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妖魔

二、妖魔

武良坐在轎中,來到了南城區域的一處清幽小院前。

南區是富人豪商的聚集地,但小院周圍卻沒有一個鄰居,他們所住的府邸早都蘇喚買下,圖的就是一個清靜悠閑。

小院前方的街道上,六名身穿黑色短打的漢子,正合力抬着一口巨大的木質箱子。

這六人無論是兇悍的長相,還是周身散發着一股久經殺伐氣勢,都不是尋常侍衛可以比擬的。

黑震門精銳,黑絕衛!

六人亦步亦趨的將箱子放在了特製的平台之上,似是重物落地,空曠的街道上傳來一聲巨響,顯得格外刺耳。

隨後幾名漢子又用鐵鏈鈎鎖與馬車后的車廂相連。

做完這一切后,幾人這才長出了一口氣,用衣袖擦了擦汗雨交織的額頭。

「副首。」為首的健碩漢子朝着蘇喚抱拳行禮,面無表情的說道。

蘇喚一手撐著油紙傘,一手攙扶著武良送進車廂內,聽聞此言后,蘇喚揮了揮手:「先下去吧。」

六人步伐整齊的離去。

武良被蘇喚攙扶進車廂的舉動搞得不明所以,按照以往現在應該是要回到院中,去佛堂內念經,然後睡覺嗎,現在這是怎麼一回事?

武良年老體衰,大部分記憶片段都混沌不清,能記起黑震門內心腹是誰,堂主是誰已經很不容易了。

武良沒有拒絕,任由蘇喚將自己攙進車廂內,心中暗道。

『鐵鏈聲,還有那道不知道什麼東西砸在地面的聲音,難道今天是一個比較重要的日子?』

『今天到底是幾號來着。』武良腦中沒有一點印象,他對曆法之事一向不通,連陰曆,農曆都不明白。

想來無果,武良也就放棄了,蘇喚身為自己的心腹,有什麼事自然會辦的妥妥噹噹,也不擔心他會害自己。

車外,蘇喚坐在車檐上,手中拿起了馬鞭,趕着馬車準備駛出東陽城,口中低聲說道:

「門主,今天是六月初四了,現在貨已備好,準備上路了。」

蘇喚的話剛剛說完,卻見武良這邊在聽到六月初四這個日期后,突然,一股寒意直衝腦門,渾身開始顫慄起來,腦中的記憶莫名涌動,刺痛,刻骨銘心!

這個日期對武良的感覺太強烈了,恐懼,害怕,記憶之深刻。

足讓武良牙齒緊咬,巨大的威脅感,像陰影一般籠罩着他。

還沒等武良弄清源頭之時,恍惚的記憶片段卻突然停了,似乎武良內心中埋葬著不願回憶的過往,抵抗著武良的窺探。

武良作為前世經過網絡信息碎片化轟炸的人,恐懼這種情感早已消失殆盡,但如今,他現在的感受卻是無比的強烈。

「秦....公子...?」武良嘴中低喃道。

記憶畫面最後定格的是一位身穿白衣,且周遭朦朧的男子之上。

晃動的車廂內,武良癱坐在柔軟的錦緞上,待到腦中疼痛略微好轉之後,嘴角露出一絲苦澀的笑容。

本以為是地獄開局,直接等死,但沒曾想蘇喚的這樣一句話,卻讓武良感到了這個世界並非表面上看的那般簡單。

「走一步算一步吧,一個老瞎子,也沒幾年好活了,死了也....」武良心中有些雜亂,默語道。

那一個『好』字還未說出,就被他強行止住。

死太簡單了,簡單到你只需揮劍一抹,但當他真正想到時,他卻發現,自己對這個字產生了極大的抗拒。

若不是壽元將盡,

誰又願意等死呢。

武良嘆息一聲,蒼老褶皺的臉上微微抖動,忍着頭疼,去翻閱之前已經模糊的記憶,臉上表情多了幾分凝重,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約小半個時辰后,蘇喚架著馬車出了東陽城,來到了小荒山附近。

荒山草亭,怪石嶙峋,小荒山位於東陽城的西北方向,地處偏遠。

「門主,已經到了,屬下先行告退。」蘇喚將馬繩捆在路邊木樁上,隨即抱拳離開。

「嗯。」武良淡淡的嗯了一聲。

武良在經過幾個月的適應后,也漸漸熟悉了這副軀體,耳力,嗅覺都大大提升,日常的一些生活已不再需要人照顧。

蘇喚走後,武良從身邊摸出一把杖劍,而後輕輕敲擊車廂中的木質把手,以陣陣迴音來確認方位。

緩緩下車后,雨後清新的氣息撲面而來,空氣中夾雜着一股悶熱。

武良鼻子微微輕嗅,一邊敲擊地面,藉助迴音糾正路線,一邊在腦海中構建出一副場景圖。

這種奇特的「視覺」體驗,武良不是第一次經歷了,但每一次都讓他感到驚奇。

武良的氣息有些紊亂,呼吸略微急促,這短短的幾步路,卻讓他動用了身軀中的全部力氣。

即便是他的到來為這副身軀注入了一個鮮活的靈魂,但肉體上的孱弱,卻無法讓他精確有效的控制走的每一步路。

他太老了。

泥濘的土地讓武良的迴音感知範圍大大減小,武良避開地面上的水坑。

隨後來到記憶中的一塊巨石前,耐心等待。

那名面相朦朧的白衣男子便是武良恐懼的源頭,關於他的一切種種,腦海中只給出了三個字:

不是人。

這是一個很值得推敲的形容,不是人,究竟是指他本身,還是他所擁有的實力?

