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出現在車窗的面孔

伴隨著優秀教師評選的名單確定，工作在一線的各位優秀教師代表也紛紛來到了陽銅市教育局，不過，在前往省城領取榮譽之前，市教育局還需要對他們進行一次小小的行前動員。

大約是中午時分，還沒正式到入場時間，教師們卻已經早早地在門口候著了。這次評獎的級別很高，更是對他們這麼多年來教學生涯的肯定，大家都很重視，打扮穿著什麼的都很隆重，像是過什麼盛大節日一般，但也有例外。

何嘉熙接到通知時，無疑是震驚的，因為她雖然在大平壩小學支教這麼長時間，但知道的人不多，上面也不怎麼重視，同時她也沒做出什麼驚人的成績，怎麼突然就叫她來領這麼個獎，而且聽劉校長說，這個獎還很不得了，全省上下都很看重。

何嘉熙剛接到通知時還是比較緊張的，但是上了兩天課就把其拋之腦後了，直到縣裡面來人接她的時候，她才想起來，不好意思讓司機就等，衣服也沒換，妝也沒化，就這樣來了市裡面。看到大家都身著盛裝，打扮得光鮮亮麗的，她就不禁暗暗有些後悔。

也許是等得有些煩了，大家開始你一句我一句地抱怨起來，稍微熟絡了一點之後，隨即又閑聊起家常來。事實上，除了何嘉熙，其他的大部分教師代表都是中年人，只有一兩個稍微年輕一點，但和何嘉熙一比，也都算已經上了年紀。

「我們工作了大半輩子，才獲得這麼個獎項，你看這位小姑娘，這麼年輕，就已經評選上了優秀教師了，人比人，真的是氣死人啊！」後面的一位中年女教師，指了指何嘉熙，對她旁邊的那位年紀看起來和她差不多的男教師竊竊地說著，緊接著又對何嘉熙的穿著和打扮評頭論足起來。

何嘉熙聽見了，但沒敢回頭反駁，因為她這一回頭，就鬧得不可開交，所以只能默默地忍著，但後面這位女老師說的話逐漸有些難聽起來，她實在覺得有些忍受不了，正準備回過頭去和她理論，咳嗽聲就從身後傳了過來。

「楊主任！」

時間差不多到了，楊明鵬陪著林曉來給大家做行前動員，剛到門口就聽見這位中年女老師在隨意談論其他老師，而且林曉也在旁邊，趕緊咳了一聲，也算是警告吧。這位女老師也識趣，隨即趕緊閉了口。

不過，這番話，也入了林曉的耳，還放在了心上。

何嘉熙趕緊讓了道，不過依舊沒有回頭，等待楊明鵬和林曉走上前去，她才慢慢地注視起那兩個背影來，其中一個簡直熟悉得不得了，似乎見過很多次，但非要問是在哪裡見過，她自己也說不上來。

很快，教師代表們都在禮堂坐了下來。林曉也簡單地說了兩句。

「在座的各位老師都是我們陽銅市教師的優秀代表，更是我們陽銅市教育的頂樑柱，正是你們在各自崗位上的發光發熱，我們市的教育，才能在短短几年時間內快速發展……接下來，你們馬上會去到省裡面領取屬於你們的榮譽，我要說的是，大家都是我們陽銅市的代表，那就都是一家人，希望大家在外要互相照顧，要團結一致……」林曉一邊說一邊看了一眼剛才的那位中年女老師，只見她羞得埋下了頭，不敢看林曉一眼。

「此次前往省城，將由楊明鵬主任帶隊，希望大家聽從安排，服從指揮，我在市裡面為大家擺好慶功宴，等待大家凱旋！」

台下，掌聲雷動。

整個動員會持續的時間很短，會議結束后，教師代表們也就坐上了前往省城的包車。臨別前，市教育局的領導們都來到車前歡送，林曉握著楊明鵬的手說:

