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奇珍博物館的主人

執念、執念，執著的念頭。

對於人而言，執念既是支撐他前進的動力，也是禁錮他某些負面情緒的安全鎖。因而人因執念崩塌而心理崩潰的時候，既需要一個有效的發泄途徑，又需要重新建立新的執念來防止他內心徹底絕望。

對於張也而言，完成「血字試驗」是他的執念，回歸現世是他的執念，完成系統任務是他的執念……而這些執念統統指向一件事，或者說一個人——凌小桃。

他心中對於凌小桃的喜愛隨着在異世界中經歷越來越多而愈發濃厚。實際上他可能沒有自己想像的那麼喜歡凌小桃，可卻因為環境的改變、任務的壓力從而使得他內心對凌小桃產生了單方面的依賴。

所謂「念念不忘，必有迴響」，在一種近乎扭曲的「我是那麼喜歡、在乎凌小桃」的心理暗示下，張也對凌小桃的喜愛便越來越深。

同時由於他心中凌小桃的分量越來越重，因而內心一些自私、貪慾、暴戾等常人皆有的負面情緒被強行壓抑，使得他看上去像極了我們因道德等規條約束下認為的「好人」。但這種「好人」的形象，並不是真正意義上的「張也」這個人的實際樣子。

直到姜婷婷那誅心的要求提出來，張也的執念崩塌了，他心中長久以來的堅持變成了笑話。因而各種負面情緒在瞬間被釋放，甚至因為他的憤怒而被放大。

禁錮負面情緒的「安全鎖」被拿掉了，一時之間還沒有新的、足夠強大的執念重新支撐起他破碎的心房，那麼他的「黑化」就是顯而易見的。

此刻的張也身上帶着一股濃濃的殺意以及毀滅的慾望。因此而遭罪的，就是通往傳火祭祀場路上遊盪的活屍們。

「噗——」

一個活屍的胸膛被張也用拳頭硬生生貫穿！黑色粘稠的血液噴了他一臉，繼而流到他的衣服上，成為了一種滿是驚悚的裝飾。

張也面無表情地出了一腳，活屍的屍體被踢飛老遠。

「這就是……『血源』中『內臟暴擊』的感覺嗎？」張也將沾滿黑血的右手輕輕舉到眼前，那難聞的惡臭讓他嘴角彎起了一個邪惡的微笑。

「我似乎……有些開始喜歡這個地方了。」

不遠處，跟在張也身後的李秋嬋和姜婷婷強忍着內心的驚懼以及胃部翻湧的不適，彼此對視了一眼。

「姜……姜姐姐，張也他……好像變得不一樣了。」李秋嬋壓低了聲音，小臉煞白。

姜婷婷卻抿了抿嘴，最後開口道：「其實……這才是他的本性，一直被壓抑的卻又被他不經意間遺忘了的……本性！」

.

在原本遊戲中與「灰燼審判者」古達老師對戰的空曠場地前，張也停下了腳步。

「李秋嬋，你之前說……我可以提問一個許可權之外的問題？」

「是……是的。」李秋嬋忙出聲應道。

「好……」張也想了一下，緩緩開口道：「那你告訴我……把我弄進這個『夢境試驗』的，究竟是那個『它』……還是奇珍博物館？」

「……都不是！」李秋嬋極為肯定地說道。

張也雙眼微眯，然後緩緩轉過身，問道：「那……是誰？」

「這……這已經不是一個問題了……」

李秋嬋不知為何，眼神有些躲閃。

「不要跟我玩文字遊戲，你明白我想問的是什麼。」張也的聲音不帶有絲毫感情色彩。

李秋嬋抿著嘴唇，猶豫了許久，終於下定了決心，開口道：「張也，你知道為什麼系統會將那些直指本源的問題列為高許可權才能查閱嗎？」

張也愣了一下。

老實說，他還真的沒有考慮過這個問題。

「因為過早得知那些真相，對於現在的你而言並不是好事。」李秋嬋壓低了聲音，問道：「假如說，當你知道你所經歷的一切、你的人生都是被人為安排好的，你會怎麼做？」

張也的雙眼猛然瞪圓。

雖然李秋嬋並沒有回答他的問題，但已經透露出來了足夠多的信息。

「你這個問題，還真是足夠尖銳。」張也不得不感嘆一聲，繼而道：「既然如此，你也沒有必要藏着掖着了，直接告訴我吧。」

李秋嬋盯着張也的雙眼，堅定地搖了搖頭，道：「不行！我不能告訴你。我不能違背博物館德意志。」

「博物館的……意志？」張也嘴角彎起了一個邪異的弧度，「照你這麼說……博物館是個活物？」

李秋嬋愣了一下，旋即緊緊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張也見狀倒是沒有繼續追問，而是擺了擺手，道：「先前的問題，你還沒有給我想要的答案。」

