錯嫁 3

錯嫁 3

平靜溫馨的日子轉瞬即逝。一個多月後的一天,洛洛正在房間里給子木播放兒歌,家裏打掃衛生的阿姨敲門請求進來給他們的房間清潔。洛洛抱着孩子正打算走出房門,阿姨跟洛洛笑着說:「何老師,你們家真是我做過的最幸福的一家人了。連你家小寵物,都比人家幸福,還有空調吹。」

「什麼小寵物?還吹空調?在哪兒?」洛洛心裏一陣不安。

「就在你們樓上那個麻將室里啊!好多小鳥呀,都是你爸爸的吧?」阿姨指著洛洛所站立的客廳旁的那扇門說。洛洛家樓上有間麻將室,但是其實家裏卻沒有人會打麻將,只有逢年過節,家裏有客人需要用才打開,平時也不會有人進去,所以常年是關着門的。

洛洛連忙把子木放回到床上,三步並作兩步走到麻將室門口,開門前她深吸了一口氣,做好了強大的心理準備。可是打開門的瞬間,她還是被眼前的情景震驚了——十幾平米的小小房間里,竟然掛滿了鳥籠!少說也有十幾二十隻!每隻籠子外面統統都罩着黑布罩子,大概是怕鳥兒見光叫喚,讓洛洛發現。

房間里開着暖暖的空調,窗戶緊閉。也就是說,空氣完全密閉,這個房間里鳥毛橫飛的空氣直接流通去了洛洛他們那兒,比以前還糟糕;也就是說,鳥兒一隻都沒有少養,陽台上那兩隻不過是裝個樣子給洛洛看;也就是說,巫家上下三個人,在合著伙兒地騙她一個人!

難怪子木出院后,還是斷斷續續地病,原來根本生活在了污染源里!老頭子竟然全然不顧自己親生孫女兒的健康,只顧自己!而巫俊辰,竟然也不管自己女兒死活,連句話也不敢說!婆婆呢?婆婆就是幫凶!她會不知道嗎?她肯定幫着一起偷偷養這些鳥!如果因為她是外人就罷了,可是子木呢?這不是他們的後代嗎?難道就因為她是女孩兒,就可以如此不被重視嗎?

洛洛的腦後,猛地衝上來一股血,她捏著門柄的手氣得顫抖。她衝進麻將室,二話不說,打開了窗戶,掀開每個鳥籠的黑布。瞬間所有鳥兒嘰嘰喳喳,重見光明讓他們興奮不已。洛洛開始打開鳥籠,一隻、兩隻、三隻......她把它們全都放飛了!

「哎呀!何老師!這是怎麼了?你千萬別啊!這可怎麼辦?我不該說!哎呀!可怎麼辦?」阿姨急得語無倫次,幾次想伸手阻攔洛洛,可是盛怒之下的洛洛彷彿擁有了成倍的力量,輕易就推開她,繼續放飛那些鳥兒。阿姨嚇得只能呆立在一邊,抹着眼淚。

在完成所有的放飛后,洛洛冷靜地走進卧室,找出小包被,把子木層層裹起來,然後自己穿上厚厚的羽絨服,把手機和錢包裝進包,就抱起子木背上包,走出了家門。聽見阿姨在身後哭喊著:「我可怎麼交待啊?」

「你不用交待,這是他活該的!」洛洛咬牙切齒地扔下一句,轉身就下了樓。

一月中旬,上饒已是最冷的季節。那天下了樓,才發現天上開始飄雪。洛洛生怕凍著孩子就把圍巾裹在她身上,自己則拉上羽絨服的帽子,縮著脖子奔跑到馬路上伸手打車,一隻手緊緊抱着子木。

還算老天開眼,洛洛很快打到一輛車,她報了娘家的地址,車很快帶她離開了俊辰家的小區。洛洛坐在後座,掏出手機,先撥了俊辰的電話,她聽到他興沖沖的聲音卻回以冰冷的一句:「我回娘家去了,不會回來的。要想知道為什麼,自己去問你的好爸媽!」然後就掛斷了電話。接着撥通了爸爸的電話,告訴他,她帶着子木很快就到家。

下了車,她看見父親略有佝僂的身影站在小區門口,雪花兒落在他的帽子上,肩膀上和腳上,都被染白了。

「爸——」洛洛才剛叫了一聲,眼淚就嘩地滑出眼眶,像個受了委屈的孩子,嗚嗚地哭出了聲。

父親什麼也沒問,只是趕緊讓女兒抱着孩子進了屋。

父母家裏,客廳的空調暖暖的,洛洛低頭看看懷裏的子木,在剛才車輛的顛簸中,她竟然睡著了。她睡着的樣子特別像俊辰。

洛洛離家的第一周,俊辰幾乎每天往洛洛娘家跑。第一天他先是把自己摘乾淨,表示自己也是被蒙在鼓裏的,同時也試圖勸洛洛回家,可是她態度強硬,決不妥協。於是他在丈母娘家吃了晚飯後,抱抱洛洛,親親子木,依依不捨。子木外婆說要不這麼晚了,就在這邊住吧!這幾天洛洛在氣頭上,等過去了,自然就回去了。俊辰抓耳撓腮,考慮再三還是不敢不回家,只能帶着萬般留戀把妻兒留在了娘家。

