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睜開雙眼,熟悉的世界。徐徐微風充斥了不大的房間,吹起了窗帘,以及少女銀白的長發。

「醒了嗎?」少女柔聲問道,她的雙手放在莫亦秋的耳邊,支撐著自己,雙膝半跪,用嬌小的身體罩住了莫亦秋的大部分。睫毛微微顫抖,毛茸茸的貓耳,——大概不是發卡?也在微微顫抖,她的眼中,嘴角,目所能及的地方都透露著沉沉的疲倦。即使是如此,她依舊死死地盯着莫亦秋,直到他睜開雙眼露出古怪的表情后,才偷偷舒了一口氣。

「你......」莫亦秋傻了,一瞬間完全搞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情。

「醒了就好......」少女對着他微微一笑,然後倒在了他身上。

他下意識地雙手環抱住她......屋子裏的微風停了,窗帘落下,使得勉強照亮一片的月光,徹底消失,留下的只有充斥了他整個世界的黑暗。

他已經記不清剛才的夢了,但總有種彷彿被世界拋棄的孤獨感縈繞心頭,但現在有那麼一絲來自他人的溫暖,將他們的心貼在一起,她的心跳,均勻的呼吸這一切都讓他顫抖的內心尋到了些許慰藉。貓耳,銀髮,他又想起來早上的驚鴻一瞥,那個救了他的少女應該就是她吧。她為什麼要救他,為什麼又會一臉疲倦地倒在他身上,他不知道。他偷偷低下頭,把臉擱在少女柔順的秀髮上,一股清香悄悄鑽進他的鼻子。這股清香他挺熟悉的,就是他經常給霜娥洗澡用的沐浴露的味道。毛茸茸的貓耳朵即使在主人睡覺時,也還在微微顫動,柔柔地撓着他的臉頰。他突然就懂了,只是他懂了就不願意去多想了。再次閉上眼睛,這次應該能做個好夢?

————旅行的起點————

沒有盡頭的死灰之海上,雷電轟鳴,海面的倒映中,閃電與閃電交織成淡紫色電網蔓延了整片天空。霧色將一切都籠罩在內,模糊得什麼也看不真切。只能隱約地看到一棵巨大而毫無生機的枯死的樹,貫穿了偌大的穹頂,——彷彿世界是由祂撐起的一般。

無盡的哀傷......灰色的主基調下,是世界對這棵枯死巨樹的哀傷,——或許,祂曾經也代表過希望與生機。

莫亦秋撫摸著巨樹的樹榦,粗糙的紋路與他手指的指紋摩挲著,在這片寂靜的世界中,發出的聲音竟有些刺耳。

你是誰?我又是誰?——來自生命的低語。

迷霧中,電網斷斷續續,他抬起頭,那裏一個巨大的人形,倒吊在巨樹的樹枝上,它的身形瘦長,骨質的皮膚上滿是鍍著金漆的尖刺。而此時,它狹長的三稜體頭顱上,那顆琥珀般佈滿血絲的獨眼,直直地盯着他,散發着詭異的光芒。

「偽神,還有,宇宙意識的,氣息......」斷斷續續的嗡嗡聲從它的頭顱處傳來,這不知是哪個朝代的語言,居然被他一下子聽懂了。當然說是聽懂了,其實又沒有聽懂。偽神,宇宙意識,玄之又玄,已經超出了他的認知範圍。

「死......」巨人抬起骨刺交織而成的手臂,在那隻瘦削的手掌上,一柄流星眷顧著的木製長矛懸浮着。隨着一聲說不出是憤慨還是無奈的悠長之鳴,巨人將銀鍍的銳利矛尖對準了他,與此同時,矛柄上的符文開始逐漸被點亮,散發着淺藍色的光。這讓莫亦秋感覺到一種危機感,毛骨悚然的危機感,彷彿下一秒就會被它刺穿,毫無懸念地刺穿。

符文密佈了整根長矛,直到尾部最後一個空隙處的符文亮起,巨人猛地一揮手,長矛即以肉眼難以捕捉的速度向他刺去......

「嘶。」莫亦秋倒吸一口涼氣,又一次從噩夢中驚醒。房間依舊沉在昏暗之中,只是原本趴在他身上的少女已然消失,而霜娥則還是側卧在床的另一半安靜地彌留在夢鄉。或許那也是一場夢?連環的三個夢?他不知道,但是直覺告訴他,夢,——或許不是,還沒完。

他一邊關心着霜娥的動靜,一邊悄悄挪下床。因為屋裏有暖氣,所以他赤着腳,然後隨手披上一件黑色的新華服,草草系了下腰帶,就走出了房間。他沒有打開燈,摸著黑來到客廳。一進客廳,就看見鋪滿一牆的落地窗里有暖黃的路燈燈光灑在木質的地板上。

他稍微緊了緊衣服,徑直走到落地窗前,就這麼靜靜地肅穆地站着。每當半夜起床有些心煩意亂的時候,他都會站在這裏抬頭看向窗外的天空。里世界的白天尚且有人造太陽,可是一到晚上,就什麼都沒有了,沒有星星,沒有月亮,非常乾淨的夜空。這種乾淨會讓他心也變得乾淨,稀釋掉那些莫名的心煩和負面情緒。只是,今天,似乎與往常有些不同,他煩躁的情緒絲毫沒有被平復,反而因為看到了這個夜空而產生了一種非常不妙的預感,——有什麼事情要發生了。

璀璨的流星劃過天際,拖着由深而淡的藍色尾巴......等等,流星?為什麼會有流星?

