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時也命也

第23章 時也命也

姜佛桑就猜到駱氏會如此想。

她這人,非大奸大惡,自私的秉性卻是難移。

姜佛桑不怪她自私,剖開來說不過是寄居於同一片屋檐之下的人,苛求太多實無必要。但她「有利總要佔盡」的毛病——尤其占的還是自己的利,是該改改了。

「公中錢財盡歸你三房,祖親只是看在阿父份上,對我多幾分體念,這才將嘉鳴園中產出歸於我,但也只到出嫁。祖親有言,嘉鳴園仍屬姜族財產,子孫勿得發賣。」

駱氏臉色這才好轉。

「不錯,這些年,嘉鳴園在我的打理下是有些入賬,但遠沒你說得那許多。」

姜佛桑也不多費口舌:「多多少少,不若叔母與我一道去皇後跟前辨辨?」

駱氏狠狠噎住。

半晌,嘆了口氣:「六娘,叔母亦是為你著想。如此多錢財,帶去崇州實在麻煩,不若交由叔母替你保管,待你手緊之時就寫信來……」

姜佛桑點點頭:「叔母此言有理。」

駱氏一喜。

姜佛桑笑,「崇州路遠迢迢,攜帶多有不便,這樣吧,煩請叔母盡給我換了金銀來,這樣也能少佔些箱籠。」

駱氏空歡喜一場,沒好聲氣道:「金銀難得,我上哪裡給你換!」

「想換,法子總會有的。遍布京陵內外的那些佛寺道觀就多貯金,除了用以給佛像塑金身,暗地裡也承接些兌換的俗務,讓些微利與他們也就是了。叔母不妨試試。」

門路都給指好了,駱氏還能如何?

但一下痛失這麼大筆錢,讓她怎能甘心!

「六娘,你非把姜家搬空才肯罷休?我知你對我心懷有怨,但再如何你也是姜氏女,就不為姜氏想想?」

我為姜氏想了太多,誰又曾為我想過?

姜佛桑斂目,不願再與她掰扯:「叔母還是儘快吧,若實在為難,我也不是非嫁崇州不可。」

一下扼住駱氏命門。

-

姜佛桑事先叮囑過,勿將代嫁一事告知良媼。

駱氏心裡憋著口氣,到底還是將她牽扯了進來。

良媼拉著姜佛桑的手垂淚不止,嘆家主早逝,嘆女郎命苦。

「駱夫人忒也黑心!我家好好的女郎,要再三再四被她拿去填窟窿!」

「好了良媼,你身體才將好轉,不宜憂思太甚。」姜佛桑說著,聲音低下去,「我本想瞞著你。你操勞半生,正該含飴弄孫享享清福,如今倒要跟著我去家離鄉、受那顛躓之苦。是我對你不住。」

良媼嗔怒:「女郎何出此言?老奴看你長成,慢說北地,你便是去天邊,老奴也要跟著!長子二子皆已成家,無需我再煩神,倒是女郎你……媼不跟去,如何能放心!」

說著,淚又不止:「當真沒有別的法子?」

若真是好親,駱夫人焉會三推四阻?她家女郎才出虎口,眼看著又要跳進狼窩,想想就叫人心碎。

姜佛桑其實也很無奈,她又何嘗願意這樣。

勸佛茵時頭頭是道,輪到自己……剛逃離一段婚姻,就要進入另一段婚姻,本不在她計劃之內。

雖然不出意外,三年後就能守寡。但她此去不單單是做扈家兒婦,還是皇室間者。稍有差池,未必能活到那時候。

佛茵的康莊道,到她這卻成了獨木橋,果真時也命也。

良媼觀她神色就知已無補救,甚感絕望:「滿以為等上幾年,再尋個溫良人家改嫁,女郎便能苦盡甘來……」

沒想到良媼竟比駱氏還快地盤算起她改嫁之事,姜佛桑一時失笑。

雖說在大燕,女子和離改嫁並不鮮見,但無論改到哪家,天地之寬也不過內宅庭院,最終還是只能仰賴男子的庇護生存。

為人莫作婦人身,百年苦樂由他人。可已為婦人之身,又當如何?

姜佛桑抓著她的手臂晃了晃:「媼,生逢亂世,身如飄萍,未成參天大樹前,找個靠山沒什麼不好。」

「是老奴的不是,倒要女郎來勸慰我。」良媼擦了眼淚,強打起精神,「既如此,老奴少不得要去前頭盯著,免得駱夫人又從中使鬼。」

姜佛桑嗯了一聲:「不過在此之前,你要先替我辦件事。」

良媼聽罷何事,踟躕不定:「皎杏跟隨女郎多年,當真要……女郎不再想想?」

「我自有這般做的用意,媼勿要多問。」

良媼發現短短數日,自己就有些看不透這個一手帶大的女郎了。

都說磨難催人,女郎她……是真得長大了。

良媼一時竟不知該欣慰還是該心疼。

「那好,老奴這就去辦。」

皎杏進院時,恰逢良媼出去。

皎杏喚了聲良媼,良媼沖她點了下頭,眼神微顯複雜。

皎杏一頭霧水,轉過身,就見女郎立在垂絲海棠樹下,正拿手指逗弄籠里的啾啾。纖弱的身姿,瞧上去比那些隨風擺動的花藤還要輕盈。

啾啾喳喳叫著,時不時偏過頭,拿艷紅的喙啄她的手。

皎杏忙進屋拿了披風給她披上:「雖說天已轉暖,涼氣還是有的,您病根未除,大意不得……」

見女郎充耳不聞只顧逗鳥,皎杏還欲再勸,接下來發生的一幕徹底把她給驚著了——女郎打開鳥籠,將啾啾放走了!

「哎呀!」皎杏急地跺腳,「那可是女郎你養了多年的寶貝,怎就放了呢?」

話落就要找人來捉鳥,卻被展臂攔住了去路。

姜佛桑並不看她,兀自仰頭望著天空。

啾啾在上方一圈圈盤旋著,像是同飼主告別,又像是為自由而歡唱,叫聲比任何時候都要清越嘹亮。

終於,在最後一圈盤旋結束后,它扇動著翅膀飛遠了。

「飛吧。」姜佛桑低喃著。親眼看著它沖向藍天,一點點消失在視野盡頭,「我飛不了,便不拘著你了。」

「女郎你……」震驚太過,皎杏半晌才找回舌頭,「女郎為何要放走啾啾?啾啾被豢養已久,今後無人投喂,又或是被歹人盯上,未必能活呀!」

「世道艱難,總要試試的。囚於籠中也是一世消磨,出去或許另有天地。至於是死是活……」姜佛桑收回視線,目光飄落在她臉上,是一種讓人捉摸不透的神情,「是我們各自的命運。」

我們?皎杏不解。

然而女郎已經越過她回了居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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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女貴不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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