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1章 滿城如雪
雖然艦船並非她所構想,然根據一個輪廓補齊所有也絕非易事,需要極強的記性和極高的悟性。
姜女從不通到精研,對每艘船所用工料、工時、工銀的估算達到了細如毫髮的程度,幾位匠師看了皆是驚嘆連連,足見她下了多少苦功。
姜佛桑笑了笑,恭維回去:「鄔州牧也很厲害。」
她原本是有許多擔心的,畢竟中州水軍主要用於運兵以及對陸地目標的攻擊,真正的水戰很少。
「你忘了我前世做什麼的?守著瀚水,水上作戰是家常便飯。」蕭元度如是道。
可內河以及近岸水域作戰與海戰有根本上的不同,對於戰船與人員的要求也大不一樣。
善於水戰和不慣海戰,並不矛盾。
不過,在檢閱水軍時,親眼看到蕭元度對水軍的指揮調度,又經方才一番長談,這種擔心徹底放下了。
房門緊閉,塢室沒別人,蕭元度攬住她的肩,「你只管放一百八十個心,無論內河還是出海,我保證,沒有能與我匹敵的對手。」
「大話先別急著說。」姜佛桑拍了他手背一下,「需知人外有人,驕兵——」
「驕兵必敗。」蕭元度直起身,「我懂,也就在你面前這樣——等什麼時候實戰一回,你就知道我說的是不是大話了。」
「機會很快就有。」
「容奇州?」
「嗯。」
蕭元度搓了下手掌:「何時?」
姜佛桑沉吟片刻:「許不至於走到那一步。」
真若走到那一步,也只能如此了。
「等我去了容奇州再下定論。」
「打不打,一句話的事,我這邊隨時候命。或許不等你回到王城,戰事就已結束。」
頓了頓:「史殷奇那邊你如何交代?」
「他現在可沒有心思管這些。」
「是因為那則歌謠?」
「歌謠只是引子,把心魔引出,讓本已存在的隙罅顯露、逐漸增大……」
蕭元度眼睛轉了轉:「莫非傳聞是真?史殷奇真是昆柱王的兒子?」
姜佛桑搖了搖頭:「昆柱王和史殷奇的母親確有瓜葛,但史殷奇應當不是昆柱王之子——史弶可不好糊弄。」
史弶對這個兒子一直是怒其不爭的,他也並非沒有別的兒子,前世一度動過廢立之心,不過最後還是把王位給了史殷奇。
在競都王府期間姜佛桑便看清,史弶對史殷奇的感情沒有絲毫作假,他疼愛史殷奇,甚至是溺愛。
「那他應當不知道自己的妻子與自己的堂弟……」
「不,他知道。恐怕沒人比他知道的更清楚。」
史殷奇的母親叫南榮施,是史弶的元妻。
但在嫁給史弶以前她就有了情郎,情郎便是史弡。
兩人已到談婚論嫁的地步,她卻突然嫁給了史弶,史殷奇不足月便降生——種種跡象表明,史弶用了不光彩的手段,強取豪奪、奪了本該是他弟妹的人為妻。
這些陳年往事是史殷奇即位當日先生說與她聽的。
先生見過南榮施。
她說那是個難得一見的美人,可惜是個瘋美人,因為她持刀砍過自己的夫君,還試圖掐死襁褓中的稚子。
後來她便就被看管了起來,孩子也被抱給別人養了。
「她沒有瘋,她只是病了——」
先生是唯一肯與這個瘋子談心的人。
過程中了解到,當年是史弶以史弡之名騙她到山上侵害了她。
事後,史弶自扇巴掌、跪求她原諒,不停訴說著對她的痴情,說他情難自已、一時糊塗……
南榮施並不肯領這份所謂的情,痛罵了他一頓,徑直去找了史弡,把事情告訴了他。
史弡聽后一臉痛苦,卻只是沉默。
彷彿沉默了一萬年之久,他開口:「二兄對你是真心……」
南榮施本沒指望史弡替自己報仇,只想他能帶自己走。
因為她清楚,自小沒了雙親在史家長大的史弡,視史家二老如親生父母,和史家兄弟亦親如手足,他不會做任何於史家有損的事,他的一切都可以讓給兩位兄長……
沒想到連她也是可拱手之物。
南榮施問他,是不是史弶挾恩相迫?
史弡什麼也不說,只一遍遍重複著對不起她、讓她忘了他……
南榮施心死,把自己關在家中,誰也不見。直到父母發現她有了身孕,她被逼著嫁進了史家。
「極度的痛苦與壓抑,是會逼瘋一個人的。即便清醒時她也不愛那個孩子,她恨他,亦如恨他的父親——」
但可笑的是,史弶對她卻是一往情深。
即使她「瘋」了,也不肯送走、不肯另娶,對她所生之子也愛屋及烏。
起事的第三年,他們的一處據點被攻,傷亡慘重。南榮施就在那座城裡。
史弶因為任務在身,回救不及……於南榮施靈前與兄長史弼大吵一架,言若不是他的安排、不是他執意要調兵,南榮施不會慘死。
過後,史弶為自己的失態跟兄長賠罪,史弼體念他喪妻之痛,沒與他計較。
但或許某些種子就是那時紮下的。
又或者一切都只是野心的幌子而已。
蕭元度聽得直皺眉:「枉我當那昆柱王是個對手,自己的女人都護不住,是不是個男人?」
「昆柱王能征慣戰,是個鐵錚錚的漢子無疑。他也不是護不住,只是女人終不敵他手足要緊。」
他連命都可以給史家,何況是南榮施。史弶就是太了解他,才會那般肆無忌憚罷?
史弶的深情可笑,他的深情又何嘗不可笑呢?
當南榮施向他求救時,他拂開了那隻手。不願對不起兄長,拒絕帶南榮施走,眼睜睜看著她踏入火坑……
哪怕終身不娶又如何?人都死了,深情又表現給誰看。
南榮施嗎?恐怕她即便活著對這份情意也不屑一顧。
先生曾問過南榮施對史弡是否余情未了。
南榮施搖頭,說她早便看清了、不愛了。
先生拍手叫好,還鼓勵她等亂局平定就設法離開,沒必要把自己耗死,沒有人配得上她如此。
南榮施笑著應下,還敞開心扉說了許多離開后的打算。
只可惜她終究沒能等到那一日……
史殷奇既是史家人,又是南榮施所生,史弡把一腔愧悔都轉移到他身上,自是忠心無比,萬事皆以他為重。
然他愈是如此,史殷奇便愈是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