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心結

第3章 心結

余采只能低著頭,不去看方建一眼。

『哐當』一聲,是木頭與地面撞擊的聲音。

余采循聲而去,抬頭看著癱坐在地上的方建,他已經沒有剛才打她的氣勢,眼淚很神奇的掛滿他的臉龐。余采忍著疼,弱弱的問:「怎麼了?」

方建像是終於引起家長注意的孩子,一臉委屈的看著余采,「我也不是誠心要打你的,你說你要是能生個兒子,也不辜負我那麼多個夜晚的努力,還能讓我們方家臉上有光,後繼有人。」

余采聽到方建的話再次低下了頭,她想說就算她能懷,被他這麼打也早就沒了。

但是余采忍住了,「要不我們去看看大夫什麼的。」

余采感受到方建的突然靠近,她一臉驚恐的看著方建,說不出一句話來,內心之中的她大呼一聲:完了。

方建只是扶起了余采,「那我們去看看。」

之後的大半年裡,余採過得要比之前好一些,唯一辛苦的就是要吃各種偏方熬的中藥,每次喝到想吐的時候,她都會說,「為了能生,為了不再挨打。」

除了喝葯,余采每個月都會被方建帶到村外的神婆子那裡去看脈像,要接受一場煙熏火燎的請子儀式的洗禮。

六月的天,太陽炙烤著人間,哪怕在屋裡躲著,也讓余采感覺酷熱難耐。眼前的中藥還冒著熱氣,「為了能生,為了不再挨打。」余采自言自語的說完,只見她端起了中藥,眼睛一閉,嘴一張就全都喝下去了。喝完中藥的余采,立刻感覺自己的身上冒出了一層細汗,讓這炙熱多了些許黏糊。

除了黏糊糊的難受外,還有一件事讓余采心裡更加難受。今日是她要去神婆子那裡接受的第九次洗禮,那神婆子說要九九歸一才能顯靈懷上孩子。

這麼熱的天,這樣狀態的自己,余采實在不想去,但是一想到是最後一次,她只能忍一忍,站起來找身衣服換上。

還沒等余采走到衣櫃前,方建就回來了。

「趕緊走了,最後一次了,別讓神仙奶奶等著。」方建有些著急。

余采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還算得上乾淨,就放棄了換衣服的想法,如果讓方建等著自己換衣服,估計是要挨罵的。

「好,這就走。」余采拽了拽自己的衣服,跟上了方建的步伐。

外面的天要比屋子裡面更熱,余采感覺自己要比前些日子更疲憊一些,身子越來越沒有力氣,她想讓方建扶一扶她。

余采看了看走在前面的方建,就像個行走的冰窖,沒有一點兒熱的跡象,如果自己說熱得沒力氣,一定會被他訓斥的,於是余采就放棄了讓方建扶她的想法。她在汗水的洗禮中,一路強撐著無力終於走到了神婆子的住處。

神婆子早已搭起了涼篷,她坐在涼篷之內,手中拿著一把雞毛扇,在她每次扇動下,除了涼爽的風外,還有從扇子上飛下來的雞毛,她也不在意。

當神婆子看見方建和余採的身影自遠處走來,她的嘴角咧得很大,眼睛也因為笑意眯成一條縫兒,「嗯,今兒個終於到最後一次,可以收錢了。」

方建和余采進院子之後,先是給神婆子磕了個頭。方建虔誠的像個信徒,「神仙奶奶,勞煩您了。」

神婆子一臉欣然的接受了跪拜,在方建說完話后,又點了點頭,「既然我受天命所託,自然會送子送到家。」她全然不在意身邊飛舞的雞毛,臉上早已沒有了剛剛的笑意,換上了一臉泰然,泰然之內是她活脫脫把自己當成神仙的虛榮。

「讓你媳婦兒照舊坐到那個墊子上去。」說完,神婆子手中的雞毛扇停下了晃動,而是隨著她手的方向,指了指離自己不遠處的墊子。

「是。」虔誠的方建將余采扶了起來,扶到了墊子上坐下,自己像往常一樣,向著不遠處的樹下走去,因為神婆子說過,孩子自屬陰來,所以在求子施法的時候,十米之內不能有半點兒陽氣。

方建靠著樹蔭處坐下,挺直了身子,閉眼進入祈禱狀態,像往常一樣,將各路神仙菩薩挨個叨擾問候一遍,只為了求子。

神婆子的頭緩緩的點著,很滿意方建的自覺,轉而看著眼前的余采,「你也把眼睛閉起來吧。」

「好。」余采聽話的緩緩把眼睛閉上,等待著最後一場煙熏火燎的侵襲。

神婆子見方建和余采兩位當事人都閉上了眼睛,放下了雞毛扇,從自己的坐墊旁的盒子中拿了一大把熏香,老態龍鐘的身體吃力的站起來,一晃一晃的走到火爐子前將熏香點著,揮袖擦了擦頭上冒出來的汗珠子。

隨後,神婆子又一晃一晃的走到余采跟前,像插秧一樣,在余採的四周放上上熏香,等熏香放置完畢之後,她一邊擦被熏香熏出來的眼淚,一邊在余採的身前來來回回的念著詞,用神婆子的話來說,這是在請命開天眼,讓神陰能夠看見。

念咒開天眼的時間並不長,念完咒的神婆子再次一晃一晃的走到了自己剛起身的地方坐了下來,手中的雞毛扇有一搭沒一搭的扇著,沒過多久,雞毛扇停了,神婆子睡著了。

余采感受著鋪面而來的熏香味兒,瞬間覺得噁心,但一想到這是在祈禱神陰為自己求子,所以一直強忍著,忍了半個多小時,最後還是沒有忍住,一口將出門前喝完的中藥全吐了出來。

吐完之後的余采還有些乾嘔,她偷偷的用眼睛的餘光看了看神婆子,她將神婆子的反應全部都記在了心中,她心中有些許懷疑:這婆子怎麼看怎麼像騙人的,我真的能懷上孩子嗎?