李秋嬋糾結了一會兒，這才將雙手放了下來，開口道：「張也，我希望你明白一件事，奇珍博物館從沒想過要害你！現在你所經歷的這一切，其實是一種變相的保護。」

「呵……」張也不屑一笑，「這種『保護』……還真是可怕啊！」

「與『真相』相比，這的確是一種保護。」李秋嬋辯解道。

「告訴我！」張也沉聲道：「我不想再重複了，告訴我問題的答案！」

李秋嬋似乎受到了驚嚇，不自覺退了兩步。

姜婷婷有些看不下去了，忙扶住李秋嬋的肩膀，有些不悅地看着張也，道：「你幹嘛嚇唬她！」

「嚇唬？」張也冷笑一聲，道：「怎麼，姜大小姐看不下去了？」

「張也，你……」

「夠了！」張也粗暴地揮了揮手，道：「我答應你不和凌小桃在一起，答應你永不退出奇珍博物館，但我沒有答應不打你、不殺你！不要……再挑戰我的底線！」

姜婷婷一怔，旋即眼中有着一絲淚花。

「你變了……你真的變了……」

不知為何，現在每每看到姜婷婷，張也心中的怒火就無法忍耐。

「踏踏……」

張也兩步來到李秋嬋面前，居高臨下看着她，一字一頓道：「告、訴、我、答、案！」

李秋嬋的身體不自覺哆嗦了一下，她強忍着眼中的淚水，咬着牙大聲道：「是你！一直都是你！造成這一切的……是你呀！！！」

李秋嬋的話讓張也徹底愣住了。

「喂，你是什麼……」

然而張也的話還沒有問完，一道比之前強烈了無數倍的白光驟然在李秋嬋身上爆發出來，緊接着她慘叫一聲，身影瞬間隨着白光消失不見了。

由於先前李秋嬋正被姜婷婷抱在懷裏，因此隨着白光消失的還有她。

張也嚇得後退兩步，看着空蕩蕩四周，忍不住大聲呼喚起來。

「李秋嬋！姜婷婷！你們在哪？！」

「李秋嬋！」

「姜婷婷？！」

然而回應他的，只有若有若無的寒風。

良久之後，張也失魂落魄地跌坐在地，喃喃道：「我……害死了她們！我逼死了李秋嬋……害死了姜婷婷……」

巨大的痛苦與懊惱折磨著張也的心，讓他心底深處的黑暗終於不再受到道德禁錮，開始萌芽、滋長……

縱然先前姜婷婷的要求讓他萬分痛苦，甚至他有那麼一瞬間恨不得直接掐死姜婷婷！但道德的底線仍在，而且自小接受的教育讓他寧願自己去死，也不願意去害死一個無辜之人。

更不用說姜婷婷還是自己傾注過青春與愛情的人。

如果說他對於姜婷婷還有不忍和懊惱，對於李秋嬋就是完完全全的愧疚與後悔。

就在這時，久違的聲音的出現了。

那是一道低沉、沙啞、神秘的聲音，在拾月作為系統客服之前指引張也、並且給他發佈任務——

【管理員請注意，由於系統客服李秋嬋違背系統員工程序規範，因此與本系統解除雇傭關係。】

李秋嬋……被博物館系統開除了？

「那姜婷婷呢？」張也忙出聲問道。

那道低沉沙啞的聲音並沒有再次響起，張也不禁有些忐忑。

已經有兩任系統客服被自己「搞沒了」，博物館系統不會一氣之下直接把我給踢走吧？雖然……就此離開也不是什麼壞事……但姜婷婷的安危卻讓人分外在意。

過了好一會兒，那道聲音終於再次響起——

【你的朋友已被送回現世，並且被抹除了與博物館有關的一切記憶。】

送回現世雖然好，但……抹除記憶？！

更讓人擔心了好嘛！

「所以說……她會忘記李秋嬋，忘記先前見到的一切以及今日所說的一切話？」張也試探著問道。

【是。但卻不僅如此。「與博物館有關」意味着只要與奇珍博物館產生了交集，都會被算作在內。】

張也先是一愣，旋即明白了過來。

「她也會……忘記我？甚至忘記凌小桃，以及27所的一切記憶？」

【不錯，你很聰明。】

張也不禁倒吸一口涼氣。

能夠隨意抹除他人的記憶，這種事情簡直匪夷所思！

「那她會因此受到影響嗎？」

【會。記憶是構成人意志與精神的基本元素之一，記憶受損通常意味着人類的精神受損，因而會伴隨着一系列副作用出現。】

「什麼？！」張也頓時大驚，怒道：「那你們怎麼敢隨意刪除她的記憶？！」

【你的朋友體質特殊，這些副作用會隨着時間慢慢修復。】

張也再次一愣。

姜婷婷……還有這樣的體質？

「我還有幾個問題想要問你。」張也直截了當地說道，「我希望你可以給予我正面回答。」

【可以。】

「你是誰？」張也首先問出了這個埋藏在心底許久的疑問。

【我是一縷殘魂，一道意志。】

殘魂？意志？

「是你在控制着奇珍博物館嗎？」

【我只是保證它呢能夠正常運行。】

「嘶——」

張也不禁再次倒吸一口涼氣，心中的驚訝無從訴說。

