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北曲故人(十一)

第七十八章 北曲故人(十一)

「用板車呀。」婦人答道。

「板車······」趙雲衿似乎是想到了什麼,又問,「你家失竊那天,有沒有人動過你們的板車?」

「是有人動過那輛板車。」婦人回身指著院內一塊空地,說,「我夫君總是把板車放在那兒,可是我們三月初二回家的時候,發現板車被人放在了院門外。」

說完這話,婦人又慶幸道:「那人還算有點良心,沒把我家的板車也偷走。」

趙雲衿心下瞭然,便對婦人道謝:「我知道了,多謝你。」

婦人擺擺手:「小事一樁,不必客氣。」

「打擾了你許久,我也該走了。」趙雲衿向婦人告辭,隨後叫上韓平遙,一起往回走去。

韓平遙一邊走着,一邊向趙雲衿問道:「趙司直,你是不是懷疑,殺害秋桑的兇手和那竊賊是同一人?」

「米袋、布衣、板車······這一切都太吻合了,如果那竊賊不是兇手的話,我實在不明白他為什麼要拿走那些東西。」趙雲衿說着,不覺皺起了眉頭,「我曾經認為兇手是有備而來。可如今看來,他用來殺人的工具是隨處可得的石頭,拋屍所用的物品又都是從別人家偷來的。難道說,這個兇手只是臨時起意?」

