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侯保長看佈告――厲害

汪小笑要文明――有志

天快亮的時候,雉河岸邊傳來一聲很悶的槍響。這戰亂接近尾聲的年頭,響聲槍響倒也不算稀奇。淮海戰役一打,槍聲象爆豆似的,散槍散彈流入民間也是不少,偶爾哪兒放一槍,老百姓也早已習慣了。

待到天醒透了,太陽出來了,雉河北岸的蛤蟆灣卻傳來一個爆炸的新聞:

候老八被解放軍的特工隊秘密處決了。

一聽說這個消息,蛤蟆灣一村的人都往雉河的河邊跑,爭着去看個究竟。

跑在最前面的是汪有志,他邊跑還邊向知情著打聽:「真的嗎?」「真的嗎」一個勁兒地追問。他不相信,不可一世的候保長竟然也能吃槍籽兒。

當汪有志一口氣趕到侯老八斃命的地方,映入汪有志眼帘的是他非常熟悉的那個乾溝叉子,岸邊還生長著一叢乾枯的蘆葦。只見侯老八蹶著腚死在了乾溝的溝底,他只穿了件褲頭,鞋一隻在腳上,一隻丟在離河水丈把遠的地方。頭上穿個洞,腦漿沒有流出來,卻淌了一米多長的血。侯老八是跪着倒下的,雙手被反綁着,頭卻扎在地上,半個臉朝上,所以腚朝天蹶著,樣子很恐怖,也很可笑,因為蛤蟆灣的人稱這個姿勢為「放花筒」。

這時候,人們也都趕到了現場,看到侯老八真地死了,都很亢奮,說:「這一回算是老天爺睜眼了。」

當然最最激動的還是汪有志,他一時也不知道說什麼好。本來,汪有志一激動好作詩的,不知為什麼這一次激動卻沒有詩感,也沒有話語,卻覺得心跳不止,渾身抖了起來,接着,就見他往地上一蹲,嚶嚶嘰嘰地哭了。

村裏的人見狀,也不去勸。他們知道,汪有志是激動地哭,多年來,他心裏堵得慌。今天看到侯老八真地被槍決了,他心裏那堵著的那個閘門一下子就打開了,於是,就哭了。

剛哭了一會兒,**上就被人猛地跺了一腳。汪有志一回頭,見跺他的是自己的爹,他爹罵道:「日你娘你個憨半吊子,你哭他幹啥?他又不是你爹!」

汪有志跟侯老八有仇。

說起他們之間的仇事,話也長,還是因一張佈告引起的。

1943年春,那年汪有志剛好12歲。那一天,雖說還應該算在抗日艱苦的歲月中,可那天卻是個晴朗的日子,蛤蟆灣里的柳樹飄起了柳絮,河岸邊的一排桃樹也開花了,還有油菜也開花了,村頭那棵幾摟粗的老榆樹上也掛滿了榆錢,太陽很紅,春光很好,天也好,地也好,蛤蟆灣的鄉親們也沒有一個傷風感冒的,人也是挺好的。可就在這時,鬼子來了。