只是可惜,更深層次的記憶籠罩在一片黑暗之中。

武良回頭『看』了一眼來時的路,車廂尾部所拖着的巨大木箱中,裝着是的十八具年輕的屍體。

這些屍體的死亡時間不超過四天,武良手下有專門的搜屍隊,每隔一年便要進行一次秘密任務,迄今為止,這種事已經持續了整整十九年。

而武良上供的日子正是讓他感到恐懼的六月初四。

武良本身也是一位高手,成名時號稱青府劍仙,能讓自己如此恐懼的存在,想必其實力早已超出了武者的範疇。

「依靠屍體來練功?不知憑藉着我手中快劍是否能夠殺死他。」儘管這個想法不太現實。

可武良心中依舊默語說道,握著杖劍的手又緊了幾分。

正在這時,空氣中突然出現了一股陌生的氣味,武良雙耳一動,只聽木箱那邊傳來一道咔擦聲。

一位身穿白衣不著片雨的青年男子解開了車廂后的鈎鎖,又從木箱中捏起一具幼童的頭顱。

面帶陶醉的深吸一口氣。

白衣男子的吸氣聲從四面八方傳來,武良心中一凜,微微低下頭,面色恭敬的說道:

「秦公子。」

「很不錯,都是上乘的陰屍氣。」秦公子的聲音中略帶一絲沙啞。

武良朝他拱拱手,隨即探出杖劍,敲擊地面,準備離去。

「慢。」

武良停下了腳步,回頭看向秦公子。

秦公子嘴角露出一絲玩味的笑容,雙手懷抱胸前,目光盯着武良,語氣淡淡的說道:

「武門主,你,可知唐虎此人?」

轟!

唐虎二字,宛如一個記憶錨點,激活與此有關的一切記憶,黑暗之中,好似有什麼東西破裂了,武良渾身汗毛炸起,身體本能的顫抖起來。

武良腦海中記憶湧出,精神恍惚間,龐雜混亂的記憶刺痛著武良的神經。

記憶中,那深埋的部分迷霧緩緩消散,回憶里,透著一股濃重的血腥。

秦公子輕輕摩挲著下巴,語氣輕緩,自顧自的說道:

「三十年前,河陽城外有一夥佔山為王的盜匪。」

「在一次偶然的情況下,這伙盜匪遇見了一名身受重傷的少女,在將其殺死後,並從她身上奪取了一件寶物。」

「為了獨佔至寶,一干匪眾反目成仇,最後僅有唐虎一人活了下來,唐虎雖活,但卻也被那場大火燒瞎了雙眼。」

話到末尾,秦公子語氣微微停頓:

「自此,化名武良。」

記憶中,是自己親手扭斷了紅衣少女的脖子!

操控風水草木,一切有形之物都能化作殺人的利器。

初見少女之時那種內心的震撼,恐懼,深深的印刻在武良腦海之中,終其一生也難以忘懷。

「她是我同父異母的姐姐,你知道這種追兇三十年,卻發現那人竟是自己手下的供奉的心情嗎?你這頭豬啰!」

秦公子的話語最後,已是一股咬牙切齒的猙獰表情。

看向面前老者,他的呼吸突然變得急促起來,雙眼猶如毒蛇一般掃視着武良,最後停留在他胸前處,又說道:

「說起來,我倒是要感謝你,如果不是你這麼多年來的及時供奉,我可能還突破不了蟾境。」

話音剛落,只見秦公子身形一閃,瞬間來到武良面前,蒼白手臂猛然探出,死死的捏住了他的脖子。

「所以,我會給你一個體面的死法。」

武良瘦弱的身軀,雙腳懸空着,臉上頓時青筋暴起,面色漲紅著,嘴裏嗬嗬的喘著粗氣。

雙手用力的拍打着這隻好似鋼澆鐵鑄般的手臂。

沒有人能夠坦然的面對死亡,武良嘴中求饒的話語還未說出。

秦公子右手緩緩用力。

提起不斷掙扎著的瘦弱老者,只聽咔吧一聲,便已捏斷了武良的喉骨。

秦公子手臂一松,武良像是死魚一般摔落在地。

「這就死了!!」生命中的最後時刻,武良腦海中記憶如同跑馬燈一般接連閃過。

最終定格到,一位少女那雙無助且祈求的淚眼雙眸,畫面支離破碎,漸漸消失不見。

「她當年,也是這麼死的,這報應....來得好慢..........」

【月影適應器】

【檢測,外部能量侵入】

【適應身軀......修復中......】

【巨化....】

【劍氣....】

喉骨被捏斷的最後一刻,幾行小字突兀的出現在武良的「視覺」重影之中。

不斷晃動的重影漸漸凝成了一副詭異的豎瞳圖案,豎眼之中透著一股晦澀的文字傳輸。

【眼珠壞死,無法適應,當前正在修改】

【心眼:激活!】

.........