究竟是什麼人……或者說什麼存在的「殘魂」能夠使得奇珍博物館這樣能夠連通諸天萬界的龐然大物運轉？難道真的是所謂的「神」嗎？

特喵的，我究竟捲入到了什麼離奇事件當中啊？！

張也不禁有些懊惱地抓了抓頭髮，心中有些亂。

「先前李秋嬋所說的『一直都是我』、『造成這一切的是我』是什麼意思？」

那聲音再次陷入了沉默。

張也不禁眉頭一挑，急道：「你不是答應我要正面回答的嗎？可別想着逃避啊混蛋……」

【這個問題我回答不了你，因為我的許可權也不夠。】

「什麼？！」

張也瞪大了雙眼，氣極反笑道：「你他丫的是在逗我嗎？耍着我玩很有意思嗎？你一個維持博物館正常運轉的『監管者』都沒許可權，那誰還有許可權？」

【奇珍博物館的主人。】

張也不禁一愣，旋即像是明白了什麼，急忙問道：「那麼……奇珍博物館的主人……是誰？」

【奇珍博物館自混沌中誕生，至今已經歷了無窮歲月，見證了無數文明的誕生與消亡。但它一直在等待它的主人回歸……】

回歸？？？

【奇珍博物館每次現世，都意味着諸天萬界將會出現劫難，維繫空間穩定的「界碑」出現了裂縫。而它會從諸天萬界挑選十三個最為強大的靈魂作為自己的代言人，而通常我們會稱他們為——管理員。】

界碑？

管理員……

張也的眉毛不禁一挑，但他仍舊閉口不言。

【但那只是表象。真正每次讓奇珍博物館現世的原因，是因為它感受到了主人的氣息。因而等它現世之後，會想法設法將它的主人也吸納為管理員，讓后儘快讓他恢復記憶，完成救世之功。】

「等等……你這個說法漏洞很大，還有點熟悉……你是認真的吧？」張也雖然嘴上這麼說着，但是心中卻已經有了一絲猜測。

可他又害怕那個猜測成為現實。

【奇珍博物館的主人是個非常奇怪的存在，他會像正常人一樣生老病死，但是經過一段時間之後又會重新降生在世上。】

「這不就是輪迴嗎？」

【世間沒有輪迴，只有輪迴之人。而奇珍博物館的主人，就是輪迴之人。準確地說，他是「逆天十人」中的「九世輪迴之人」。】

「逆天十人？九世輪迴之人？這都是什麼跟什麼啊？」張也不禁翻了個白眼，道：「怎麼跟那些三流小說設定一樣……」

【本來這些真相都會隨着你的經歷增長而逐步解開，但是現在的你已經等不及想要得知真相，所以我只好將真相提前告知於你。】

瑪格吉爾……怪我咯？！

「等等，關於這件事我有話要說。」張也深深吸了一口氣，道：「首先你們博物館系統的BUG實在太多了！我這邊任務還在進行呢，你們莫名其妙就進行升級了！升級完也不管我願意不願意，直接就給我丟最終決戰場景中了……這種態度實在很難讓人信服的好嗎？至於高級副本長生界就跟不用說了，上來給小爺整成個女的……」

接下來將近兩個小時的時間，張也再次將這段時間的經歷與不滿一股腦吐露了出來，並且質問那位「殘魂」，為什麼博物館系統會這麼「不負責任」。

【我想你誤會了。你所經歷的這一切並非是博物館系統不想正常引導，而是由於現世大劫臨近，博物館對現世的影響越來越小，導致一些強大的怪談都可以短暫屏蔽它與管理員之間的聯繫。我想你在紅光小區的經歷與「血字試驗」應該可以證明這一點。】

張也心中雖然有些不服氣，但還是點頭認可了這個解釋。

「那麼其他的呢？總不可能都是怪談的問題吧？」

【的確不是。還有一個更為重要的原因，就是經歷這一切都人與眾不同。】

「哈？你說我有病啊？」

【不，我是說你的身份。】

張也眉頭輕輕一挑，道：「我有什麼與眾不同的？我不過就是一個普通人而已……」

【你從未發現自己有何與眾不同之處嗎？】

聽到這個問題，張也心中不禁一突。

與眾不同之處，當然有啊！

自己從小就沒有「恐懼」這種情緒，因而從小到大一直被孤立，造成他心中始終有一片黑暗的地帶，這也是為什麼今日被姜婷婷的誅心要求壓迫下，他內心的憤怒等負面情緒險些失控的主要原因！

張也緊緊抿著嘴，不發一言。

【你應該已經明白了我的意思。順便提醒你一句，抹除記憶會造成某些副作用。】

張也不禁苦笑一聲，眼中滿是茫然。

他當然明白對方的提醒是什麼意思。

失去了某種情緒……這可不就是被抹除記憶的「副作用」嗎？！

「我究竟是誰？」

【你就是「九世輪迴之人」！】

【你就是拯救諸天萬界的「守門人」！】

【你就是……奇珍博物館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