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嶄新世界 第五十章 痛苦的一日游
陳新緩緩睜開眼睛。
只覺得自己雙手雙腳被繩子縛住,在一紅一綠兩個惡鬼的牽引下,向前漂移。
「喂!你們幹什麼!」陳新腦中一片空白,想不起來發生了什麼事。手腳又完全不能掙脫,去干翻劫持自己的龜兒子。於是茫然地開口問道。
紅衣鬼轉過頭來,臉上矇著紅巾,看不到他的表情。「幹什麼!哄騙我們放走了暗盈盈,現在只好把你陽魂拘走,回去跟閻王交差。」
「我放走了盈盈?」陳新更加茫然。
綠衣鬼也回過頭來,拖着長音說道,「是啊!你用假手令糊弄我們。我們啊,越想越不對勁,再折回時,已經沒了她的蹤影。拘魂繩已經給她解開,再拘她大費周章,所以啊,就把你帶來地府了。」
陳新有些憤怒,語氣不善地開口,「我陽壽未到,你們這算草菅人命。會遭天譴!」
紅衣鬼口氣更硬,「吵吵什麼!你糊弄地府使者,再多的陽壽也一下折完了。」
綠衣鬼打着圓場,「你若是不服,只要轉一下念頭,將她喚回來,我們可以交差了,也就不再為難你。把你帶去還得跟上峰解釋,我們也怕麻煩的。」
讓暗盈盈去地府?這萬萬不行!陳新雖然不清楚狀況,但也知道自己去了地府,她就可以暫時性命無憂。於是選擇了閉口。
綠衣鬼搖了搖頭,「也是個痴漢!」
飄了不知多久,前方遠遠出現一座城池。城牆比楚都低矮了許多,城門上有七個大字:幽冥地府鬼門關。
有不少黑白惡鬼或者拴著人從四面八方回來,或者出城向東西南北而去。碰到他們一行,都驚訝地詢問,「我說一萬一千一,你倆咋成了這個熊樣?」
一萬一千一是他們倆的代號。地府中他們這樣的拘魂小分隊,有幾萬組之多。
綠衣鬼打着哈哈,「應客戶要求,變一個他喜歡的顏色。當然了,我倆本來就特別,這樣也好跟你們有所區別。」
「可拉倒吧,你倆除了老被糊弄,也沒啥新鮮的了。是不是又上當了,乾脆隨便抓一個回來交差。」
他倆臉上都有面巾,所以看不出表情。但落荒而逃的樣子,說明這時已經羞憤難言。
快速進入城門,沿着街道走上數里,有一座碧瓦樓台,十分壯麗,這就是傳說中的陰司總會門,閻老森羅殿。
兩鬼小聲商議,「送給那個閻羅?」
「秦廣王最好說話。」
於是,他們在殿中扣響一個木牌。「閻羅大人,這會忙不?」
秦廣王的聲音有些疲倦,「剛審理了一批。是不是又抓錯了,所以送到我這。」
綠衣鬼咳嗽一聲,「並不完全錯。這人偽造閻羅手令在世間招搖撞騙,敗壞地府聲譽。您經常教導我們,首惡必辦,我們又只有一條拘魂繩,只好放了正主,把他拘了回來。」
「我擦你們,脾氣好不代表我是傻子。閻羅手令只對鬼有用好不好,在世間有個毛用。你倆被糊弄了,丟了正主,所以把他拘回來充數了吧。」
「閻羅高明!」他倆心悅誠服的樣子。
「比那九個老傢伙,自然是高明了一點點。把他送過來吧。」
「諾!」兩鬼連忙答應。掀開木牌,露出一個黑洞,將陳新和捉拿暗盈盈的文書一起,塞了進去。
陳新猶如從空間站上被人丟下,墜落了許久,也沒有着地。感覺身體在與空氣的摩擦中就要起火。
一個時辰之後,「噗」地一聲,他又猛地鑽入冰冷刺骨的水中。他甚至能感覺到周圍的水立刻沸騰,有無數青色的氣泡咕嘟冒起。
又過了一陣,遠處的水底宮殿大門被人推開,一陣強大的吸力,把他拖拽了過去。
大殿空空如也,只有正中擺了一張珊瑚大椅。上面坐着一個頭戴草帽,農夫一般的中年人。
他翻看着緝拿文書,抬頭問道,「你是暗盈盈什麼人,竟為了她欺騙勾魂使者。」