回家后,他也試圖說服自己的父母,一起去接洛洛,畢竟是答應她的沒有去履行,理虧的。誰知母親眼睛一瞪,喊道:「沒門兒!她一個晚輩動不動跟我們摔筷子摔門,看在她懷孕生子的份上,我們已經忍了!還想叫我們服軟?不就幾隻鳥嗎?至於這麼厲害嗎?隨她去,她愛在娘家住多久就住多久!我倒不信了,都給我們巫家生了孩子了,她還能不回來了!你離她幾天還活不了了?沒出息!」母親嗓門一大,嚇得俊辰再不敢多話。

徘徊在對妻兒的思念,和對父母的懼怕之間的俊辰,整整一個禮拜都在兩家之間周折,兩邊想說服,卻兩邊都不討好。那個星期,俊辰像個搬運工似的忙碌,按照洛洛的指示,把她和女兒的生活用品一點點地送到洛洛娘家來,他知道這是洛洛在用行動告訴他父母,她不會再回那個家生活。他感到焦慮難安,卻無能為力。就像是裁判遇到了實力相當的拳擊對手,幾個回合都分不出勝負,戰局只能僵持。

那一周的最後一天,俊辰的大姨笑眯眯地來到洛洛娘家。先是寒暄了幾句,再是裝模做樣地說了幾句巫家二老的不是,然後說自己是受了二老委託來接媳婦的,問洛洛願不願意跟她回巫家。

「那為什麼他們自己不來?」洛洛毫不留情面地問。

「姑娘,」大姨故作親熱地拉着她的手,「他們怎麼說也是長輩,怎麼拉得下這臉呢?讓我來不就是等於代表了他們低頭了啊!」

「做錯的事的不是您,您代表不了他們。」洛洛就這一根筋的犟脾氣。

「洛洛,你要不給大姨個面子吧!要是回去了實在合不來再回來。」媽媽看到大姨臉色尷尬,趕忙圓場。

「我不!」洛洛梗著脖子扭過頭,「我回去幹嘛?讓我女兒繼續生病嗎?」

「那你要是不跟我走,我可就不會再來第二次了,到時候可就沒台階了,過了這個村沒那個店了。」大姨似笑非笑着說,聽似玩笑,實則威脅。

「謝謝大姨關心!我不需要台階!」洛洛一甩馬尾,驕傲地走回房間。

大姨氣乎乎地走出了何家。

奇怪的是,自從那次大姨來過以後,俊辰卻再也沒有來過。

起先,洛洛還沒有在意,後來,她突然想起,俊辰已經整整兩天沒有聯繫她了。她本能地想打給他,可是轉念一想何必如此上趕着,別讓他父母以為自己真想回去了!女兒在這裏,他才捨不得孩子呢!可是,出乎洛洛意料的是,他又持續了三天的失聯。都五天了,竟然都不思念女兒嗎?

洛洛從懷疑,到氣憤。俊辰失聯的第七天,就已經是大年三十了。她想着,無論如何,這是女兒到人間來的第一個春節,俊辰絕不會扔下她們的。可笑的是,洛洛又猜錯了——從年三十,到了初一,過了初二,又過了初三......俊辰就像突然消失了一樣,別說來看她們了,一個電話一個短訊都沒有。

洛洛每天二十四小時開着手機,期待俊辰的名字出現在來電顯示上,連垃圾短訊都一個不落地去翻閱,生怕錯過了他的信息。白天等,夜裏也等,總時不時看一眼手機,看看有沒有他的消息。可是,直到大年初四的凌晨,她都沒有收到他的任何訊息。她的心,和窗外那冰天雪地的天氣一樣,冷透了。

大年初五的下午,門鈴響了。洛洛恰巧剛把睡着的子木放在客廳的搖籃里,生怕門鈴吵醒了孩子,貓眼也沒看就開了門。門口站着俊辰,沒有笑容的臉。洛洛心裏一驚一喜,可是想到今天已經是初五,便沒好氣地轉頭走了,俊辰跟在她身後走進客廳。

「你怎麼來了?」洛洛氣乎乎地問。

「來問你要錄像機。」俊辰面無表情,錄像機是他們倆擁有的最有價值的東西,這個時候他來要這東西,洛洛那時就應該想得到後面的結局。

「女兒就在那裏睡覺,這麼多天你都不想她嗎?快去看看吧!」洛洛指著搖籃的方向對他說。

可是萬萬沒想到的是,俊辰嘴角一抹輕蔑的笑,眼裏滿是挑釁地說:「我又不是來看她的!我是來問你要錄像機的!」

洛洛一時沒反應過來,等她清醒過來,她不敢相信站在眼前的這位是她的丈夫,是那個對她千依百順,對女兒溫存耐心的男人!他就像突然變了個人似的,帶着那樣的表情和語氣跟她說出這樣無情的話。

「滾!你滾!你馬上給我滾!」洛洛震怒了,她幾乎用出全身力氣對他吼道,並同時對他拳打腳踢起來。俊辰來不及躲閃,挨了幾拳,只好逃到了門口。洛洛的父母循聲趕來,看到的場面已是女兒把女婿轟出了家門,氣得雙肩發顫,臉色蒼白,淚流滿面。

怎麼會這樣?俊辰怎麼會突然性情大變,變得這樣面目全非?他這一個多星期,究竟經歷了什麼?是誰把他從那樣的溫存多情變成了這樣的冷酷無情?這樣的變化對洛洛來說不可置信,她百思不得其解。那一天,她都把自己和子木關在房間里,時而思考,時而踱步,時而發獃,時而凝視着子木熟睡的樣子慟哭......