說到鬼子,也得說說當時的背景。1939年,彭雪楓帶着新四軍東進抗日,在淮北地區建立了抗日根據地,與日、偽、頑展開了艱苦卓絕的鬥爭。雉水縣卻在國民黨的控制下,而蛤蟆灣這個庄卻處在兩拉鋸的地段,變成了三管又三管不著的地方。經常是,**的隊伍開過來了,貼一些佈告,佈告開頭說為了抗日什麼的,但幾句話一轉就落到了征糧征款上,要百姓們出錢,出糧,出丁。日軍來了,貼一些大東亞共榮圈的佈告,字字句句是中日親善,好象他們從不會殺人放火**婦女,而是來中國展慈善事業來了。新四軍來了,一般不貼佈告,只貼些動員起來打倒日本帝國主義的標語什麼的。國共日三方都在爭取老百姓站到他們各自的一方。可是,問題來了,由於蛤蟆灣是個逃荒戶聚集的村莊,一個庄連一個識字的都沒有,貼的佈告也就沒有人能看得懂,文字的宣傳效果就不太好。為了提高宣傳效果,所以,每當日軍、**的隊伍一來,就把鄰村的孫秀才也帶着,讓他敲著大鑼,把鄉親們集合起來,站在村頭汪家門東的那個打麥場的老榆樹下,念他們貼的佈告。只有新四軍不那樣騷擾老百姓,他們採取的方法是走村入戶,幫老百姓服務,黨員積極分子帶動一般戶,幫老百姓擔柴挑水,拉着家長,或者把我黨的方針政策編成戲,演給老百姓們看,這樣,也就把抗日的政策宣傳到老百姓的心裏去了。

蛤蟆灣屬於雉水縣第八保,保長就是侯老八。侯老八小時候練過武,當過兩年兵,會舞槍弄棒,養著一幫打手,暗地裏又與土匪勾結著,紅黑統吃,所以他就被國民政府重用了,當上了保長。侯老八雖說是保長,卻也是喜武輕文,大字不識不了幾個。這時候,蔣委員長正倡導新生活,啥叫新生活?用孫秀才的話說:「,倆字:文明。」當然,不識字就是標準的不文明。侯老八呢,不識字不說,還長著一臉橫肉,加之整日裏與黑道上的人混,一身的匪氣,與新生活倡導的國民政府官員形象相距甚遠。不當保長不文明也就罷了,當了保長總要象個當保長的樣子。於是,侯老八就穿上中山裝,戴上禮帽,上衣兜中挎了三隻鋼筆,拄著文明拐棍,裝扮成一個文明時尚的黨國要員模樣,與鄉長、縣長會面時,只要不說話,也滿象國民政府的文明官員呢。

鬼子這一次進村,沒有聽到鑼響。因為孫秀才不願為鬼子賣力,藏了起來。所以鬼子沒有找到孫秀才,也就沒有集合老百姓,只好就在那棵老榆樹上貼了一張佈告。佈告剛剛貼好,彭雪楓領導的新四軍的隊伍就打過來了。於是,鬼子撤,新四軍追,一陣槍響之後,蛤蟆灣又恢復了平靜。

這時候躲在四面八方的人們才走出來,見老榆樹上貼的有佈告,也都圍上去看。可看來看去,卻看不出名堂,一個個圍在佈告前橫瞧堅瞧,議論紛紛,卻說不出佈告上的名堂。你聽聽他們的議論:

「這佈告,好,字好,你看,多大呀!」

「寫這字的墨也好,你看,黑,比上一回的還要黑!」

「這佈告的紙也好,又白又柔和,撕下來給我擦腚最好不過了!」說這話的是一位漢子,說着就去撕那佈告。

就在這時候,不知什麼時候從漢子背後伸出一隻大手,大手抓住了他的小手:「你敢撕皇軍的佈告,不怕小日本用刺刀挑了你?」

大家一回頭,卻見是侯保長來了。

於是,大家就本能地往後面讓,將身子往後縮。

侯保長拉着他的文明官員作派,捏著官腔,不緊不慢地教訓鄉親們說:「什麼大、黑、白的?都識字嗎?嗯?誰認得誰給我念念。」說這話的時候,太陽光斜照在他中山裝上的三隻鋼筆上,閃著金光,侯保長拿他的文明棍往佈告那兩個字上一指,對着鄉親們象老師教訓小孩子一樣:「看清楚了,這是什麼?嗯?――佈告!」

