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章 百嬈(五)

第二百一十章 百嬈(五)

當阿裴爾.靈花最後一次離開百嬈谷,那裏就只剩荒蕪。

畸形的花朵和扭曲的樹靈,在將近百年的時間裏,是那裏的全部。

從那裏回來的人都說,那裏無藥可救。

靈花家的人也想過去拯救那裏,只是那時兩界戰爭剛剛停息,眾魔之王莉莉絲已然崛起,六大家族和眾生院自顧不暇,實在沒有心力去處理那個罪人遺留的問題。

於是,她便哭嚎。

日升,月落。

她還是個孩子。

可再也沒人會因她的委屈送來果實與歌。

她什麼也不懂,只知道自己在一夜之間失去了所有。

春去,秋來。

她仍在哭嚎。

她無法明白父親與母親為何失去了聲息,任由她在寒夜中瑟縮。

山谷里,森林裏,再也沒有清啼的百靈。

斗轉,星移。

她又痛又餓,聲音嘶啞。

她等,她等,她真的等了好久。

那個最心疼她的人依然沒有回來。

恍忽中她想起母親那天對她說的那句話。

別怕。

別恨。

她疑惑。

她明明好怕。

她明明好恨。

她明明好冷。

她明明好餓。

可,那時,母親的眼,到底在望向誰?

可,最終,母親的話,又是在對誰說?

她哭嚎,哭嚎,無人來救她,她什麼也不懂,快成了野孩子。

絕望浸透了她的心魂,在最後,她終於崩潰,邁入瘋狂。

「她...得救了嗎?」

在黑暗中,他問。

「最後,是誰救了她?」

沒人救她。

她恨。

她憎。

她怨你為何遲遲不來,她怕自己有一天會忘記那片山谷中曾經迴響的歌。

她學會了傷害,她學會了掠奪。

她長出了利爪,她領悟到撕咬。

她不再矜持,她成了怪物。

「可,她應該得救了,對嗎?」

被臃腫的血肉不斷吞食的男人像是在否定什麼。

「結局,那個世界的結局,不應該是美好的嗎?」

「因為,那是我去過的地方,不是嗎?」

「我流了那麼多血,失去了那麼多人,至少,也該讓一個孩子,得到一個好的結局,對嗎?」

可世界上本來就沒有什麼公平。

她確實成了眾生的苦難,為了生存,她確實殺了很多人,犯了很多錯。

說到底,對於單一個體的悲歡,你從來都不在乎,不是嗎?

「...」

他不再言語,那個講故事的人也失去了聲息。

過了許久,另一道聲音響起。

「你想知道她經歷了什麼嗎?」

那團巨型血肉的最深處,猩紅的能量不斷侵蝕著覆蓋在寧雲身上的黑色光盾。

寧雲平靜地看着虛空,不知在思索著誰。

「來茵蒂斯.阿德莉亞.卡扎.洛尹卡.輓歌。」

他突然念出這個名字,然後問。

「之後呢?」

「你是她的角,還是她的骸?」

最開始響起的那個聲音在寧雲提出這個問題之後死寂了很久,直到外界夕雲等人的攻擊干擾到她修改過的符陣,她才再次出聲。

「無論如何,你想知道她經歷了什麼嗎?」

「哦,看來你是她的童。」寧雲聞言,瞭然,「我直視過她的眼,我也知道那雙眼睛意味着什麼,所以,你是想逼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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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知道她在這裏待了多久嗎?」

「你知道把洛尹卡剁成四份的計劃和辦法都是我策劃的嗎?」

來茵蒂斯不知道。

來茵蒂斯很震驚。

來茵蒂斯只知道自己再故弄玄虛下去可能會出事,所以來茵蒂斯不再多言,開始訴說那個可憐的小女孩跌宕起伏的後半生。

「從,阿裴爾.靈花最後一次離開百嬈谷以後,那裏就只剩畸形的花朵和扭曲的樹靈,將近百年,從那裏回來的人都說,那裏只剩下一個瘋狂的女妖。」

「深淵魔界和眾生界休戰以後,人族開始休養生息,掌管眾生院的六大家族又開始掌控實權,當時,因為黨爭,某個家族的人散播謠言,說百嬈谷那隻女妖的心臟里藏着阿裴爾最後的遺物。」