春節過後,洛洛請母親幫忙找開房屋中介的朋友幫她租一套一家三口可以住的房子。她想着,孩子還這麼小,不能就這樣一直沒有爸爸。她堅信,她和俊辰之間感情沒有任何問題,矛盾主要來源於和老人同住生活習慣的不一致。只要他們搬出來單過,一定可以和以前一樣和諧。她相信那個夜裏捧著女兒哼著搖籃曲滿眼溫柔的俊辰會回來的。只要她這樣告訴他,他一定會回到她身邊。

在空蕩蕩的出租屋裏,洛洛第一次主動向俊辰低頭,撥通了他的電話。

「俊辰,你還想和我過嗎?」洛洛努力用最溫柔的聲音問。

「想啊!」

「那我們搬出來住好不好?這樣就沒有和老人生活上的矛盾了,周末回去吃飯,距離產生美,這樣我和你父母的關係也會緩和的。我現在正在看房子,你要不要也來看看?我覺得這裏很適合我們帶着女兒住。」洛洛變得急切起來,一股腦兒地說。

「啊?搬出去住?你怎麼想一出是一出?」俊辰彷彿很驚訝,沉默了半晌后,他用低沉的聲音回答她,「我不行,我不能離開我爸媽的,我從來沒離開他們單住過,我不習慣的。」

洛洛深深嘆息,事已至此,有了妻兒的他,竟還是離不開父母的庇護。可這不可調和的矛盾,又該如何解決?「那好吧!我周末來拿走我所有的東西,你就跟你父母過一輩子吧!」洛洛又一次被他的軟弱激怒,扔下這句決絕的話就掛了電話。本來想好的和好團圓又被這樣不歡而散代替了。

周末,洛洛跟父親說,想要廠里的司機幫個忙,跟她去一趟巫家,把所有她的東西都拿回來。洛洛的父母太了解女兒的脾氣,她想好的事情千萬不能試圖勸她改變,不勸還好,勸了反而會奔著更惡劣的結局跑。父親也只好陪着她去一趟巫家。

如果問是什麼令洛洛和俊辰的婚姻決裂的?那麼那天的那件事就成了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在巫家的大門口,洛洛帶了好幾個蛇皮袋,打算打包衣物。掏出鑰匙開了半天門,卻發現鑰匙都不能插進鎖眼裏。起先她以為自己沒插好,後來以為自己走錯了樓層,抬頭確認后再試了幾次,發現什麼都不是,事實是他們家在這之前已經換了鎖!洛洛如五雷轟頂,腦袋嗡的一下,在那一刻,她是切切實實地感覺到自己和子木都被巫家拋棄了。他們竟然把門鎖都換了,就是在告訴她,永遠不讓她進這道門了!這不是宣佈拋棄是什麼?!

洛洛生氣地用力拍著門,大喊著開門。俊辰打開了門,看到洛洛和老丈人都站在門口,突然尷尬地紅了臉。洛洛看到公公婆婆只是默不作聲地坐在客廳里,沒有和父親打招呼,也沒有看向他們。於是她也一甩頭,直接衝去了樓上。俊辰一路尾隨,她沒有問他為什麼換鎖,他也沒有解釋,洛洛的父親全程表情凝重,一言不發,跟着女兒收拾了所有的東西,就離開了巫家。

從巫家走出來后,洛洛對父親說的第一句話,也是唯一的一句話:「爸爸,我要和巫俊辰離婚。」

子木確診后的第91天。

洛洛的車開在從畫室回家的路上,而方向盤前的她,淚眼模糊,抑制不住地抽泣。副駕駛座上,放着一張退費單。洛洛剛給子木辦理了畫室的全部退費手續。

就在前一天晚上,子木徹底向母親敞開了心扉,吐露了真心,這讓洛洛驚喜萬分,卻在了解了子木確切的發病原因后難平心緒——

子木繼承了母親直來直去的倔脾氣,喜形於色,愛憎分明,從不願意為了任何目的趨炎附勢或是虛情假意。子木是從初中就開始學畫的,洛洛無意間發現了女兒這一天賦,便決定從這方面培養她。美術生將來的出路很廣,而子木自己也喜歡,坐在畫架前畫到肩膀發硬也不覺得辛苦。剛進入高一,子木就有了自己的明確目標,一心想考上海戲劇學院的化妝專業。她對化妝有着天生的靈敏度,無師自通也可以化得出神入化。洛洛也為此諮詢了畫室的老師,老師說按照子木的能力,保持努力應該問題不大。如若將來能把愛好變成工作,豈不是一舉兩得的美事?

