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拉撒路(下)

第九章 拉撒路(下)

「小啟!」霖寂喘著氣打開了C316號房間,「小......」

房間里並沒有人。

霖寂氣得用手砸門,發出咚的一聲。

「果然......」

霖寂沒有多想,轉身就要離開避難所,但是儘管已經有人開始出來活動了,他也不管不顧地就奔回永夜的秘密通道。

來到公寓樓,霖寂喘著氣抬頭望向眼前建築的頂端。

朝陽小區,二號單元樓樓頂,霖寂記得清清楚楚,現在,他就坐在這裡。

「無論如何,我都不會讓你們得逞!Kyli

,你給我等著——」

走進建築,樓道內腐爛的氣味變湧入霖寂的鼻腔。防盜門上破爛的貼紙和乾結的血跡,都在暗示著此處的殺機,但霖寂沒有退縮。

一層又一層地往上走,他頭一次感到樓梯是這麼長。在走到第四層的時候,他聽到了好像什麼東西蠕動的聲音。

他放緩腳步,探頭向上看去,隱約之中,好像有個什麼東西正黏附在牆上。直到他又緩緩走上第五層,才看清楚那東西的真面目:在第六層的燈邊上,赫然懸挂著一個碩大的肉球,它蔓延出來脈絡般的紅色藤蔓,幾乎覆蓋了整個天花板;肉球上密密麻麻地長著無數眼睛,它們雜亂無序地轉動著,同時肉球上還分部著數量更多的小洞——簡直就是密恐的噩夢。

「這到底是什麼?」霖寂握緊了手中的刀刃,「衍生變種?謹慎一點吧。」

他伸出左手,四道激光射了過去。那肉球上的所以有眼睛突然都齊刷刷地看過來,同時肉球也被光束射穿。

它還沒死,無數肉壁的空洞中都鑽出半透明的觸鬚,它們在空中瘋狂地扭動、分叉。

霖寂瞄準了它的根部,又發射了一次激光,這一下直接把肉球給切割了下來,分成五塊。

「吱——」它**了片刻后停止了所有動作。

霖寂好奇地湊上去觀察,那肉球里亂七八糟地堆疊著分不清什麼結構的器官,與天花板相連的部分有隱約可見的人類肋骨,而在正下方則躺著兩具乾癟生蛆的腐屍,看上去就像是被吸血鬼吸幹了一樣。

「惡......」霖寂捂著口鼻跨過它們繼續前進。經過這一遭,他的心裡更加忐忑不安,但越是如此,也就越容易落入陷阱之中。

「嘭——」樓頂的門被撬開了,一個憤怒的人從陰影中衝出。

「Kyli

!給我出來!」風喧囂地吹著,他的外衣隨之飄搖。

「哼。」他的背後傳來輕蔑的聲音。

霖寂急忙轉過身來,但身後那人卻一躍而下,壓倒了霖寂。

「可惡,放開我!」

「奉命行事罷了,朋友。」

霖寂的手心開始出現電弧,但在下一刻,消失了。

壓在霖寂背上的男人趁他不備又奪走了赤色利刃:「義肢啊,不錯,但那又怎樣?還是防不了我的電磁***。」

「小啟在哪?!」霖寂怒喝一聲。

「你先回答我,你是怎麼知道我的代號的?」

「小啟!在!!哪!!!」

Kyli

一把抓起霖寂的頭髮,狠狠地砸把頭向地面。

「咚!咚!咚!」

「怎麼,就這能耐?不會這倆下腦子就壞了吧?我還有事要問你呢。」

霖寂的只感覺額頭淌下一股暖流,視野開始出現紅色。

「你......把小啟......」

「不自量力。」Kyli

揪著霖寂的頭髮看著他,突然想起來了什麼,「哦——原來是你啊。」

「咚!!」

一擊重擊,霖寂失去了意識。

等他再次睜開眼睛時,他發現自己被關在了一個關寵物狗用的藍色籠子里,狹小的空間使他無法伸展手腳。他低下頭,自己的義肢早已不知去向。

「醒了?」Kyli

的聲音混雜著嘶啞的啼哭,一齊傳入霖寂耳中,一個男人就在籠外眯著眼看著他,他頭戴一頂貝雷帽,平頭,嘴角留著一道疤,看起來顯得成熟老練,在他的綠色迷彩服上,還別著『黑旗』的胸針。