「因為和阿裴爾有關,其餘五大家族便以『人族之敵』為由,要挾靈花家交出通往百嬈谷的秘境鑰匙,開始了對那隻女妖的討伐。」

「最後,那隻女妖被兩界戰爭中崛起的新興家族,由諸多勢力合併而成的林家成功捕獲。」

「五年之後,林家族長又多了一個妻子。」

「名為『林嬈』的女人,僅用了十年,就讓林家擁有了眾生界最肥沃的土地。。」

「依靠着那片土地,林家不斷研發新的技術,依次壟斷了各大城市的工業,農業,和畜牧業。」

「再之後,就是讓眾生界至今仍在鎖界修養的『炎府之變』。」

「林炎死,他的妻子們相繼失蹤。」

「而林嬈,自然也從眾生界消失了。」

「有人說她是跟隨着林炎一起死在萬祭荒原的熔岩里,也有人說她逃到深淵魔界的最深層,總之,從我降生,直到現在,眾生界再無她的蹤影。」

「所以呢?」

老實說,寧雲並不意外。

他作為阿裴爾邁出的每一步,都伴隨着系統和他計算過千萬遍的,既定的結局。

他熟知那些家族的腐朽,也清楚林炎的野心,更明白那些恩怨的糾葛最終會鑄成何種的災難,甚至於,阿嬈改造那片土地的方法,都是他親手教的。

「你想做什麼呢?」

歸根結底,他早就成了高於常理的神明。

走了那麼多路,流了那麼多血,如果不想拯救什麼的話,大千世界中,很少有什麼東西能對他造成妨礙。

來茵蒂斯以「狼」的身份跟了他這麼久,不可能看不出這點。

「我什麼都不會做。」

黑暗中,光芒乍起。

絕美的女郎出現在寧雲面前,手一揮,寧雲周圍沸騰的血肉便平息,從陰影中縮回。

「我只想和你聊聊。」

「話題有很多,有關於莉莉絲的,也有關於那隻冰鳳凰的,但絕大多數,是關於你的。」

寧雲望着虛空,一言不發。

來茵蒂斯在心中思索了千萬遍,也沒能找到能讓接下來的言語顯得不那麼無禮的措辭,於是,她乾脆放棄,深呼吸之後,不再拘謹。

「說到底,你為什麼還要活着?」

「我是說,你的任務結束了不是嗎?林炎把你想要乾的所有事都完成了不是嗎?」

「你的存在,對於我們,對於眾生界,和深淵魔界的我們來說,已經完全沒有意義了,不是嗎?」

「你已經忘記你干過什麼事了嗎,阿裴爾.靈花?」

「拉德沃夫,當初用自己的一部分心臟從那群領主手裏把你換出來的,你的摯友,你還記得他嗎?你還記得他是什麼樣嗎?」

「你把他收留在第七層,被他稱之為家人的生靈,全部扒皮,抽筋,剖出心魂,綁在你那個祭陣最頂端的時候,他說,他相信你一定有苦衷,你還記得嗎?」

「你知道,當他解析了你那個祭陣之後,發現那些生靈起到的作用只需要用兩顆雨花石就可以替代時,他有多絕望嗎?」

「還有林炎,你親手教出來的徒弟,你知道因為他,眾生界死了多少人嗎?你知道他是怎麼死的嗎?你知道在最後,為了拖延時間,他那些心甘情願的妻子們,一個又一個,衝進人群里自爆的時候,他是什麼表情嗎?」

「你知道他在最後,被莉莉絲一刀又一刀割去全身血肉,剮去雙眼,挖出舌頭的時候,最後一句話說的是什麼嗎?」

「他說。」

「老師,我來看你啦。」

「還有這個,眼下這個,因為你,瘋掉的花妖。」

「她為什麼會變成這樣,最清楚的人不應該是你嗎?」

「毫無緣由,當着她的面,把她全族的頭都砍下來的人,不正是你嗎?」

「不正是給了她名字,在她的前半生,對她來說意味着全世界的你嗎?」

「我繼承了她的眼,是的,沒錯,我繼承了洛尹卡,那個引起所有事端的女人的眼。」

「所以我清楚,你在...我們的世界裏,所作出的一切,都出於某種,崇高的,不得已的理由。」

「我明白,你親手鑄就的,那些災難,都將我們的世界導向一個明確的,美好的未來。」

「我可以感謝你,我可以代替眾生界那數以億萬計的生靈,真誠地向你獻出最崇高的敬意。」

「我可以,我們可以。」

「但那有個前提。」

「你必須是個神話,是個故事,是個早就結束的,只會在書里幾筆帶過的出現的歷史人物。」

「換句話說,你必須是個死人。」

「你不該出現,你甚至不該存在。」

「說到底,最清楚這點的,不正應該是你自己嗎?」

「這一切,不正是你自己選的路嗎?」

「在最開始,就把自己當成一次性用品的,不正是你自己嗎?」

「因為確定結局不會有自己的存在,所以能盡情利用、犧牲自己,乃至自己擁有的一切,不正是你可以堂而皇之做出那些惡事的前提嗎?」

「所以啊,既然一開始就不打算回頭,那就別回來啊。」

「阿裴爾.靈花。」

「寧雲。」

「或者其他的,註定不會有真正姓名的聖人。」

「我尊重你,我敬佩你,儘管你所承擔的,哪怕只是分毫,也會在頃刻之間將我擊潰,但,如果有可能的話,我願意為你付出一切。」

「可,至少,現在,此時此刻,是你錯了。」

「從你出現在莉莉絲面前的那一秒,你就違反了你自己制定的規則。」

「我真的很抱歉,我無法像你形容我此時的歉意,我希望你明白,我是這世間少有的,知道你都經歷了什麼,付出了什麼的人,這雙眼睛直至上個主人的死亡,也在不眠不休地觀察着你,因此,我比莉莉絲還要了解你。」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可你必須要走了,你必須走。」

「你是聖人。」

「聖人,和人,是不一樣的。」

「你無法觸碰人能擁有的一切。」

這是你親手定下的天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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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遠是男配的我只想當鹹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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