韓平遙猜測道:「或許是宋川圖財害命?」

趙雲衿搖頭否定:「不太可能。既然宋川急着出城躲債,又怎麼會用那麼費時費力的辦法拋屍呢?」

「那麼,會不會是某個過路人發現秋桑帶着貴重財物,一時起了貪念,本想劫財,卻失手殺了人?」韓平遙接着假設道。

趙雲衿仍是搖頭:「那就更不可能了。如果兇手只是一個過路人,他在殺人劫財之後直接離開就好了,何必多此一舉?」

「如此說來,兇手應該是與秋桑相識,而又因為某種原因,突然起了殺人的念頭。」韓平遙犯了難,「這就奇怪了,兇手怎麼知道秋桑會出城呢?總不會是碰巧遇見的吧。」

「我也想不明白,這件事變得越來越複雜了。」趙雲衿說着,已翻身上了馬,「先把這件事放一放。你餓不餓?我們吃飯去。」

韓平遙騎上馬,摸著肚子說道:「我還真餓了。聽說同慶樓新聘來的廚子手藝不錯,我們去嘗嘗?」

趙雲衿應道:「好啊,你帶路吧。」

此時正是用飯的時辰,同慶樓里熱鬧非常。趙雲衿和韓平遙來到同慶樓的時候,店裏已經不剩幾個空座了。

門口的店小二熱情地招呼他們進門,待他們在靠窗的位置落座,便問道:「二位可是頭一回到這兒來?」

見到趙雲衿點了點頭,店小二便接着說道:「既是如此,二位可得嘗嘗這裏的炙羊肉和鱸魚膾,那可都是本店一絕,好多人都是為了這兩道菜來的。」

「好啊,那就嘗一嘗。」趙雲衿應道。

店小二記下來,又問:「二位還要些什麼?」

「再上兩道時蔬和一份蝦羹吧。」趙雲衿說完,便問韓平遙要吃什麼。

韓平遙說道:「就這些吧。」

「好嘞,二位稍等。」店小二說完這話,便匆匆去了后廚。

大概過了一盞茶的功夫,店小二就把菜上齊了,趙雲衿和韓平遙一邊吃着,一邊討論起接下來的調查方向。

當他們快要吃完的時候,韓平遙突然說道:「我想,有一個人或許能解開我們的一些疑惑。」

趙雲衿給自己盛了一碗蝦羹,問道:「你是說程俊?」

「正是。」韓平遙咽下一塊炙羊肉,說,「鶯兒她們多次提到過,秋桑與程俊的關係不一般。所以我認為,程俊會更清楚秋桑的想法。」

趙雲衿嘗了一口蝦羹,說道:「我也想到這一點了。等回了大理寺,我就派人打聽一下程俊的住處。」

韓平遙接話道:「不必了,我昨晚託人打聽過,如今他就租住在興化坊內的空觀寺中。」

趙雲衿聽了,讚賞道:「不錯嘛,會主動做事了。」

韓平遙只是靦腆地笑了笑:「也是湊巧,剛好我爹的一位部下與程俊有來往。」

與此同時,一個玄衣男子走進店內,先是警惕地左右觀察一番,然後對熱情招呼着他的店小二說道:「我要一份炙羊肉,兩壺酒,快一點。」

店小二答應着,正要往後廚走,就見到一個穿着褐色短打的男子迎面走來,那人一手攬住玄衣男子的左肩,語氣不善:「宋大少,你既然回了長安,怎麼不來找我們敘敘舊?」

玄衣男子被嚇得臉色煞白,磕磕巴巴地說道:「我、我是打算去拜會你們的,只是、只是······」

褐衣男子冷哼一聲:「相請不如偶遇,咱們這就走吧。」

「這······不太好吧。不如換個日子吧,過幾日我一定親自前去拜會。」玄衣男子縮著脖子拒絕道。

「沒什麼不好的,快跟我走。」

褐衣男子已經沒了耐性,他的手一使勁兒,就迫得玄衣男子隨着他往外走。

眼見玄衣男子渾身都在抗拒,店小二鼓起勇氣上前,正要張嘴說些什麼,就被那褐衣男子瞪了一眼。他被嚇得後退幾步,不敢吱聲。

玄衣男子被逼迫着走出了店門,自覺如案板上的魚肉,戰戰兢兢道:「阿豹哥,有事好商量,現在我有錢了,我會還的。你就放過我吧。」

阿豹像是聽到了一個笑話,嘲諷道:「呵,敗家子又有錢了?拿出來給我開開眼。」

玄衣男子為難道:「哎呀,我哪能把那麼多錢都帶在身上。你跟我回客捨去,我一定拿得出錢來。」

阿豹不為所動,挾著玄衣男子從同慶樓的窗邊走過:「錢的事兒另說,我老大要見你,你給我老實點。」

窗外二人的對話恰巧落進趙雲衿的耳朵里,令她警覺起來。她放下手中的筷子,對韓平遙說道:「你聽到他們說的話了嗎?好像有些不對勁,我們出去看看。」

韓平遙放下碗筷,「嗯」了一聲。

趙雲衿叫來店小二結了賬,就和韓平遙一起追出去,跟上了那兩人的步伐。

阿豹帶着玄衣男子一路前行,隨後拐進了一條僻靜的巷子。原本蹲在巷子附近的幾個壯漢在這時突然站起身來,拿着棍棒慢悠悠地跟了進去。

趙雲衿和韓平遙見此情形,便先等候一會兒,見周圍沒有其他同夥,才走近一些,小心地貼著牆面往裏看。

此時,玄衣男子已被那幾人團團圍住,正驚慌失措地問道:「阿豹哥,你帶我來這裏幹什麼?我們不是要去見你的老大嗎?」

「你是什麼東西,也配見我們老大?」一個手持木棍的男子率先開了口,「我跟你直說了吧,我們老大最恨不講信用的人。你這種人,只有一個下場,就是被我們活活打死。」

韓平遙一見這架勢,就在趙雲衿耳邊輕聲說道:「不好,要鬧出人命了。我得去阻止他們。」

趙雲衿一把拽住韓平遙,說:「不行,他們人多,你一個人過去太危險了。你在這裏守着,我去離這兒最近的武侯鋪找人幫忙。」

韓平遙沒說話,趙雲衿便繼續囑咐道:「若是他們實在打得厲害,你可以出面拖延一下時間。但是,你必須先確保自身的安全。」

待韓平遙重重地點了點頭,趙雲衿才放下心來,跑去找人幫忙。

而在巷子內,玄衣男子已被嚇得跪伏在地,哀求道:「各位大哥,我知錯了,是我言而無信,我欠債不還,都是我的錯,我不是人。可是,我現在有錢了,我可以連本帶利都還上,求你們發發慈悲,饒我一條命吧。」

阿豹掏了掏耳朵,面上的神色很不耐煩。他抬起腿,狠狠地踹在玄衣男子的肩上,厭惡地說道:「你閉嘴,別老拿錢說事兒。我知道你住在哪裏,等我們把你打死了,你的錢還不都是我們的?」