「知道嗎,你已經在Akh出名了,明明是個無名小卒。」他說,「就因為你,Ly

a小姐,我的同事,死了!」

「......」霖寂一言不發,他環顧四周,最好發現了在Kyli

身後牢牢綁著的小啟。

「你得罪了『鵺』、得罪了托比、得罪了Akh所有人!你知道這有多嚴重嗎?」Kyli

抓著籠子上的鐵管說,「一百條命,都不夠你死!」

「小啟——」霖寂無力地喊到。

一直看著霖寂的小啟,淚水早已溢出眼眶。Kyli

把小啟拖到霖寂面前:「孩子,看看這個來找你的傢伙,多麼狼狽啊!」

正說著,他就拿出刀來剮下小啟手臂上的一小塊肉,然後捂住她的嘴不讓她發出聲音。

「別......別動她!」霖寂嗖地匍匐上前,籠子被晃地吱吱直響。

「怎麼,割的又不是你——這不是長回來了嗎,是不是很神奇?」Kyli

嬉皮笑臉地把小啟的手臂給霖寂看。

「放開她!」

「你有什麼資格命令我?想想自己的所作所為吧,Ly

a、茨薇玉......她們哪一個不是因為你而死的?」他捋著小啟淡黃的髮絲,繼續說,「所以我想啊,既然你毀了我們這麼多東西,那我是不是——也該從你這、奪走什麼?哦不對,應該是、取回吧?」

「畜生!」霖寂咬牙切齒。

「只有畜生才會待在籠子里吧——看看你現在的樣子。」

說完,Kyli

站了起來,他從身後拿來一個刀砧板,放在凳子上。

「你要做什麼?」霖寂有非常不好的預感。

「做個實驗,看看感染者的再生極限。順便一提,你能親臨現場,可是你的榮幸。」

「你——」

「我也想看看,把你想保護的樣本的手指一根根剁掉,你會露出什麼樣的表情。」

「不要!!」

Kyli

切斷小啟身上的繩子,把她的手按在了砧板上。

「叔叔——!」小啟發出了絕望的哭喊聲,但這隻讓Kyli

嘴角上揚得更厲害了。

「咯吱——」

一根稚嫩的手指從案板上落下,血液漸漸鋪張開來。

「啊!!呃嗚——」小啟發出了撕心裂肺的慘叫,不停地嘗試抽出手掌,但每次嘗試都會失敗,每次失敗都會失去下一根手指。

霖寂內心滿是怒火與悲哀,但現在又做得了什麼呢?他無助地咆哮著,即使嗓音變得沙啞。避難所的人們不知道這裡發生的一切,黑月幽靈也因為口中重要的事而不知所蹤——他純乎明白已經沒有人會來了。

「怎麼了?認栽了?」Kyli

俯視著跪在籠中的霖寂,「你也知道我是不可能放了她的。」

「求求你......」

「......好吧,既然這樣,我可以不進行這個實驗了,但是——」

......霖寂妥協了。

「你看看你!為了一個實驗樣本居然做到這個地步!」Kyli

指著籠內絕望的霖寂狂笑。

「霖......寂......」小啟失去高光的雙眼望向籠內瀕臨崩潰的霖寂,「對不起......」

「忘了告訴你,這也是個實驗:只要你能撐過24小時,那就證明這個樣本機體感染性不足,不然,你就真成沒理智的畜生啦。」

霖寂開始感到胃裡又熱又脹,甚至連呼出都氣都是灼人的;他的嘴角掛著白沫,隨後產生了一股難以阻擋的睡意......