一切都向著夢想穩穩地飛翔,可就在此時,卻臨空降落了災難。畫室里的一個男孩,愛慕子木甚久。父親是全國知名書法家,家底甚厚,雖然自身長相不佳,卻認為沒有自己得不到的東西。可是卻偏偏碰到了子木這樣倔強的女孩,不喜歡的就是不喜歡,毫無商量的餘地。他表白了兩次,均以失敗收場。子木明確告訴他,如果還想做朋友的,就停止對她的追求。可是男孩仍不甘心,第三次表白,找了一大幫哥們做後援團,勢在必得。卻不想再次被子木當場拒絕。洛洛可以想像得到子木當時言語的犀利,肯定一如年輕時的自己。男孩不死心,突然抱住子木強吻了她,子木狠狠扇了他一個耳光,哭着逃走,留下了那捂著臉的男孩和一群臉色尷尬的哥們。大家就這樣不歡而散。

愛而不得,讓男孩因愛生恨。恰巧畫室還有一群女孩,早就對子木的我行我素和老師對她的讚揚心存嫉恨。在那個男孩的帶領下,一群孩子對子木實行了精神霸凌。他們用不着痕迹的方式欺辱她,有時是不屑的眼神,有時是陰陽怪氣的語氣,有時是隱晦的動作,他們孤立她,排擠她,讓她在課堂上如坐針氈。

這樣的行為老師們自然是看在眼裏,否則也不會當洛洛一說起子木的病情,前台老師就說是不是因為人際交往的問題。可是因為男孩的父親是這個行業的大腕兒,畫室里的老師們恨不得巴結他,又怎會為了一個普通家庭的小女孩而去訓斥他?他們幾乎都裝聾作啞,視若無睹。只有最喜歡子木的速寫老師站出來說過幾句公道話,可是一個人怎成氣候?

零零后的孩子,個個都有自己的個性,一位老師的幾句不疼不癢不點名的訓斥,對他們而言根本無所謂。正因如此,他們有恃無恐,變本加厲。子木除了跟自己最好的朋友傾訴,無人可說,也無證據指證他們的霸凌。而家裏,洛洛只是會和她談學習,她早已不願和母親聊學校里的事情了。橡皮筋綳到了極致,終於她承受不住,病情爆發。

洛洛在子木病情爆發第一時間,便通過子木的閨蜜菲兒了解了大致情況,果斷幫子木辦理了轉學手續,換到了菲兒所在的畫室。這樣既是一個新環境,沒有了那些惡人的欺負,又有好友在側,可以作伴。可是誰知子木才去了兩周,又不肯再去。洛洛開始覺得很失望,甚至覺得子木在故意戲弄自己。直到六月中旬,子木告訴自己,只要進入畫室的環境,無論哪個畫室,甚至只要拿起畫板和畫筆,她的腦海中就會浮現出那些不懷好意的臉,她就會害怕緊張,繼而手抖,抖到無法執筆。洛洛深吸了一口氣,她知道女兒這是條件反射,哪怕她給她找一對一的老師也是無用。

她一再跟女兒確認是否要退出畫室,沒有集訓沒有指導,她還想不想參加藝考。子木搖搖頭,表示不要去畫室,也表示不藝考了,更可能就像她當年因為自殺事件被要求換學校時,搖頭只是表示無助,不知道自己的將來怎麼辦。

「如果有能力,誰會不想實現自己的夢想!誰想這樣做個廢人!誰不想爭口氣,氣死那群欺負我的壞蛋!」子木痛苦地抱着頭哭喊。

「子木,沒關係,」洛洛抱緊女兒,「如果你畫不了,我們就先放放,以後你想畫了我們再撿起來就是了。不能參加美術藝考,我們也可以改方向,你形象不差,唱歌好聽,又會跳街舞,咱們也可以走表演藝考的路線。你伶牙俐齒,從小主持大隊集會,播音主持也無不可。其實人生有很多選擇。」為了讓女兒不會再次絕望,洛洛強壓着自己心頭極度的失落,說了一番鼓舞的話,像是說給子木聽,也像是說給自己聽。

在這第91天裏,洛洛去了畫室,和老師說明了原因,辦理了徹底的退費手續。「我記得她才來第一次畫就上牆受表揚了,很有天賦,這孩子畫得這麼好,退出真是太可惜了!」臨走時,老師惋惜地搖著頭說。洛洛鞠躬道謝,奔回車裏,淚如泉湧。

剛把車停進公寓的車庫,就收到俊辰的微信語音,他告知了這幾天子木在直播間里一切,讓洛洛安心。女兒每天在直播時很快樂,唱歌聊天,滿臉笑容。同時也轉達了自己愛人的一些建議,俊辰的第二任妻子是高校的心理老師,遇到像子木這樣的案例不在少數。那段時間,她常會讓俊辰將一些專業知識以及和孩子溝通的技巧轉達給洛洛,給了她不少幫助,洛洛打心眼裏感激她,能把專業素養和私人感情分開是很不容易的,能這樣真心誠意幫助丈夫的前妻和女兒,也不是所有女人都能做到的。

聽完俊辰所有的話,洛洛按下微信語音鍵,本想說聲謝謝,可是不知為何卻嗚哭了起來。她抽泣著告訴俊辰女兒畫室退費的事情,她訴說自己的失落、痛恨、絕望和無助,「十七年!十七年的努力!十七年的心血!就這麼白費了!為什麼呀!」她對着手機吶喊著,身邊能倚靠的竟只有方向盤。