玄衣男子一聽這話,忍不住說道:「你們······你們不講道義。」

那幾人立刻鬨笑起來。

「跟我們講道義,你配嗎?」阿豹一腳踩在玄衣男子的手指上,令他慘叫連連,「不過,看在你就快沒命的份上,我就讓你見識一下,什麼叫道義。」

說完這話,阿豹便後退一步:「兄弟們,既然他那麼不想死,你們就好好招呼招呼他。」

阿豹話音剛落,其餘幾人便掄起棍棒重重地打在玄衣男子的身上。玄衣男子無力抵抗,只是本能地用手護頭。他在地上縮成一團,嘴裏不停地喊著「饒命」。

韓平遙本想挺身而出,但他看到那些人擊打的部位集中在玄衣男子的手臂和臀股處,似乎並不致命,便打算靜觀其變。

這時,趙雲衿已經騎上從同慶樓牽回的馬,往附近的武侯鋪趕去。

到了武侯鋪附近,趙雲衿便瞧見張乾和一個衛士面對面站着,似乎在說些什麼。

她趕忙喊道:「張乾,張乾······」

張乾正跟人說着話,一聽到有人喊他的名字,就循聲望去,見是趙雲衿來了,便熱情地回應道:「趙司直,你怎麼來這兒了?」

趙雲衿沒時間跟張乾寒暄,她着急地說道:「有人當街行兇,你快跟我來。」

張乾聞言,顧不上問清來龍去脈,就招手喊來武侯鋪中的幾名衛士,騎上馬跟在趙雲衿身後。

巷子裏的幾人打累了,停下來休息,玄衣男子則保持着蜷縮的姿勢,斷斷續續地發出無力的呻吟。

阿豹走上前去,一把拽起玄衣男子,將他推到牆邊:「宋大少,我讓你多活了半柱香的時間,夠不夠道義?」

玄衣男子已經站立不住,整個人如同一攤被抹在牆上的泥。他抱着最後一絲希望,艱難地張口說道:「阿豹哥,求你發發善心,別殺我。」

阿豹毫不理會,反而用手扼住玄衣男子的脖子:「這種話我已經聽厭了,你到閻王面前說去吧。」

韓平遙見玄衣男子的神色越來越痛苦,而趙雲衿還沒有回來,便鼓起勇氣,站在巷子外大喊:「住手。」

阿豹手上鬆了勁兒,暫時放過了玄衣男子。他想先看看,是哪個不要命的傢伙敢在他的地盤上見義勇為。

他向巷口看去,幾乎要笑出聲來。那個大喊「住手」的勇士,竟是一個乳臭未乾的小吏。

「小子,不要命了?你知不知道你在跟誰說話?」阿豹的語氣很囂張。

韓平遙不甘示弱,回敬道:「睜大你的狗眼仔細看看,我是你能得罪的人嗎?」

阿豹被嚇住,一時不敢言語。雖然他不清楚面前這人是什麼身份,但他知道,長安城裏多的是他得罪不起的達官貴人,保險起見,他決定不與那小吏多做糾纏:「小子,我不管你是誰,你別多管閑事,我今天必須讓他死在這裏。」

「恐怕你今天是殺不了他了。」

趁著韓平遙說話的功夫,及時趕來的張乾帶着幾名衛士衝進巷內,迅速將一干人等控制住。

趙雲衿下了馬,來到韓平遙身邊,問道:「那個人沒事兒吧?」

韓平遙答道:「暫時沒有性命之虞。」

「又是你們。」張乾仔細瞧著阿豹等人,說道,「上回你們去李家放火被抓,口口聲聲說自己無辜,現在被我逮個正著,還有什麼話好說?」

阿豹掙脫不得,只好厚著臉皮狡辯道:「冤枉啊,我們只是來討債,不曾打過人。我也不知道他是被誰打傷的。」

「這回我有人證,你們休想抵賴。」張乾說完,轉頭向衛士們吩咐道,「把他們帶回去。」

等到阿豹等人被帶走,張乾便去扶起倒在地上的玄衣男子,問道:「你怎麼樣,還能說話嗎?」

玄衣男子從死亡的恐懼中緩過神來,跪倒在地上感激道:「多謝官爺,要不是你來了,我現在已經沒命了。」

「這是我分內的事。」張乾將玄衣男子扶起來,讓他背靠牆面坐着。

此時,趙雲衿已經和韓平遙一起來到玄衣男子面前。她蹲下身,關心地問道:「你是什麼人,怎麼會招惹上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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治元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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