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偷桃不成
我擺了個自認為和善的笑容:「二位真人。」
「九畹神尊,久仰久仰。」
一番客套之下我直接切入主題:「二位可知洛華那女徒弟現下在何處啊?」
二人皆是一愣,其中一位灰衣仙人轉頭看了看洛華又看了看我,指著洛華道:「不就在那兒嗎?」
我將目光在洛華周圍轉了不下三圈,才停留在了除婢女外唯一的女性身上,便是那個女娃,我抬手指著那個女娃:「莫不是……莫不是……」其實此刻我內心仍然存有兩絲僥倖。
「神尊好眼力,正是那位。」
好你妹!僥倖現下只剩下一絲。
我將凳子挪得吱吱嘎嘎的又回到夜垣身邊,心裏頭撲通撲通跳得快蹦出來,思慮良久,然後抓住夜垣的衣袖正色道:「你看着我。」
聞言他將目光放在我臉上,我此刻已無心分析他眼神里的東西,只問道:「此番下凡,你可是真的找到意中人了?」
估摸著沒想到我會有此疑問,他只呆楞了一瞬,便展顏一笑道:「是。」
此刻僅存的一絲僥倖已是稀碎。
我只能低頭撫額,人說「寧拆一座廟,不毀一樁婚」,我現下辦了個糊塗事,竟然拆散了他二人,如今要如何收場才好?
又抬頭看向洛華,見他也無意間向這邊瞟來,想來是看着夜垣的,若是他知道我給夜垣找了個對象,不知道會不會揍死我。
我立馬低頭,內心一陣心虛,只覺得對他不住,又仍不死心的問夜垣:「若是……若是洛華那廝回心轉意,你可還願意考慮他?」
他淡淡的看了一眼洛華的方向,隨即將手中的酒一仰而盡:「不願意。」
這僥倖已是連渣滓都不剩了。
橫豎是個死,我乾脆拿起筷子將面前幾小碟菜一掃而空,夜垣將他面前都也撥到我碗中,仍是未能填補我內心那一坨心虛的窟窿。
左邊坐着夜垣,右邊上首坐着洛華,此刻我這凳子便跟砧板似的,實在是坐不住了,我緩緩湊到夜垣耳旁:「若是洛華那廝揍我,你可會幫忙?」
他望着我面上似笑非笑:「那是自然。」
他回答得極為順暢且肯定,想來對我替他找到意中人心存感激,是個知恩圖報的人。
那便好!我悄悄起身,在他耳旁留下了「尿遁」二字便偷偷離去。
剛上了雲頭,才想起似乎把弘夙給丟下了,也不知道他跑去了哪兒,反正平日裏也是放養的,懶得管他,我往我那少凈天飛了一段,又覺得不妥,萬一洛華那廝得知了真相前來偷襲,那我豈不就是砧板上的魚。
於是又調轉雲頭往須彌山頂飛,也不成,萬一他二人鬧起來洛華追了過去,我豈不是同樣會被就地絞殺。
都道是最危險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我想起了上月我沒偷成的果子,此時怕是已然熟了個透頂,且洛華現下正在浮台山參加婚禮,是以清洲島最是安全不過,我便直直的飛了過去。
為了避免碰見他座下的宴廣,因而我特地繞開前山,直接去了後山的桃林。
一落地我便發現我這時間掐得是真真好,滿樹熟透了的大果掛在枝頭搖搖晃晃,晃得我忍不住吞了兩口口水,然後便挑了個超大的在袖子上抹了抹。
嘖,又甜又水潤,說實在的,這天上的仙桃就跟天上的神仙似的,寡淡無味,還是人間移來的好吃。
又喚出瀰瀰丟給她幾個,這養什麼像什麼;因而我養的瀰瀰也同我一般喜歡吃桃。
我就地處決掉兩個后又摘了許多往袖裏塞,也不為別的,主要是來都來了。
直到兩個袖口裝得我手都抬不起來,便準備騎上瀰瀰先逃了再說,誰知剛抬腿欲垮,瀰瀰卻「嗖」的一下竄了出去。
「呵呵,真巧啊。」我望着來人強顏歡笑,又暗罵瀰瀰那畜生吃完跑路都不帶上我。
來人一身白衣宛若諦仙,潑墨般的黑髮傾瀉而下,手中握著一支洞簫,此人不是別人,正是與我不對付的洛華。
若說偷果子被主人抓到還不算丟人的話,那拆了人家的姻緣還順道來偷人家的果子已是相當的不厚道,況且還被抓了個正著,那真是丟人丟到了清洲島。
洛華淡淡的看着我:「阿畹,宴廣說你找我打架,之前在宴上沒來得及問,可有這麼一回事?」
那聲阿婉讓我雙腿一軟,本想擺手,可兩袖的桃子實在是沉得我手都抬不起來,我只好垂著肩膀作鵪鶉狀:「嗨,沒有的事,這剛打完呢,興許是他聽錯了。」
他點點頭,又道:「那窩竹子可是你砍的?」