「洛洛!你要振作!女兒越是這樣,你越要振作!」手機那邊傳來俊辰聲音,「什麼叫白費了?人生不到最後一刻都不算白費!女兒才十七歲,她有的是其他機會!你想想,當初你和我結婚時從上海辭職,之後和我離婚又從上饒辭職,當時你事業正是上升期,有多少人認為你輕易丟了前程好可惜,可是現在呢?你白費了嗎?你不是每次都能推倒從頭再來,依然能站得很穩嗎?女兒也會的,你別慌!」他的聲音再不是以前那般唯唯諾諾,他給了她真真切切的鼓勵。俊辰說的沒錯,她的每次辭職都讓父母捏了一把汗,但她總能自己再站起來。可是子木和她不一樣,她有完整健全的家庭做強大的後盾,而子木從小就殘缺了一半啊!她沒有洛洛的強韌,也是意料之中。可是即使如此,倒帶回到十六年前,洛洛還是會選擇和俊辰離婚,因為他已經徹底傷了她的心......

一如兩年前,洛洛宣佈要調動工作回上饒一樣,當她宣佈要和俊辰離婚的時候,再次全家轟動。只不過這次,爆炸的結果不是爭吵,而是沉默。一家四口,只有子木在桌邊發出咿咿呀呀的聲音,其他三個大人,都緊鎖眉頭,緊閉雙唇。

過了許久,父親終於打破了沉默,沉重地問:「洛洛,當初你和俊辰結婚,我們沒有干涉,現在你們要離婚,我們卻有自己的看法。夫妻倆拌嘴鬧矛盾是常有的事,如果一點小事就要分開,那全中國就沒剩幾對夫妻了。你們倆也不是不可調和的矛盾,你想想以前他對你的好。」母親在一邊點着頭附和。

洛洛歪起一邊的嘴角冷笑了一下,以前?可不就是以前太好了,才看到今天的他有多狠心。她搖搖頭,很肯定地說:「我和他,無法調和了。我不是沒做過努力,我願意吃苦,自己帶孩子,自己做家務,只靠我們自己,和他單過,可是他呢?他說他離不開父母,」說到這裏她苦笑了,「再說,他們家現在把鎖都換了,這說明什麼?他不僅對我,對女兒也一樣絕情。虎毒不食子,可是我和子木加起來都沒有他聽父母的話重要。那就算了吧!難道叫我跪地求饒,回去甘願受凌辱?這樣的日子我熬不了。」

洛洛一番話,又引來一陣沉默,父親和母親像是無法反駁她了,不再說話。

「那就和他好好談談,如果你堅持的話,至少好聚好散吧!」母親說。

當晚,洛洛編輯了很長的短訊發給了俊辰,她告訴他既然無法各退一步,那麼還是離婚吧!她希望好聚好散,約了他第二天晚上在上島咖啡見面,談協議細則。俊辰沒有回復,但是洛洛還是打定主意明晚去等他。

俊辰倒是準時到達了約定的地點,洛洛坐在二樓臨窗的桌子,看見他走上來,朝他揮揮手,他走過去坐在她對面,倆人就像老朋友會面。洛洛點了西瓜汁,俊辰點了檸檬水。

「你要和我離婚?」俊辰挑着眉毛,翹著嘴角,滿臉挑釁。

「對,」洛洛盡量讓自己不被他的表情激怒,努力保持平靜,「我覺得這個樣子我們誰也不好過,還不如好聚好散,你看呢?」

俊辰鼻子眼裏哼了一聲,端起檸檬水,看向窗外,說:「你夠可以的,給我生了孩子還有膽量跟我離婚!行啊!要離婚也行,你什麼也得不到!」

洛洛笑了,這都什麼年代了,如果真的走到了盡頭,還有女人為了孩子不敢離婚的嗎?「沒有女人會奔著離婚而嫁人,也不會在生孩子時想着要孩子沒父親,除非,被逼急了。」洛洛也咄咄逼人,「我本來也沒想從你們那兒得到什麼,我只帶走女兒和屬於我的東西,其他的,你們隨意。」

「你的東西?你有什麼東西?」俊辰突然看向她,面目猙獰,「你猜,為什麼一開始我爸媽就要和我們住一起?因為他們早就擔心這一天,所以從一開始就做好了準備,住一起房本上就沒有你的名字,你就帶不走我們家一分錢!你以為女兒是你的嗎?她姓巫!她是我的!你如果要離,得把她也留下!我一定要叫你,光着屁股出門,真正的凈身出戶!」

洛洛被眼前的俊辰嚇呆了,她從沒想過他有這樣的一面。但是一聽到要讓她和女兒骨肉分離,還是做出了反應:「你們家本來就不喜歡女孩,為什麼要和我搶女兒?」

「哼哼,」俊辰還是那可憎的面目,「我的東西,我摔爛了也不讓你帶走。我喜不喜歡是我的事,但就是不給你!」

「你以前從來不是這樣的,巫俊辰!我們認識到現在也有兩年多了,你什麼時候變成這樣了!」洛洛低聲喊著,痛心着。

「我一直就是這樣的!只不過我一直偽裝着罷了!」俊辰的話赤裸裸到令人髮指,「還有我父母,對你好不過是看你長得不錯,基因還行,想着娶你過門,生個一男半女,你以為呢?」

