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初心不改

蘇楊和爺爺說話的時候，遠處的角落裡，又出現了那個黑色的身影，他遠遠的看著蘇楊時而歡樂時而悲傷的說著自己在人間的遭遇，他的心也跟隨著跌宕起伏。

他好想出去見她一面，哪怕只是看看她，可是，她已經完全記不起自己了，現在她的心裡全是人間那個所謂的哥哥。他不敢去見她，如果此時出現在她面前，不知道是不是會打擾她的心情，影響她的歷煉？

他拉了拉身上寬大的黑色斗蓬，把那長長的黑髮掩在那斗蓬下，同時也將心思深深藏了起來，這種煎熬的思念就讓他一個人來承擔吧，只要看到她是平安快樂的就好了，來日方長，何必急於一時。

爺爺知道蘇楊是個單純的孩子，認準的事也不會輕易改變，雖如今只有百年修為，相當於一個幼兒，但總不能讓她一直單純下去，始終是要學會獨立面對一些事情的。

「你不要總貶低自己說自己什麼都不會，你學習能力強，爺爺相信你，你可以學會如何生活，而且即使一個人，你也可以過得很好，要自信一點，別被其他人影響了。你好好想想，你現在奮不顧身追求的一切真的是你想要的嗎？」爺爺和藹地說。

「爺爺，我喜歡哥哥，喜歡現在的生活，我沒有太多的追求，只想讓哥哥開心，他現在想要孩子，那孩子就是我的追求。」蘇楊堅定地說。

看蘇楊說得那麼堅決，爺爺嘆了一口氣，沒有繼續說話。

四周一片寂靜，沒有了風吹樹葉的沙沙聲，也沒有其他樹七嘴八舌的嬉鬧聲，蘇楊仰面注視著爺爺濃密的枝葉，這一看，才發現爺爺的枝條似乎少了許多，平時看起來雖然差別不大，但她還是感覺到了不同，爺爺刻意隱藏了什麼沒有說。

此時爺爺心裡其實也挺難過的，他不知道自己當年答應蘇楊去人間這個決定到底是對還是錯，他作為森林的領袖，一生都奉獻給了森林，從來也沒有過屬於自己的私人感情，除了蘇楊這個唯一的孫女。

如果蘇楊在歷練的時候出了事，他又該怎麼辦呢？那傻小子和她就真的有緣無份嗎？

「爺爺，你的身體沒事吧？」蘇楊坐起來摸著爺爺的軀幹，小聲的問。

「沒事，爺爺能有什麼事，你還是多關心關心自己，你費盡千辛萬苦的要做木偶人去歷練，可不是僅僅為了領悟愛情的，你要迅速成長起來，做到獨擋一面，希望你能功成回來，順利接受領袖的位置，用人類的智慧為我們這片森林帶來更多的生機。」

「什麼？領袖？爺爺，你可別胡說，我才不要呢，我不過一棵剛過百年的小樹，怎麼能像你一樣獨擋一面。」蘇楊知道自己沒有資格，立馬拒絕，再說，她壓根就不想做什麼領袖。

可蘇楊發現爺爺的表情很嚴肅，他是認真的，爺爺從來不會說一些沒用的話，尤其是事關森林的事。

「你知道我為什麼答應讓你重組身體去人間嗎？因為只有經過歷練，才有資格成為領袖。本來歷練的方式有很多，可你偏偏選了去人世間。雖然你是一棵小樹，但我看中你的堅持和忍耐，希望有朝一日你能有所得，並順利回來接替我。既然選擇了，就繼續堅持，你要相信自己，別的事情都不要擔心，有爺爺在呢！」

爺爺的話不輕不重，確剛好激醒了蘇楊：「是啊，我有什麼資格，要不是爺爺，我就是一棵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小樹，百年的時間，爺爺用他的智慧澆灌著我，把我從一眾幼苗里培養出來，讓我有了自己的思想，還有機會成為最年輕的領袖，我應該好好努力的，否則，怎麼對得起他的一片苦心。」

「爺爺，可是我有苦惱，我好不容易才去了人間，只想做一個正常的人，好好活一次。」蘇楊知道自己的要求不合理，但也只有在爺爺這裡，她才能做到予取予求。

「是不是正常人有什麼關係呢，何況如今你和正常人之間差別並不多！你還要想些什麼呢？」爺爺莫名其妙的看著她問。

「爺爺，我想要個孩子，現在媽媽和哥哥都開始著急了，我怕他們會不顧一切帶我去醫院，如果他們知道我是個不能生育的木偶人，那麼他們一定會把我趕走的。」蘇楊彷彿都已經看到了那個落魄的場面，她又成為那個披頭散髮流落街頭的臟乞兒。

爺爺明白了，蘇楊此次回來，就是想要孩子的，可是對於一個木偶人，孩子簡直是天方夜談，想當年，蘇嬋兒為了那個叫楊亦可的人，連自己幾千年的修為都放棄了，最後，又落得什麼樣的結果呢。