我已記不清我砍完竹子后憤怒之下放了些什麼狠話,不過宴廣那小子多半添油加醋的跟他說了,於是我硬著頭皮道:「是,我想讓你看看我那新悟出的劍法練的如何?」
洛華唇角微微一扯:「勁氣倒是十足,不過太過雜亂無章。」
那是我一怒之下瞎砍的,當然雜亂無章,你當切菜呢,還得圖個整齊。嘴上卻道:「是的是的,還需得再多練練。」
見他忽的眉頭一皺朝我走來,我生怕他突然出手,急忙後退,又釋放出些許神力抬手指着他:「你要幹嘛?」
他也不答,直盯着我那抬起手的袖子,又伸出手托住掂了掂才抬眼看向我,彷彿在問我這是什麼。
還能是什麼,大丈夫能屈能伸,我既不是大丈夫,那伸不伸的也無所謂,是以我在心裏問候了幾遍他的祖宗,又憋屈的蹲下身子開始往外撿桃。
「阿綰。」是洛華淡淡的聲音,似乎還帶了些溫和。
「欸。」
「在。」
兩聲同時發出的不同聲音,我這才注意到他身後站着之前殿上那個小女孩兒,白嫩白嫩的,頭上扎了兩個丸子,一雙眼睛烏溜烏溜的,想必就是他的徒弟蕭綰了,那想必那聲阿綰也不是在叫我了。
蕭綰走上前來咧著嘴喊了我一聲:「上神好。」
我對之前把她當作小三還是略微有些不好意思的,可本尊好歹活了數十萬年,怎能在一個小女娃面前露怯,是以我站起身將雙手背到身後用鼻音擠出個頗為莊重的「嗯」來。
洛華的手撫在她的頭頂上,輕輕拍了她兩下,那小女娃便拎着個籃子去撿地上的果子,邊撿還一邊高興的沖我說:「辛苦上神。」
只因我之前便有了先入為主的觀念,不甚喜歡洛華的徒弟,如今雖然知道了她只是個小丫頭片子,我這偏見也一時半會轉變不過來。只覺得她那聲辛苦相當的刺耳,像是把我喊成了一頭辛勤耕種且無草可吃的老牛,便在心裏罵了一句「得了便宜還賣乖」。
我見洛華一臉溫柔的盯着她撿果子,心中更是不忿,辛苦摘那麼久全給他徒弟做了嫁衣裳,便把袖中剩下的幾個也拿出來丟到地上,誰知道那桃兒太熟,一摔就破,稀糟糟的攤了一地。
洛華抬起頭看我,臉上已沒了剛才看他徒弟的溫柔,眼中滿是詢問,像是在怪我為何摔爛他的桃。
我也不是故意的呀!但我斷然不能低頭,因而我抬起頭大氣的道:「我與瀰瀰吃的摔壞的,我通通賠給你。」
聞言他面上一愣而後又一舒展:「不過幾個桃子而已,你若是喜歡……」
「那倒是不必。」我打斷他的話,想起夜垣同我說的你若是喜歡可以常來看,常來看就不必了,我怕這桃子被我越看越少。
「我一會兒讓人給你送些去少凈天。」說完他彎腰撿了一個丟進籃子裏。
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這廝彼時揍我揍那麼狠,此時給我送桃,我倒是怕他下毒。
「我不住少凈天了。」我淡淡道。
洛華眉梢一揚,疑惑的問道:「那你現在住在哪裏?」
我把那句「我現在住在夜垣那裏」給咽進了肚子,主要是我現在將他二人拆散了,夜垣已然找到了下家,可憐洛華在我莫名其妙的推動下變成了萬年老光棍。
我忙推辭道:「我如今在人間雲遊,還找不準住哪兒,所以你這果子也不用送了。」
我見他點點頭便轉頭去看桃林外的一棵竹子,白衣若雪,執蕭遠眺,這畫面美則美矣,可多少有些凄涼,於是便將手負在身後搖搖晃晃想想要同他說些什麼才好。
「你……夜垣他可同你說了些什麼?」
他收回視線望了我一眼,道:「他能同我說些什麼?」便又去看那竹子,我瞧這那竹子同普通竹子也無甚區別,你這麼看能讓你看出朵花兒來?
他語氣便如同現下這畫面,有些凄涼,我頓時內心一抽,悔恨如同滔滔江水奔騰而來,我囁囁嚅嚅道:「我也不知。」
或許是我與平日裏的做派差距過大,洛華終於轉頭回來正眼看我,看得我一陣心虛。
他沉聲問道:「你今日怎麼了?」
我生怕讓他瞧出什麼端倪,忙說:「我能怎麼了,我,我就是偷了幾個桃,有些心虛。」
洛華輕聲一笑,道:「是嗎?從前你將桃都吃光了也沒見你心虛過。」
將桃偷光那還是許多年前的事,那會兒桃子樹剛移來不久,收成不是很好,一棵樹一次也就掛那麼幾顆果,是以我來一次連袖兜都沒裝滿樹上便只剩下葉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