「你要這樣的話,咱們就只有法庭見了!」洛洛咬了咬牙,放出狠話。

俊辰愣了一下,突然他激動起來,咬牙切齒地說:「你這個女人,真是不可理喻!我媽媽真是看錯你了,她說你有了我的孩子不會捨得離婚,只要我強硬一點,就一定能把你的壞脾氣拗過來,以後都聽我的。誰知道你食古不化,竟然真的要跟我離婚!她教我背了那麼多狠話,對你竟然都沒有用!你的心是什麼做的?說離婚就離婚,還要跟我打官司!你都懷疑你根本沒愛過我!」

「對!我沒愛過你!」洛洛脫口而出,俊辰的每一句話都已經讓她無法相信,這是她曾經認得的陽光大男孩,他的惡言相向竟然都是按照婆婆的腳本背給她聽,來強迫她改脾氣的!多麼可笑,多麼可怕的一家人!於是她不假思索,只想用最惡毒的話氣他,「我從來沒愛過你!你不過是我逃避現實的避風港!你以為你魅力有多大?我會為了你從上海到這裏來?我......」

俊辰臉色從白到青,還沒等洛洛說完,就將手裏杯子裏的檸檬水一下子潑到她臉上。她被這突如其來的一杯涼水清醒了,中斷了說話,看着濕透的衣服,摸著濕透的頭髮,她驚呆了。只聽得俊辰罵了一句:「你真是犯賤!」然後起身要離開。

「你這混蛋!」洛洛聲嘶力竭喊了一聲,將手邊的西瓜汁連同玻璃杯一起扔向俊辰,紅色的西瓜汁撞翻在他白色襯衫上,杯子落在地板上,發出清脆的碎裂聲。俊辰看着自己胸前的紅色污漬,瞪大眼睛指著洛洛說了句:「法庭見!」轉身便下了樓。

身邊幾桌客人投來好奇的眼神,洛洛無地自容,悲不自勝,瞬時掩面哭泣起來。服務員小姐惴惴不安地走過來,彎下腰輕聲詢問:「小姐,你沒事吧?」洛洛抬不起頭,只能搖搖頭。「杯子摔碎了,可能一會要算在你的賬單里,不好意思。」她很抱歉地說,洛洛點點頭。

那晚,洛洛在上島咖啡坐到了打烊,看着窗外的霓虹燈盞盞亮起,再一一熄滅,等身上的衣物基本幹了,父母正巧打來電話,她說了句馬上回來。

到家后,父母用渴求的眼神看着她,期待他們見面后的好結果。

「明天我去找律師,起訴他。」洛洛說完,走回了房間。父親和母親站在客廳里,好久沒回過神。

洛洛是個行動派,她一向是想到什麼就雷厲風行。第二天她立刻就去到律師事務所進行了諮詢,並辦理了委託手續。

她的代理律師是個比她只年長四五歲的女生,也有家庭有孩子。當她記錄完自己當事人的陳述,沉思片刻,問洛洛:「何小姐,你真的想好要起訴你丈夫離婚嗎?其實我覺得,你們沒到那一步。」洛洛心中對這位律師姐姐肅然起敬,脯乳期的孩子肯定是判給母親的,打這場官司不過是走個過場,她放着穩穩的律師費不賺,倒想勸和,讓洛洛不由得暗暗佩服,這也是後來她成了洛洛口中的「陳姐」,像朋友一樣的原因。

「我想好了。我不會後悔的。」洛洛認真地點頭。

陳姐思忖片刻,放下了滑鼠,拿起洛洛簽署好的委託協議說:「那好,我們就開始走流程了,過幾天巫俊辰會收到傳票。是寄到他家裏還是......?」

「寄到他單位!」洛洛幾乎迫不及待,嘴角露出陰險的笑,就是要他在單位里顏面掃地!她惡狠狠地想着。

走出律師事務所,正午的陽光十分熱烈,洛洛卻感覺不到溫暖。春天已經不知何時又回到了人間。冬去春來,時間從來不跟你講情面,無論你在經歷什麼,它只管拖着你往前走。

洛洛的產假休完了,她若無其事地回到學校上班,沒有人知道這半年來她經歷了什麼,沒有人知道她正將要面對什麼。她還是那樣見人露出和善燦爛的微笑,還是那樣激情澎湃地在講台上演繹,還是那樣自信地走在操場上,腦後的馬尾自信地晃蕩。只是在無人的片刻,她會陷入沉思,眼眶泛紅,喟然嘆息。

她和俊辰的官司被排期到了六月,看來排隊離婚的人不在少數。那段時間,她和陳姐幾乎每天都有聯繫,每天討論案情交流觀點。而同步進行的是,洛洛開始聯繫上海的朋友,決定打完官司就帶着子木回上海。是俊辰指引著方向讓她回的上饒,現在婚姻都將灰飛煙滅,皮之不存,毛之焉附?還是走吧!既然有條件,還是要讓子木在上海長大,那是本來就該屬於她們的家鄉。