汪有志那時還不叫汪有志,而叫小笑。說起他這個小笑的名字,還是他一出生時給大傢伙兒開了個玩笑留下來的。「九一八」事變那年,蛤蟆灣村東頭有戶姓汪的人家,生了個大胖小子。那小子開始出生時,老是跟爹娘開玩笑。眼見着就要臨盆了,汪家老漢忙着去東庄,急吼吼地將接生婆楊三奶接到家來,又沏紅糖茶又抓紅棗兒,還煮了一鍋紅雞蛋招待楊三奶。汪家親朋好友也都來幫忙,祝賀汪家添喜。可那那小子卻賴在肚子裏不願意出來了,說是難產吧,孕婦一點兒也不難受,產道里雖說也有粘乎乎的東西流出來,但那裔包卻不破,一會半會兒地也就算了,整整三天,那小傢伙在他娘的肚子裏就這樣跟老娘捉迷藏:一會兒說要生了,大家緊張得不得了,慌著作準備。等準備好了,他又從產道里回子宮裏睡覺去了。親朋好友,都被這個小子折騰疲了,也都回了家。可偏偏就在這當兒,這小子「哇」地一聲出世了。

「看看,是位帶尾巴的,汪家有種兒了!」

楊三奶將那足足八斤重的胖小子高高舉起,給眾親朋觀看。就在這時候,那小子卻「卟,卟,卟」連放了三個響屁。

「喲,生下來就開槍,還是個抗日的主兒呢!」

眾鄉鄰就一片大笑。「這孩子生下來就惹人笑,將來不知道是個啥種哩?」遠門的親戚們,就在那兒議論。

於是,汪家老漢也就就給他取了個乳名,叫小笑。

小笑雖已十二歲了,可由於家窮,上不起學,當然也是大字不識一個。但孩子都有好奇心不是?他很想知道上面寫的是什麼,就往前蹭了蹭,想聽聽侯保長念佈告的聲音。哪知侯保長只說了聲「佈告」后,就走到佈告跟前,緊皺着眉頭,也是橫看看,堅看看,左看看,右看看,然後就回過頭來,一句話也不說,就要走人。

鄉親們的心情雖說和小笑的心情有也是一樣的,想知道上面寫的什麼,卻又不敢向侯保長打聽。他們知道候保長的脾氣,弄不懂他到底識多少字,儘管他挎著三隻鋼筆,但卻不知道他真看懂了沒有,況且他動不動就打人,誰也不敢問他,因為保長是爺,保民都是孫子呀。

小笑因為是孩子,雖說很是聰明可愛,但沒有涉世,必竟不懂這得這一節。

「侯保長,那上面寫的是啥?」

侯保長聽到有人問,眼斜了一下,卻見是個孩子,也就裝作沒聽見,一個勁兒地往前走,因為那上面,他就認識那佈告兩個字。

小笑這孩子呢?卻是個認死理的傢伙,偏偏又追着了上去,一個勁兒地纏着侯保長:「候保長,候保長,那上面寫得啥呀?你不是帶着三隻鋼筆來着嗎?念給俺聽聽呀?」

如果不提他挎的那三隻鋼筆,侯保長也是裝聾作啞到底的。可這小王八羔子倒是會點戲,他哪裏有疤就往哪兒去揭,侯保長這才火了。

侯保長一轉身,高高地舉起了他的文明棍,他想狠狠抽他兩下,教訓教訓這個不懂規矩的小王八羔子。可當着父老鄉親的面,他沒好意思,便將文明棍收了回來,改為往小笑額頭上一戳,一個暗用力,將小笑頂了個仰巴叉。

