楊真的不想離開人間，不想像人類一樣死去，她的心糾得緊緊的，好想說說話，讓自己緩解一下心裡的壓力。

可她什麼也說不出來，只能任憑血液一點一點的從身體里流失，好像身體都像要乾枯了，卻什麼也抓不住。

「大出血？這怎麼得了啊！」媽媽急的抱著孩子團團轉。

「沒事的，大嫂，這裡是醫院，有技術，不用擔心。咱們還是趕快告訴羅松讓他來醫院，還得辦住院手續，孩子也得去做體檢，這些事都不能拖。」三叔跟媽媽說完又拜託那個小麥師傅去打羅松宿舍的電話，他自己則去辦理醫院的事宜。

「對對對，趕緊叫羅松過來，孩子都生了，當爹的怎麼能不知道呢！」媽媽說著，看了一眼情里的孩子，還不忘哄了哄。

三叔從來就是一個熱心腸，村裡不管誰生病，他都是忙前忙后的，這次也多虧有他在，蘇楊才能被及時送到醫院搶救，不然，肯定要出大事。現在他忙著辦理各種需要的手續，而蘇楊則被幾個醫生護士推進了手術室。

此時蘇楊已經沒有精力去了解她們做什麼了，只聽到她們斷斷續續的對話，「快點，拿止血鉗！」「你去驗血，然後拿血包來準備輸血！」「先注射，行動快點！」

之後，蘇楊似乎睡著了，她沒有聽到其他聲音，只感覺自己像靈魂出竅般，思想一直在游移，一會像是在醫院躺著等待救援，一會又像是在爺爺旁邊坐著，心緒一點也不穩定。

終於蘇楊又聽到一個聲音急匆匆的響起：「主任，產婦的血型有些奇怪，可能是罕見的血型，咱們醫院沒有這樣的庫存啊，怎麼辦，現在去市裡調來得及嗎？」

「來不及了，出血已經很多了，但也得調啊，這時候如果送產婦去更危險，你趕緊先聯繫……」

蘇楊感覺自己氣若遊絲了，聽到醫生的對話心更涼，沒想到，生個孩子，真的就要了自己的命嗎，可是她連哥哥最後一面都沒見到，孩子都還沒抱一下，真不甘心，她好想爺爺能告訴她現在該怎麼辦。

木偶人的血液在這個世界會有庫存嗎？不可能的，不但沒有庫存，而且還不可再生，除非回去重新成為一棵樹。

可她現在連回去都不可能，她已經沒有力氣去打開那個閥門，就算打開，估計也沒有足夠的能量帶她返回楊梅林吧！何況蘇楊還不想死呢，好不容易有了孩子，幸福生活才剛剛要開始，就這麼結束也太悲哀了吧。

看來只有寄希望於這些醫生了，說不定她們有辦法創造奇迹，或者說只要可以止住血，也可以不用死吧。

蘇楊使出全部的力氣伸手抓住了身旁的醫生，醫生懂得她的意思，蹲在床邊安慰她說：「放心，我們會盡全力救你的，你情緒不要激動，血現在快止住了，只是你很虛弱，等血包運來，就沒事了。」蘇楊微微睜眼看著這個女醫生，她看起來很和藹，並不像撒謊的樣子，頓時心安了不少，心裡也不再多想，靜靜等著救援。

此時此刻，蘇楊多麼希望哥哥能在身邊陪著她，度過這最艱難的時刻。

可是，似乎等了很久，她都沒聽到身旁有行動。不知道是不是還有人在搶救，她身體動彈不得，連睜眼的力氣都沒有，渾身只覺得冷透了。

「等我，我會想辦法救你，不會讓你有事的。」突然，在峭壁崖上那個穿黑衣服的男孩的身影出現在蘇楊的面前，她不知道為什麼這個時候，出現在眼前不是自己心心念念的哥哥，而是這個僅一面之緣而且看起來還不著調的黑衣人。

誰？誰在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