爺爺那麼疼愛蘇楊，又怎麼可能讓她去做如此的傻事。可他又不忍看蘇楊在人間受到不公正的對待，想了想還是說：「你是說你想要一個孩子？你確定嗎？這可是要付出很大的代價的，值得嗎？」

在蘇楊看來，只要能留在羅松身邊就是值得的，只要能讓哥哥開心，就是值得的。她聽爺爺這麼問，就知道，想要孩子也不是完全沒有可能，心裡就充滿了期待。

「那當然了，爺爺，我記得當時我一身髒兮兮的出現在哥哥面前，他絲毫沒有嫌棄，還一直替我找家人。見我無家可歸才把我帶回媽媽那裡，媽媽給我做好吃的，給我買合身的衣服，不厭其煩的教我怎麼做人做事，為了不讓別人說閑話，替我們舉行正常的婚禮，絲毫沒有因我來歷不明而看不起我。現在，他們只是想有個孩子傳宗接代，這也是人之常情，我不想讓他們失望，可我要怎麼才能讓他們如願以償呢？」

其實蘇楊不是很懂愛與不愛，她只知道，哥哥一家都是好人，她不能去辜負，就算再難，也要替他完成這份孝心，只要有機會解決孩子的問題，做什麼都是值得的。

爺爺一直沒有說話，他在沉思，他想幫助蘇楊，可是，這件事做起來真的是太過痛苦，當年要不是嬋兒的原因，如今蘇楊又何至於淪落至此。

然而，兜兜轉轉這麼多年，往事又要重來一遍。這命運真是如此的相似，逃也逃不掉，改也改不了。

終於，爺爺嘆了一口氣，慢悠悠地對她說:「孩子，爺爺真不該給你一顆金子般的心，你太赤誠了，我真怕有一天你的赤誠會傷了你自己。」

「爺爺，沒關係的，正如你所說，我有一顆金子般的心，那麼我同樣會發現其他如金子般的心，所謂心心相惜，我想吸引金子，自己必須也是顆金子才行啊。你總不會希望我遇到的都是些下三濫吧。」蘇楊半開玩笑的跟爺爺嬉皮笑臉說。

「那是自然，但你得學會用心，不能什麼事一根筋，你以為自己不會那樣想別人就不會那樣做，人世間的事，你要學會區分。」爺爺沒有繼續說下去。

她原以為爺爺會再教一些東西的，可是爺爺居然輕輕閉上了眼睛，他顯得很疲憊，看起來真的蒼老了很多，這不應該啊，對於一顆上千年的老樹來說，這四輪的時間簡直可以忽略不計，怎麼會有這麼大的影響。

蘇楊滿腹疑惑，卻不敢問，爺爺在她心目中總是那麼的強大，也許他只是疲憊了，休息一會就好了的。但蘇楊明顯感覺到，爺爺在用他的意志做什麼事情，而她見識太少，還參不透。

「蘇楊，你真的想要為人類生孩子？你就不怕到時候會回不來這裡了？就不怕再也見不到爺爺？」這時，向來不怎麼說話的姑姑在一旁對她說，蘇楊的姑姑從蘇楊記事起，她看到的就是一棵從沒有想過要改變形態，任由年輪增長她自巋然不動，毫無反叛意識的樹，她就是這樣，默默地站在那裡，一生一世。

難得開口的她此次居然來跟蘇楊說這些，倒也是稀奇。

「姑姑，我不怕，哥哥是值得我用一生去愛的人，我願意為他做任何事，何況他的要求並不過分。」蘇楊斬釘截鐵的樣子使姑姑不停的搖頭，在她眼裡，蘇楊一直是個為所欲為的瘋子。

蘇楊想，要不是領袖爺爺寵著自己，讓姑姑有所顧忌，依姑姑的性格，肯定會把自己的手腳束縛起來，讓自己一輩子也像她一樣，成為一棵別人眼裡亭亭玉立的樹。

「用所謂愛的名義去要求對方做事，本就自私，你還天真的以為那是不過分。而且有了孩子就有了牽絆，很多事就由不得自己做主了。再說，你知不知道，作為一個木偶人，想要有孩子是件多麼難的事？」姑姑不屑一顧的說。

她的表情使蘇楊感到很驚訝，姑姑一直處在這深山裡，從沒聽誰說過她有何歷練，可她的話，又那麼意味深長，似乎在提醒蘇楊什麼。

「可哥哥並不知道我是木偶人啊，對於他們來說這只是個正常的要求而已，我如果可以做到，就算再難我也要去做的！」蘇楊毫不動搖地說。

「你遲早會懂得，即使你付出的再多，都無法打動不同立場的人。」

姑姑的話對於現在的蘇楊來說，聽起來太過深奧，她也根本聽不進去這些道理，反正沒有誰能讓她改變自己對初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