「上面寫的啥?嗯?這個還用問嗎?厲害!!」

說罷,侯保長便拄着他的文明棍走了。

侯保長走了好遠,鄉親們才回過神來似地,將小笑拉起。

小笑的爹給小笑揉了揉他的額頭,頭雖未流血,但卻陷下去一個坑,揉了一會兒,也就好了。小笑的爹說:「笑兒,別在賤嘴了,你若是不多嘴,哪來的這一文明棍呢?」

候保長的那一文明棍,雖說沒有外傷,可內傷還是不輕的。那一文明棍正好搗在了小笑的面部的一個**位上,沒過多久,小笑的五官開始橫長豎長,後來就慢慢地就變了形。二年過去,小笑本來是一對杏核眼,現在由於額頭上被侯保長戳了個窩窯,杏核眼眼變成了母狗眼,方口嘴變成了鯰魚嘴,國字臉變成了糖鑼臉,人家一笑倆酒窩,他一笑卻仨酒窩:除了兩腮上各一個酒窩外,額頭上的那個窩窯也跟着晃動。這一氣,青春期育也被耽誤了,人家男孩在十五六歲時都變成了小公鴨嗓,他卻不育,變成了娘子腔。這麼多的難堪事都集中到了小笑一人身上,他怎能不氣不惱?氣誰惱誰?當然是氣惱侯保長,為啥氣侯保長,因為自己不識字,最後的最後,他做出了一個驚人的決定:誓要做個文化人。他說:「他媽媽的,你侯老八不就挎三隻鋼筆嗎?將來老子要挎四隻!」

那天早上,小笑他娘煮了一鍋山芋干稀飯,蒸了一鍋菜窩窩。小笑吃了兩個菜窩窩,又喝了兩碗山芋干稀飯,照例該去放羊了,可小笑卻將碗一丟,往他那破床上一躺,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屋頂上的黑斑,獃獃地犯傻。羊圈裏的羊咩咩地叫着,似乎是在提醒他,該走了。可小笑卻麻木不仁,似乎沒有聽到羊的叫聲。笑他娘說:「笑,該走了。」小笑依然不理不睬。喊了幾聲不見有動靜,笑他爹便有些不高興了,說:「太陽都一樹稍子高了,你咋還不動?」小笑頂撞他爹說:「動啥?」「放羊去!」「不放!」小笑騰地一聲坐了起來,有生以來第一次頂撞他爹。小笑的爹也感到好生奇怪「不放羊你想幹啥?」

「我要上學!」

這一聲驚呼,差點把笑他爹的腸子弄直了。

小笑的爹冷笑着說:「我日錯門子了,弄出你這個畜牲。上學也是咱們說的話嗎?」

可爹的羞辱並起不了作用,小笑依然不理不睬。

「你到底去不去放羊?」小笑他爹忽然舉起了一隻破鞋。

一般的情況下,只要小笑他爹將他那隻帶着汗臭的破鞋一亮,他們父子之間的矛盾也好,爭吵也好,鬥氣也好,就會就此嘎然而止,比欽差大臣的尚方寶劍還靈。可今天卻不同了,小笑的舉動讓小笑他爹目瞪口呆。

當小笑他爹舉起了破鞋的時候,小笑也同時舉起了一瓶滷水:「不叫我上學我就喝。」

這滷水是點豆腐用的,卻有巨毒,喝下去就沒命了。笑他爹沒想到小笑竟敢下了去死的決心要上學,這下子可把他嚇壞了,急忙奪下他手中的瓶子,說:「兒啊,兒啊,好好好,羊咱不放了,咱砸鍋賣鐵,也要供你上學。」

小笑的爹沒辦法,就割了二斤肉,來到孫秀才家。

孫秀才那時候辦了個私熟,是專門供窮人孩子上學的。小笑他爹沒有錢供小笑上洋學堂,只好讓小笑上孫秀才的私熟。

孫秀才見笑他爹割了肉來,心裏就很樂,但卻不朝肉上看,只說:「都是前後庄,還割啥肉呀。我是教書的,一聽說誰家的孩子要上學,我就高興。」

「那是,那是,你孫秀才可是咱這十里八鄉的貴人,俺心裏敬着你呢。」

孫秀才從他眼鏡圈外瞟了笑他爹一眼,心裏說,貴人就不吃飯?割二斤肉就將學費免了?孫秀才嘿嘿地笑了兩聲,不再說話兒,等著笑他爹說學費的事。可笑他爹卻是只誇孫秀才人品好,卻不提學費的事。孫秀才這才笑着說:「不過呢,我一教書呢,就不能種地了呢,這、、、這呢、、、那、、、那呢、、、、」