「我是她哥哥。」這頓操作將陳新弄得暈頭轉向,定了一會神,意識慢慢清醒。「別問她了,我替她來地府報道不就完了。」
「瞎胡鬧!人各有命,哪能隨便頂缸。」
「我來都來了,你說怎麼辦?不願意就把我放了。」陳新口氣生硬。
「你看你這個人,剛才的冰火兩重天,還沒讓你熄了心中的火?我每次從閻老森羅殿回來,脾氣就會好上一分。」
「我就這樣,好不了了。何況,都到地府了,我還有什麼好顧忌的。還有比這裏更糟糕的地方嗎」
「這裏糟糕嗎?」秦廣王眼睛睜得溜圓,「每重天都有天地人三層,天人層的魂魄都在沾染雜質,不斷下墜。而在這裏,經過十八道過濾,雜質盡去,就能重新上升。所以說,這裏不是糟得很而是好得很。」
「很有道理的樣子。」陳新覺得這人的話很新奇,這樣說來,地獄是相當於澡堂子的地方。總不能說澡堂很糟糕吧。
「當然有道理了。我決定了,就讓你重回人間。去一個真正糟糕的地方。只要你喊一句,地府一點也不糟糕,我就讓你回來。」
說完,扔過來一個布袋將陳新罩住。他立刻閉上眼睛昏迷過去。
戰鼓滾滾,殺聲震天。陳新驚醒過來,發現自己身穿滿是血污的戰袍,斜靠在被飛石和箭矢弄得坑坑點點的城垛之上。
周圍忽然一片歡呼,「將軍醒了!」
「將軍無恙!」
「將軍威武!」
聲音越傳越遠,最終城牆上到處都有吶喊聲傳來。
隨着喊聲,士兵們士氣如虹,各個奮不顧身,將已經侵上牆頭的敵人砍翻在地,又掀翻架在牆上的雲梯,將攻城之敵一併推了下去。
「嗚」,城外響起收兵的號角。也許是守軍又燃鬥志,他們不得不避其鋒芒。
陳新踉踉蹌蹌走向山牆,一位謀士模樣的青衣漢子忙上山攙扶。「將軍,你把口糧都分給了將士,已經五天滴米未進了。」
陳新透過牆裙向外望去。五百米外是密密麻麻的營帳,天空有無數禿鷲和烏鴉,在地上搶食死屍。
再轉回頭,城內到處是殘垣斷壁,看樣子是被人拆下大梁,取出石塊,以資守城之用。
無數斷肢少腿的傷員靠坐在矮牆下,只有簡單的包紮,再無後續的治療。看他們的情形,很快就會因失血過多或者傷口感染而亡。
挑着擔子推著小車的百姓,正從大街小巷匯來。擔子上小車裏沒有熱氣,說明並沒有飯菜,只有守城所用的石塊滾木。
陳新搖了搖腦袋。那個閻羅說讓我重回人世,難道就是這麼糊弄人的嗎。沒喝忘情水孟婆湯就算了,還直接附體到一個倒霉將軍身上。幸福的童年,快樂的少年,充滿活力的青年時期,都給偷工減料了。
「將軍!」謀士和周圍一群千夫長百夫長,看陳新神思不屬,都關切焦急地呼喊。生怕他再次倒下。
陳新定了定神。看樣子自己是他們以及整個城池的主心骨。不管怎麼來的,現在穿着他的衣服用着他的軀體,那就一定要擔起這個責任。
「各位,敵人圍城多久了?」
眾人心中一涼,暗道將軍終究是失了魂了。
謀士咳嗽一聲,上前一步,「將軍豈不知道敵軍已圍城三月,他是要說,長安的援軍馬上就到。」
眾人「啊」了一聲,臉上都是狂喜之色。
陳新讚賞地望了一眼謀士,「說得不錯。前幾個月趕上雨季,援軍無法渡河。現在已經有半月無雨,算來他們該到了。」
眾人使勁點頭。
陳新又道,「我與謀士商量下在援軍到來時,如何裏應外合,你們都回各自崗位。」
「諾!」眾人連忙退下,去跟手下通報這個好消息。
「將軍!咱們派出報信的人,都被敵軍劫殺,怕是跟雨季沒有關係吧。」謀士直視陳新。
「就當是望梅止喝吧。」陳新不跟他啰嗦,「敵軍有多少兵馬,我們有多少可戰之人?」
「敵人有十萬大軍。我們有五千老弱殘兵。」