朋友給她聯繫到了一所民辦學校,因為洛洛當年是辭職離開上海,所以編製已經沒有了。從上海調入外地方便,可是從外地想回上海就沒那麼容易了。編製一時半會兒是拿不到了,只能在民辦學校先過渡一段時間,日後再慢慢考慮編製的問題。洛洛對自己的工作能力毫不懷疑,也相信無論要不要編製,自己都能在學校里立穩腳跟。何況這所民辦學校在那個區域還算不錯。校長打來電話親自和洛洛約了面試時間,洛洛坦率地把自己的情況如實相告,校長很體恤地同意她周五面試,可以用雙休日的時間趕來回。而這一切,洛洛都是先斬後奏,最後讓父母知道的,不過是個通知。

「這孩子,主意太大了!好好的工作,又給辭了!幹得這麼好,都到區團委當幹部了,還隨便辭!區里的人事局長都挽留她了,也不聽!都不跟我們商量!」洛洛聽到母親在廚房裏跟父親抱怨。

「唉,怎麼辦呢?誰叫從小我們不在她身邊?她一直獨立慣了,不讓我們管。不過你也別擔心,我相信咱女兒的能力,養活自己和孩子是沒問題的。既然和巫俊辰走到了這一步,我倒也覺得沒必要窩在上饒了。」父親替洛洛解釋。

站在陽台上,洛洛抬頭看着天,在心裏對父母說:「爸媽,讓你們一直在擔心,真是抱歉。可是女兒也無能為力,我比任何人都想安定下來,可是命中注定我就是無根的浮萍。」

就在開庭前的兩周,俊辰突然打來電話,洛洛正在下班路上,猶豫半晌,最後還是接了電話,但她沒有吭聲。

「何洛洛,」俊辰連名帶姓地稱呼讓她立刻建立起了防禦心理,「想求你個事。」

「求我?我可不敢當!」洛洛譏諷的語氣。她本以為他想請求她撤回訴訟或是不要讓他單位知道,沒想到他說的話令她驚得停下了腳步。

「是這樣的,我爸爸,他這幾天查出得了腸癌,晚期,但我們還是想努力一下。手術安排在大後天。如果可以的話,能不能你帶着子木在手術前一天來看一下他?畢竟,他只有這一個孫女兒。如果你不想來,我去接子木來一趟也行。」俊辰的語氣平鋪直敘,聽不出什麼感情色彩,沒有強迫,也沒有懇求。

這就是因果報應嗎?來得竟然這麼快?那一刻,第一個跳到洛洛腦中的是這樣一個惡毒的幸災樂禍的想法。如果換做別的老人,她肯定會同情萬分,可是她公公——她想到那一屋子鳥,想到子木滿頭的針眼,想到俊辰後來的變化,她就成了鐵石心腸,不但不同情,反而湧起深深的快感。

她沒有直接說出心中所想,卻陰陽怪氣地問:「喲!現在想起來子木是他孫女兒啦?怎麼?需要人送終就來找我們了?不過你想美了,我不會來,我女兒也不會,我們怕占晦氣!」洛洛儘可能用最文明的詞語表達最惡毒的詛咒,她彷彿看到俊辰氣得發紅的雙眼,竟然在電話這邊冷笑出了聲。

「何洛洛!你這個蛇蠍心腸的女人!你竟然詛咒自己的公公!」俊辰在那邊歇斯底里大叫,他越是氣憤,洛洛越是痛快。

「巫先生,你搞錯了,很快就不是我公公了。你們家的事情,自求多福,看看這樣造孽的人,佛祖會不會保佑你們?以後任何時候,都別來找我!」她掛斷了電話,心裏暢快淋漓之餘,掠過一絲慚愧。從小被教育與人為善,什麼時候也成了這般尖酸刻薄。她想像著俊辰氣憤不已地緊緊捏著電話,指尖泛白,臉色發青,可是她卻依然覺得大快人心。她對這家人,竟然沒有一絲絲的留戀與憐憫。那通電話,推他們之間的關係墜入黑暗無底的深淵。

那個暑假,是洛洛人生中最黑暗的假期。俊辰在法庭上的信口雌黃、黑白顛倒讓她看到了世間人心最醜惡的一面,這一面竟然來自於俊辰,這讓她無法接受。

她食不知味,夜夜無眠,閉上眼睛就看到俊辰可惡的嘴臉,他說出的話如同一把把利劍,扎得她千瘡百孔。她想不通,她不敢相信曾經那個在她身邊淺笑溫柔的男孩,怎麼變成了今日這般窮凶極惡的無賴。在極度悲傷和氣憤的包裹下,她一度高燒40度,躺在醫院病床,體重降到只有38公斤。

他們的婚姻,竟然用了三場官司,才徹底結束。前兩場都是洛洛起訴俊辰,最後一次,是俊辰上訴到了中級人民法院。

以前她只在電視劇里見過法庭,直到自己坐在了原告席上,看到昔日的愛人和她遙遙相望,坐在被告二字後面,才知道和枕邊人對簿公堂是一種怎樣的悲涼。

俊辰的牙尖嘴利,一點不輸給洛洛,可是他歪曲事實的能力,卻遠超出了她的想像。她不知道這次是不是仍然是他母親給他事先背好的稿子,她幾次被他的話驚得啞口無言,連法官都啞然失笑——