但余采沒有說出來,她快速的低下眼帘繼續跟隨著身體真實的反應乾嘔著。

神婆子聽見聲音一下子從夢中驚醒,佝僂著的身子也像花兒一樣撐開了,她以自己最快的速度晃到了余採的面前,氣喘吁吁的問余采,「怎麼就吐了呢?」

余采實在有些不想搭理神婆子,但又不能表現出來,只能用更大幅度的動作表現自己乾嘔得更厲害。

神婆子見狀讓佝僂的身子彎下來,輕輕拍了拍余採的後背,然後抓起余採的右手放在空中,將自己的手指搭在余采右手的手腕處。

片刻之後,神婆子放下了余採的手,彎下腰將地上燒剩下的熏香的尾根一根一根的收起來,然後轉身一晃一晃的走到了香爐前,將那些燒剩下的熏香放在香爐之內,隨後雙手合十又是一通碎碎念。

留下一臉懵的余采不知是該乖乖的坐著,還是繼續乾嘔。

神婆子在念完之後,轉身走到自己原本的位子上坐下來,拿起雞毛扇繼續扇著,「去,把你男人叫過來。」

余采雙手撐地讓自己站起來,忍著腳上的麻木走到了方建面前,「當家的,當家的,當家的...」

三聲之後,方建緩緩從睡夢中醒來,「怎麼樣了?」

余采一臉不知該如何表達的樣子,「神仙奶奶叫你過去。」其實,余采很討厭神仙奶奶這個稱呼,但是方建說凡事心誠則靈,連個稱呼都隨隨便便怎麼能體現誠心呢,所以,余采只能這樣稱呼神婆子。

方建和余采走到神婆子面前,像剛進門一樣跪了下來,給神婆子磕了個頭后,方建率先開口,「請神仙奶奶陰示。」

神婆子看著兩人走到自己面前,再次行跪拜之禮,虛偽的心得到了極大的滿足,「命中已有,結了香火錢,回家好好對待你女人,不可勞累辛苦,不可刺激打罵,唯此一胎,好好珍惜,如若不然,你將無後。」

方建虔誠的拉著余采再次給神婆子磕了個頭,「敢問神仙奶奶,這一胎是男娃還是女娃。」

神婆子臉色大變,「有子已經實屬不易,怎可輕易擾神乞問男女。不過,凡事心誠則靈。」

方建連忙賠笑臉道歉,見神婆子臉色有所緩和,忙忙起身,從自己衣服兜里取出來十塊錢遞給神婆子,「神仙奶奶,這是後面三次的錢,多的一塊算是孝敬您的。」

看到錢的神婆子自然滿臉笑意,「多的一塊,我也會替你添給各路神尊,給你求個大胖小子。」

「那就多謝神仙奶奶了。」方建歡歡喜喜的帶著余採回到家,貼心的問余采累不累,要不要喝水,要不要吃飯......

方建這一系列動作讓余采驚訝到不能說話,她只是像木偶般搖頭表達著自己的不需要。在緩和心情之後,余采覺得這樣的待遇真好,她還是有那麼一絲絲的感激神婆子的,畢竟是神婆子讓她知道原來自家的男人還有這麼溫柔的一面,是的,這個時候的方建溫柔得像春日裡的太陽,夏日的涼風,秋日的豐收,冬日的暖爐。

日子在一天天的過去,余採的肚子也隨之而一天天的變大,方建每天從外面回來都會歡喜的和余采肚子里的孩子聊天。

「兒子,你能聽到爸爸的聲音嗎?」

「兒子,你今天有沒有很乖啊?」

「兒子,你今天有沒有活動活動啊?」

「兒子,你今天吃飽了沒有啊?」

「兒子,你今天有沒有什麼想吃的?」......

每當這種時候,余采都會一臉幸福的看著方建,她也希望自己懷的是兒子,老人常說酸兒辣女,她現在吃東西基本上都撿酸的吃,不管自己喜不喜歡,想不想吃。

雖然余采很少出去走動,但還是會偶爾見幾個熟人,她們看著大肚子的余采除了讓她注意身體外,也會猜肚子里的孩子是男是女,所有的人基本上都說是男孩。

每當這種時候,余采雖然嘴上說生男生女都一樣,但心裡卻因為聽到是男孩而高興得要命。

余采這樣的待遇一直享受到第二年的四月十九,要生的這一天終於來了,她在每一次生之前的疼痛里都在乞求神陰:各路菩薩,各路神仙,一定要是個兒子,只要是兒子,以後我天天焚香膜拜,日日清茶淡飯以表虔誠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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亡妻的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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