這看似幾秒的過程,實則對武良來說如同一個世紀那般漫長,零星且熟悉的記憶片段在他腦海中不斷回放,身體內那股徹頭徹尾的驚人變化,卻打斷了他對於「自己」傳奇履歷一生的讚歎。

這股異變,讓武良感到渾身顫抖,褶皺的面容劇烈抖動着,而這一次,他將不在害怕!

瘦弱乾癟的軀體內,枯竭衰敗的心臟傳來一聲強有力的跳動。

咚!

如擂鼓悶音,無數氣血洪流從心臟中湧出,一聲聲的跳動帶着力量與強大,急速掠過周身,無力,虛弱,一切的負面癥狀,統統消失!

由死而生。

「這是!」武良心中失聲道。

胸前處掛着的晶狀吊墜,此刻竟有一種想要鑽入武良身體中的感覺。

晶體中的力量奇異無比,加速了身體中的氣血改造,對這股力量愈發渴求,吊墜縮小了一圈后,湧出的氣血之力甚至連剛才被捏斷的喉骨都修復了。

暢快,力量,沉醉,強大,超凡的玄幻之力,恍惚虛幻中,卻又帶着一絲身臨其境的真實,心中無法被壓抑的念頭,令他滋生出一股傲視天下的狂妄!

在他那由心眼波動所構建出的『視覺』中。

秦公子,已然成了一具屍體。

.........

秦公子的目光淡淡的撇了一眼地上的屍體:

「青府劍仙,真是好大的名頭。」聲音之中透著一股說不出的嘲弄。

「那東西想必也在你這吧,呵呵,那小賤人真的把它偷了回來,死在一群豬玀的手裏,想必肯定不甘心吧。」秦公子隨即冷笑一聲說道。

說完,他俯下身子,從武良的胸前摸到了一塊約有指甲般大小的晶體吊墜。

「嗯?囚魂晶,我早該想到的,竟白白讓你活了這麼多年。」正要扯下紅繩之際,只見一隻枯槁的手臂死死捏住了他的手腕。

地上,武良的「屍體」輕微的顫動了一下,一道低沉的聲音緩緩響起:

「多謝你的講解,讓我免除了親手殺人的愧疚。」

「原來妖怪是真的會吃人。」

秦公子的表情微微一怔,朝後退了幾步,上下打量了一眼毫髮無傷的武良。

武良緩緩站起,摸了摸胸前略微凸起的痕迹,拿出這枚串在紅繩上的晶狀體。

而後輕輕一捏,晶體化作一團霧氣籠罩全身,吸收之後,武良身形微微一顫,不見有任何不適。

月影適應器上,奇異的力量開始暴漲,朝着他僅有的兩門功法極速加持着。

而後,只聽一陣炒豆子般的聲音響起,武良原本蒼老的身軀竟是像充氣一般,快速鼓脹起來。

面容仍是蒼老的瞎眼老者,但上半身卻是渾身肌肉隆起,整個人都被放大不止一倍。

瞬息之間,武良的身形便已暴漲許多。

秦公子目光驚愕,被眼前的一幕震住了,微微仰頭看着武良那高大雄壯的身軀,有些不確定的問道:

「你,你也是妖?」

「不,-我是斬妖的人!」武良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大黃牙。

聽到這話,秦公子頓時回過神來,冷峻說道:「雖然不知道你為何沒死,但如果這是你狂妄的底....」

秦公子的話還未說完,周身突然傳來一股的強烈危機感,而後身形暴退數十米,目光有些驚疑的看着武良。

只見,武良右手高高舉起,彷彿整隻手臂化作了一把無形的斬妖利劍。

場中瞬間瀰漫着一股猶如實質的恐怖殺意,凜冽殺意中透著一絲萬物皆斬的威嚴氣勢。

這時,秦公子再也承受不住這股不斷傳來的極致死意,低吼一聲,周身衣物層層破裂,陰冷污穢的氣息環繞其上。

「咕!」

出現在武良面前的赫然是一頭高約四米,背生無數疙瘩的四足金蟾。

「真是,醜陋啊!」

「你不是武良,你到底是誰!」秦公子沙啞的聲音中帶着一絲尖叫,即便是妖化后的本體,他心中依舊充滿了驚懼。

那隻手臂,不,那把劍,彷彿真的能夠斬殺自己!

「一個瞎子罷了。」武良右手緩緩落下。

在秦公子不敢置信的眼神下,一道由霸道殺意凝成的圓弧劍氣,攜毀滅之勢,極速斬出。

「死!」

劍氣瞬間割裂了金蟾身軀,肢體像是冰雪一般快速消融,而餘力不減的圓弧劍氣削平了身後草亭。

場中再無秦公子身影,彷彿剛才那尊龐大的金蟾只是錯覺一般。

武良默默收回手臂,自嘆一聲。

嘆息中,夾雜着一股無力的仿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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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方妖魔,瞎子武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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