第一次上庭,俊辰徹底否定感情破裂,在離婚問題上,他邪惡地笑着說,他們彼此相愛,不同意離婚。依照婚姻法,分居未滿半年,經過調解也不成,最終的判決是不離。可是休庭后,俊辰恬不知恥地走過來對她說:「知道我為什麼不同意嗎?我就是拖死你!拖到你人老珠黃,我看你離婚後找誰去!」洛洛那一年,背負着仍然是巫家媳婦這奇恥大辱,先回了上海工作。

第二年暑假前,洛洛在上海聯繫陳姐,再次起訴俊辰。而這一年,分居一年半的事實讓離婚成了板上釘釘的事,但是在財產問題上,俊辰又大放厥詞。他否認女方曾經陪嫁十萬元買電器,他拿出那些票據,指出每一張都寫了他家的地址和他父親的名字,無法證明錢是洛洛出的;他否認洛洛出嫁那天佩戴的一整套藍寶石首飾是給她的聘禮,即使洛洛拿出婚禮當天的照片為證,他卻說那是婚禮當天婆婆只是借給媳婦戴上撐場面的;他否認他們家重男輕女,還強調一定要爭奪女兒的撫養權,甚至血口噴人說懷疑這一年洛洛在上海已經找了別的男人,不配撫養女兒。

聽到他這些狡辯,在場的人發出一片唏噓,女法官嘴角撇了一下,想笑卻忍住了。可能也覺得男方的證詞雖十分荒謬,但前兩點卻無懈可擊,畢竟這是個以事實為依據,以法律為準繩的地方,即使覺得再無理,你找不到破綻,也沒轍。只能在最後一條上給了洛洛應有的支持,由於孩子尚在脯乳期,且是女孩,跟着母親比較合適。加之母親生活在大城市,從事教育行業,對子女的成長比起男方來,更有優勢,所以最後宣判,兩人解除婚姻關係,子木的撫養權歸洛洛所有。俊辰不知用了什麼法子,讓自己的工資金額變得很低,撫養費只需要每個月出250元。除去判決書上寫着的這些,其餘的,都不再議。

休庭后,法官和書記員剛離開。子木的奶奶就氣急敗壞地衝到洛洛面前,窮凶極惡地指着她的鼻子罵道:「你這個不要臉的女人!你騙走了我兒子的童子身!你騙我們家優秀的基因!我們肯定會上訴!我們就要這個孩子,要來了就送去鄉下找人養,反正是個女孩子!就是要你一輩子看不到自己的女兒!走着瞧!」這像潑婦一樣的瘋女人,竟然是她那溫文爾雅的婆婆?處子之身?俊辰居然和媽媽親近到連他們的閨房之事也會交流?洛洛看着她凶神惡煞的樣子,獃獃地站在原地,說不出一句話。

只見燕子一個箭步衝上前去,急赤白臉地對老太太喊道:「你這瘋婆子!快帶着你乖兒子滾吧!你家變態,不適合娶媳婦,你陪他過一輩子就好了!還基因呢!巫俊辰你快撒泡尿看看自己,到底什麼垃圾基因!」老太太也被氣得不行,拽起兒子和尚在康復期的老爺子就走了。

燕子一把抱住洛洛,後者半天都沒發出聲音,直到燕子的手輕柔地撫摸她的背脊,她才哇地一聲大哭出來。

第三場官司,俊辰的確上訴了。一個一分錢一滴血都不涉及的民事案件,居然要鬧到中級人民法院,這簡直成了笑話!

那年秋天,特別熱,都11月初了,洛洛還只穿了一件薄外套。她接到陳姐的電話,通知她下周需要回去一趟,到中級人民法院出庭,也請她放心,一般來說維持原判,連刑事案沒有十足的證據,都很少有翻案的,何況她這種小到不能再小的案子,再說上次的判決也都在情在理,她不過是需要回去走個過場。

這次她和俊辰互換了座位,她成了被告。她看見俊辰又打算把上次的那番「慷慨陳詞」講述一遍時,法官打斷了他。然後直接關於他所不服的撫養權判決這點上,做了法律角度的闡述。一如陳姐所料,維持原判!而且從頭至尾,整個開庭時間只用了二十多分鐘。

見大局已定,無法改變,走出法庭的子木奶奶竟然立馬走到洛洛爸爸身邊,變臉比翻書還快地,拽住他的衣袖喊了聲「親家」,父親拂袖甩開她,說了句:「你早不該這麼喊了。」

她卻死皮賴臉地跟在父親身後,喋喋不休地說着:「好,那何大哥,怎麼說我們也是孩子的爺爺奶奶,以後洛洛放假帶子木回來,我們還得探視的啊!」

「你放心,該你們的探視權,我們一律不阻攔。就希望你們還記得探視這個孫女兒。」父親不卑不亢,義正言辭地說着。然後帶着洛洛走出了法院威嚴的大門。

俊辰一家望着這父女倆的背影,不知作何感想。

那晚,洛洛終於可以睡個踏實覺了,她終於再也不是巫家的媳婦了,而子木,是屬於她的。她看着身邊熟睡的兩歲的女兒,儘管她那麼像他,儘管她那麼恨他,可是她卻如此愛她。

和俊辰三年的時光,縱是錯嫁,何洛洛也不可脆弱。

為母則剛,只因子木的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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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你降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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錯嫁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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