笑他爹這才明白過來,說:「孫先生你別不好意思,人家的孩子啥樣咱也啥樣。」

直到有了這句話,孫秀才這也就放心了,又看了看小笑,就在心中暗笑:「這能跟人家的孩子一樣嗎?人家的孩子也是母狗眼、糖鑼臉、一笑仨酒窩、說話娘子腔嗎?」想到這兒,就忍住了笑,說:「既是你開了口,我也就不客氣了。糧也免,錢也免,就出個工吧。」

就這樣,小笑就給孫秀才放羊、放牛、割豬草,來抵他的學費。

小笑的爹正要帶着小笑回去作準備,忽然想起小笑還沒有起大名,就又回過頭來說:「孫先生,俺小笑沒有大號呢,你給他起個大號吧,總不能上了學還叫小笑吧。」

此時,孫秀才的痔瘡犯了,很急,沒有聽到笑他爹在說些什麼,拿着火紙要上茅房去蹲坑,報歉地說:「有痔,有痔,恁回去吧。」

「有志?」笑他爹以為孫秀才就給自己的兒子起的名字叫「有志」,就很高興地拉着小笑回去了。

路上,他還很得意地對兒子說心裏說:「聽着了嗎?笑,明兒上學就叫「有志」了,咱姓汪的有志,你是個有志氣的人呢,你上了學,可要做個有出息的人,今後誰要是再喊你小笑,你就別理他了。」

小笑因為自己的目的達到了,當然也是很高興,走路屁顛屁顛的,他甩著娘子腔對爹說:「知道了爹,我就叫汪有志。」

雖說是歪打正著,但這也不乏是個很響亮的名字。

「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不是不報,時候沒到」。如今,作惡到頂的侯老八被解放軍一槍「叭勾」了,汪有志怎能不激動呢?正沉浸在仇人被正法的快感之中,汪有志忽然覺得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汪有志回頭一看,見是一位穿黃軍裝的解放軍,背着一桿三八大蓋槍,二十歲的樣子。

「你叫汪有志吧?」那背槍的解放軍戰士說。

「啊是是是,你、、、、、」汪有志回答說。

「你跟我走一趟吧。」那戰士說。

「幹什麼?」汪有志的臉一下子就被嚇得白了。

「走一趟」在那個年代可是個專用詞,基本上就是被捕的意思。別管共軍、**、皇軍、土匪或是汪精衛的土變子,只要將駁殼槍往你腰裏一抵,得意地說:「老鄉,跟我走一趟吧?」十回八回的得沒有命。

「憑啥叫我跟你走一趟?我又沒有幹壞事。」汪有志一下子快感沒有了,連娘子腔都變了調兒。

「哎呀,誰說你幹壞事啦?是長請你哩,長聽說你會寫,就叫我來請你哩。」

長就是就是雉北縣大隊政委,名叫陳旭東,在當時,是**領導的雉北解放區最大的官了。汪有志一想,絕對不能去,自打給侯老八寫了那篇演講稿,有人就把他當成侯保長的「秘書」了。現在,保長被槍斃了,保長的「秘書」還不得法辦?送到陳政委那兒,這個年頭這個亂勁,啥話能說得清?哪個廟裏沒有屈死的鬼?汪有志一臉的驚恐狀,回頭用娘子腔中的哭腔對爹說:「爹、、、、、。」

汪有志的爹也對那位小戰士說:「你是不是聽了誰的話了,俺家有志給侯老八寫講話稿是被逼的你知道不?這也是受壓迫你知道不?」

鄉親們也跟着求情。

就在這時候,陳政委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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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笑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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