當莫亦秋反應過來的時候,極速飛行的流星已經近到了肉眼可見的地步,他看到那幾乎分割了整片天空的長長尾巴的前端,被耀眼光芒所包裹着的,是那柄銀首的木質長矛!

躲不掉的,就像被釘在命運的十字架上,躲不掉的!這是必中之矛,而他是被鎖定的必死之人。絕望,那散發着毀滅氣息的恐怖力量,讓他的大腦陷入了短暫的空白。

「有命,無咎!」

流星墜下時帶來的巨大衝擊力,裹挾著狂風,瞬間震碎了所有的窗戶。而就在此刻,隨着一聲咬牙切齒的大喝,長矛懸停在他不遠處的空中。符文的光照亮了半個客廳,那個與唐姐相談甚歡的青年弓著腰坐在沙發上,手裏一顆棋子狠狠地按在不知何時擺起的棋盤上,他的手在顫抖,緊咬着牙,似乎按住的是什麼洪荒猛獸。

與此同時,無數前段綁着菱形粗箭頭的天蠶絲從自家及對面別墅表面的的各個角落激射而出將長矛緊緊纏住。

「這究竟是......」孟令從牙縫裏蹦出來幾個字,汗水在短短一兩秒就爬滿了整個側臉。他面色有些潮紅,看樣子似乎按住那顆棋子的力氣已經到達了極限。

「啪!」

下一秒的巨響聲中,棋盤連同其下茶几全部碎裂開來,孟令一時沒能穩住,單手撐地,半跪在滿地的碎片上。碎片劃破他的手指掌心帶來鑽心的疼痛,但情況緊急,當即也顧不得這疼痛,另一隻手從腰間取下一支蘸着淡藍色墨水的毛筆,迅速在地上寫上一個字,——「仁」。最後一橫沒有回鋒,而是向著莫亦秋的方向劃開,孟令提筆,墨水竟沿着直線一路延伸到莫亦秋的腳下,末端化作散發着陣陣墨香的巨型蘭花將莫亦秋包裹在內。

而隨着棋盤碎裂,長矛重新恢復速度,並在摧枯拉朽中扯斷了所有天蠶絲,速度不減地刺向莫亦秋。

這次大概是死定了,他並不覺得這朵蘭花能幫他擋多久,因為無論怎樣,它都是必中之矛,而他是必死之人......

必死之人......

左側的牆壁突然被轟開,白衣獵獵的少女如林中之獸般敏捷而精準地衝到他的面前。藉著「流星」的光,在如此近的距離下他終於是看清了她,雪花一樣的少女,——紛飛的銀白長發,點綴著整個冬天的衣裙,還有寫滿了不食人間煙火的絕美容顏。

「塵亂游兮霧從猖,風起東斬魍魎。」

她纖細的手指靈巧地迅速活動着,並最終定格在一個手印,那手印結成的剎那,以她身前緩慢旋轉着的墨綠色靈珠為中心,瞬時爆發出洶湧的狂風,與長矛帶來的狂風針鋒相對。

她如翩翩的蝴蝶,在風中,衣袖起舞,即使是凋零時也是殘翅的凄美。

「唉。」

她輕嘆一聲,悲傷地側過臉來,看了一眼莫亦秋。腹部黑洞洞的缺口,幾滴血液打到莫亦秋的臉上,將他從幻燈片般的世界裏拉回現實。

「霜......」可他剛伸出手,連少女的名字都沒能完全喊出,一陣劇烈的疼痛就從他的腹部蔓延至全身。這巨大的痛楚竟讓他一時無法站穩,捂著肚子,單膝跪倒,伸出的手臂也為了支撐身體而順勢按在了地面上。

「嘀咚。」

一面巨大的鏡子出現在他眼前,落到地上,激起幾層漣漪。世界竟又是變成了虛無的黑暗,空蕩的黑暗,孤獨感充斥了這裏的每一個角落。當然,也不算孤獨,如果算上鏡子裏另一個他的話。疼痛使得他只能勉強睜開一隻眼睛,模糊地看向鏡子的自己。月輝浸染的碎發,皎潔的眼瞳,天然的淡黃眼影,他看着他,就像他也看着他,木矛穿透鏡子裏他勝雪的華服,留下一圈血漬。那雙眼睛中,帶着一種說不清的情緒,——他終究還是被疼痛折騰得暈了過去,手臂一軟,倒在了漆黑的地面上,同樣激起了幾層漣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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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代:世界重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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