「霖寂——霖寂......不要!都怪我、都怪我......」小啟開始語無倫次起來,他啜泣這央求Kyli

,「叔叔、求求你救救霖寂、救救霖寂——」

「哦,感染者,可是那傢伙想讓我放過你啊?」

「求求你——」小啟又看了一眼霖寂,他的臉因為痛苦而扭曲,他的額上冒出細密的汗珠。

霖寂艱難地對小啟說:「小啟......就算我不在了,你也要勇敢地......活下去,別老是依賴我這個、廢材了,你可是——」

小啟咬緊牙關,閉上了雙眼,淚水滴落在染紅的手上。

「看來她沒有決心呢......等等,我這有個電話。」

Kyli

挾持著小啟不慌不忙地通過他那獨特的通訊設備和什麼人小聲議論著什麼,而霖寂卻只能躺在籠里有氣無力地**著,連一個完整的句子都難以表述。

「唉——好吧,你還挺幸運的。」Kyli

掛斷通訊器后,回頭對霖寂說,「有一個自稱黑月幽靈的傢伙,好像也是個零號感染者呢,總部已經委託其他組織的暗殺小組去逮她了,所以到手也只是時間問題......嗯,所以計劃有變,我可以放過這個樣本,如你所願。」

但是下一秒,他掐住小啟的脖子把她舉起,對霖寂說:「不過在此之前,讓我們來做最後一項實驗吧。」

他從衣服的內襯裡拿出一劑注射器。

「如果把病毒原液注入她體內,她能不能挺住呢?她會變成什麼呢?她會不會吃掉你呢?」他的表情猙獰著,「哦,去他的吧,留給什麼狗屁『艾歐尼路』收拾爛攤子就好了!」

小啟看著注射器,腦海中浮現出曾經的一幕又一幕。

「主人......」

「泡麵——」

「霖寂?」

「霖寂......」

「霖寂!——」

......

沙漠,看不見天空的顏色;地面上擺在幾個偌大的棋子,全為白色。沒有風,沙塵不為所動,枯枝凝結如冰。她坐在一顆棋上,托著腦袋沉思著。遠方的村落,如同扭曲的紙箱,彷彿突兀地出現在沙漠中的波浪,鐵絲網將它們與外界隔開。它們是誰造的?為什麼要這麼做?是防止外面的人進入,還是生怕裡面的人出來?她不知道。又或許,對於這個荒誕的世界,圈裡亦是圈外......

突然間,下起了窸窸窣窣的雨。她把自己縮成一團,好讓自己不被雨水沖走。被滌盪了的沙漠一片虛無,地面如同虛空,只有不知是誰建造的路燈孤零零地立在遠方。她起身,漫無目的地遊走。這一次,她不僅看不到天空,連大地都顏色,都看不見了。只有那孤獨的路燈,彷彿在呼喚她一般,點亮了一小片黑暗。

她來到路燈下,那裡積著一個小水凼。出於好奇,她蹲了下來。只見那水凼,倒影出了整個天空——黑色的夜和被月光照亮的雲。

「下吧,下雨吧——」她第一次聽到了自己的聲音,她哀求著、呼喊著、咆哮著,把一切都傾訴給了世界——大雨滂沱的世界。

天地融為一體,她漫遊在雨中,又好像漫遊在雲中......

......

「咔!」

清脆的斷裂聲響起后,注射器的針頭掉落在地。

「皮膚鈣化!」Kyli

瞪大了雙眼,「這可真是——」

還沒等他說完,什麼東西便刺入了他的胸膛。是一條粗壯的觸鬚,它從小啟的背部延伸出來。

「咳、咳......」他放下小啟,咳了一地的血。然後跪了下來,撐著地面的手不由自主地崩緊了。

小啟走了歸來,她的右手被紅與黑的絲線纏繞著、變化著,最終皮膚變得焦黑而粗糙,肘部也長出了一個凸起物。

「叔叔,放了霖寂吧。」

「求人的時候、就得給我......跪下!!」Kyli

突然拿起霖寂那裡奪來的赤色利刃,用伸長模式刺向小啟——

「什麼?!」

她握住了刀柄。

小啟握緊了拳頭,震動傳導到Kyli

的手心。

「太棒了......完美的生物——」

下一秒,黑色的拳頭,伴隨著無數黑絲,一齊貫穿了他的胸膛。

......

霖寂早已不省人事,或許等他再次睜眼時,就不認識小啟了吧?

「霖寂......」

女孩蹲下來,徒手掰開了牢籠。她將霖寂的頭放在腿上,滿目憂傷,然後在婆娑的淚影中閉上了眼睛。

「咔吧——」

......