「竟守了三個月!」陳新倒吸一口涼氣,對自己的前身和城中軍民,佩服不已。
「襄陽城高門堅,依山臨水。敵兵再多,也施展不開。若還有糧食,再守三月也沒有問題。」
「糧食!?」陳新沉吟一下,「商賈富戶家裏的糧食都捐出來沒有?」
謀士看地球人一般盯着他,「將軍率先將自家所有糧食充公,城中富戶就算沒有被你感召,為了保住小命,也不會私藏糧食。瑪魯人破城后,都是要大屠七日的。」
陳新扶著城牆緩步而行。
「將軍你好像失憶了。現在是不是要看地形?」
陳新點點頭。
「襄陽城三面環山,建在山谷之中。山是綿延數千里的黛眉山,跨越它的唯一通道就在城后。」
陳新瞪大眼睛,「為何不從山谷逃走?」
謀士眼睛瞪得更大,「將軍,是你下令,後退一步格殺勿論。」
「我…我竟然這麼說的嗎。」
「後退,則意味着瑪魯人可以長驅直入,殺進大唐腹地。大家都支持你。」
「那報信的人怎麼會被劫殺?」
「雖然他們大軍被阻在城外,但不少游兵卻已翻山越嶺進了山谷。」
「長安一點消息也得不到?」
「內個,承平日久,或許他們想不到吧。」
「我們還能守多久?」
「今天若不是你突然醒來,城牆就破了。」
「只要我在,城就不破?」
謀士嘆了一聲,心道你又不是紫帝,有那麼大的威風。「缺糧一個月,徹底斷糧三日,,大家已是強弩之末。」
陳新向城外望去。敵軍開始列隊,投石機和雲梯已整裝待發。
「備馬!我帶城中騎兵出城偷襲!」
「將軍,馬匹都已殺掉吃肉。」
「這…」陳新清楚三日滴米不進,戰鬥力會下降到什麼程度。連兵刃都舉不起來,如何戰鬥。
盯着謀士,「你可有解決之策?」
「有!」謀士語氣堅決。
「哦!快講!」
「吃人!」
陳新悚然一驚。「你說什麼?」
「將軍,半月前你曾說斷糧之後,就以城中百姓為食。我不知道你是真忘了,還是要從我口中說出這話。屬下承蒙你知遇之恩,就為你擔下此鍋!一會你繼續昏迷,我去下令。」
「不!」陳新斷然拒絕,「百姓是我們的親人,怎能做出此事。大不了一起戰死!」
謀士痛苦地搖頭,「將軍,城中有一萬百姓,足夠我們吃上月余。而這期間萬一長安援兵到來,就可讓大唐免受塗炭。一萬人換來十萬百萬人的性命,值了!」
陳新抬頭望天,然後一掌重重拍在城牆上。
謀士望向他,「將軍,下命令吧。現在能讓守城士兵吃上一口東西,敵人就攻不上來!」
「告訴守城將士,援軍將至,敵軍也堅持不了多久了。」
「然後呢?」
陳新口氣堅決,「沒了!」
謀士忍不住提高了嗓音,「將軍,你受國之祿,當報君恩。眼光莫拘於一城,要放眼天下…」
「夠了!」陳新粗暴地打斷他,「眼光不光要放眼天下,還要看到千秋萬代。如果將功業與正義,同人吃人掛上鈎,開此先例之後,會遺禍萬年!那怕大唐被瑪魯人橫掃,百萬人被他們屠掠,也不可失了同類不食這個底線。」
謀士終於點了點頭,「我懂了!現在就去督促他們守城。」
陳新也要投入戰鬥。搖晃着身體,搬起地上的石頭。剛舉到一半,忽然眼前一黑,石頭落地狠狠砸在他腳上。他立刻痛昏了過去。
再睜開眼,兩個絡腮鬍子兵士,用長戟抵住他的脖子,嘴裏興奮地烏拉烏拉呼喚著。
「城還是破了!」陳新一陣黯然,「這兩個異域兵士,看出自己是將軍,這是在招呼同伴。」
他試圖拔出短刀,可是一絲力氣也使不出來。
忽然想起那個閻羅的話,立刻高喊,「地府一點也不糟糕!」
隨即,他又眼前一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