「唔......」睜開眼,已是夜晚。

「好軟......這是什麼東西?」霖寂默默頭下枕著的東西,然後一翻身,居然看到了一個靠著牆睡著的女孩。

「哎!」他一下子爬了起來,開始艱難地回憶發生了什麼。

感覺到重量減輕的小啟緩緩抬起頭,半眯著眼,笑著軟軟地說:「啊,霖寂,早上好......」

霖寂突然難過地拉著小啟的手:「你怎麼也下來了啊——!」

「?」

「這裡不是地府嗎?」

「地府是什麼?」

「啊?」霖寂拍拍自己的臉,又看看四周的環境,「我應該變成喪屍了啊......」

看著不可思議的霖寂,小啟噗噗地笑出了聲。笑著笑著,兩人眼角便泛起了淚花。

她撲進霖寂的懷中。

「我們都沒事,太好了。」

「嗯——」

霖寂撫摸著她的頭,生命的溫度透過髮絲傳入掌心。

「話說,Kyli

那傢伙呢,之前這裡不是有個壞叔叔的嘛,你看見他去哪了嗎?」

「嗯?那個混蛋被我殺了。」

「混......小啟,你從哪學的這些詞啊?別學!」

小啟只是疑惑地睜大眼睛,不解地看著霖寂。

「你該不會,也和黑月一樣......會奪取別人記憶了吧?」

「可是我什麼都記不清誒......」

無數個疑問盤旋在霖寂的頭頂。他打算先去找自己的義肢,然後開始四處翻箱倒櫃......好像又有什麼不對。他一臉黑人問號地低下頭——發現自己的左手、長回來了。

「這......」霖寂嚇得直冒汗,他回頭看了一眼一臉懵逼的小啟,又低頭看了一眼失而復得的左手。

雙眼發直的霖寂緩緩吐出幾個字:「照明裝置,啟動。」

識別到霖寂聲音的義肢開始工作,房間的某個角落散發出光亮。

「霖寂......你看起來不太好呢。」

「小啟,你對我做了什麼?你一定在那個人的記憶里看到了什麼對吧?」霖寂拿回義肢,和自己的左手並排放在桌上,然後撿起拿把掉落在地的赤色利刃。

「啊,霖寂,不要!」

一條手臂伴隨著糊焦味留在了桌上,霖寂忍著熟悉的劇痛開始觀察截面——那裡已經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長出肉芽來了。

「果然......」他突然跪在地上。

小啟趕忙上來攙住他:「霖寂,你、你怎麼了?為什麼要這樣——」

看著好像要哭出來的小啟,霖寂馬上搖搖手道歉:「啊,這,對不起小啟......嚇、嚇到你了嗎?」

「嗯!嚇到了!」小啟怒點頭。

「啊......抱歉啊,我只是還沒有適應罷了。」

「霖寂,小啟做錯了嗎?」

「沒有,小啟救了霖寂,還救了自己,小啟最棒了。」

小啟臉上微微泛紅。

「只是如果我的左手不能長回來,全避難所的人都知道我本來應該是斷了的。要是就這樣回去,肯定會被人懷疑的。」

「為什麼?霖寂還是霖寂呀?」

「你還小,不懂......可能連Kyli

的記憶,你都......」

「霖寂——你是說小啟是笨蛋嗎?」

看著沉下臉的女孩,霖寂趕忙擺擺手:「不是不是,我不是那個意思......」

「霖寂,其實那個人的記憶里有太多小啟不喜歡和害怕的東西了,所以小啟把它們都通通趕跑了——笨蛋可不會怎麼做哦。」

小啟還是那個小啟,但現在的她卻比以往褪去了幾分稚氣,或許,這就是奪取記憶的『同化』所躲起來的影響吧?霖寂這麼想著,他慶幸小啟沒有因此繼承Kyli

那殘暴的一面。

「如果在長回來之前就把傷口堵上,它還會再長嗎?」

霖寂強忍著再一次切下手臂,把義肢套在了斷肢處。增生的肉芽纏住了人造骨骼,迫於有限的空間停止了生長。此時霖寂的左手義肢,就像是被樹根牢牢纏住的巨岩——比以往更加牢固了。

「我們回去吧,小啟。」他拉起坐在一旁的小啟,「避難所的大家一定在找我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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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世:隨星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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