「楊主任，一定要把我們的老師們照顧好啊，要是照顧不周的話，我身邊的這些大領導們可饒不了你哦！」

楊明鵬一邊點頭，一邊拍著胸脯保證。引得大家哄堂大笑。

車慢慢地開走了，突然，窗口出現了一個面孔，那個林曉日思夜想的面孔，不過只是一瞬間，又消失了。

林曉不由得愣住了，腦子裡一股電流穿過，大平壩小學的那個背影，出現在名單上的那個名字，還有剛才的面孔，一下子就被聯繫到了一起，他全明白了，現在，他敢斷定，那位在大平壩小學支教的女老師就是她，名單上的何嘉熙也是她，剛剛出現在窗口的面孔也是她，心中頓時湧起驚濤駭浪。

「林局長，林局長……」

「啊，怎麼了……」

「車已經走了！」田致文細細地開口道。

「哦，我知道了……那我們回辦公室吧。」林曉微微有些失望，不過又有些興奮，他現在的情緒，他自己也說不清，像是打翻了五味瓶，不是滋味。

回到辦公室，也只是頹然地坐在座位上，根本提不起辦公的心。

車上，何嘉熙坐在靠車窗的位置。沒錯，剛才出現在車窗上的面孔是她，她實在是忍不住想多看他幾眼，尤其是在他還未發現之前。

此刻，她的頭倚著車窗，思緒上涌，整個大腦被往日的回憶徹底佔據，連一絲空隙都沒留給她。當她發現台上講話的那個局長就是他時，她一時不知所措了。她無數次幻想過和他相遇的場景，但卻沒想到會是這樣，一時整個人的陷入了一種混沌狀態，腦子亂得像一片漿糊，整個動員會是一句話都沒聽進去。會議結束后，為了避免被他發現，她率先上了車，坐在了後排的位置，背靠窗，埋著頭。

當車發動時，她實在忍不住又回頭朝他看了兩眼，恰巧被林曉看見，但何嘉熙此刻仍毫不知情。

她一邊回憶著只屬於他們兩個人的往事，一邊猜想著林曉現在的生活。同時，既害怕卻又期望著與他的下次見面。

就這樣，昏昏沉沉地在車上待了一個多小時，才到省城。

這一個多小時里，林曉手裡握著簽字筆，怔怔地看著眼前的文件，遲遲沒有下筆。事實上，他一個字都沒看進去。他實在無法接受，那個日思夜想的人兒竟然就盡在咫尺，那個曾經殘忍地離他而去的人，現在又以這樣的身份再度出現在他的生命中，恰如一片流星劃過天際，耀眼而又短暫。原以為，自己會無比得憎恨她，憎恨她曾經一聲不吭地離開，憎恨她一走就是十年，了無音訊。

但是，都沒有。當他看到窗口的那張面孔，所有他原以為會產生的恨意，就在頃刻之間全部煙消雲散了。隨之而來的，除了思念、愛意，還有一份僥倖，僥倖自己還在堅持，起碼能夠再次見到她，其他的也就都不重要了。

說起來，除了感謝他的體育老師朱光輝以外，還得感謝他的高中數學老師周晴。儘管林曉和何嘉熙在高二分文理科班的時候，都分到了當時的文科一班，但礙於傳統的男女有別的思想，班上大多數情況都是男生和男生扎堆，女生和女生在一塊玩，因而兩人並沒有太多的交集。

直到數學老師周晴提出成立數學學習小組，就是由數學成績好的和數學成績差的成立為一個互幫小組，然後由數學好的同學擔任組長，帶領其他組員一起把成績搞上來。

說也巧，兩人恰巧被分到了一個學習小組。林曉理所當然地擔任組長，而何嘉熙是組員之一。

作文文科生，大家都知道，文綜還有語文什麼的，大家的差距都不大，而且大家都被分到了文科一班，差距也就更小，真正能夠拉開差距的，也就是數學，這也就導致了大家都在數學上投入了大把大把的精力，這也是數學老師成立幫扶小組的重要原因之一。

班主任當時也很支持，直接就把各個組的組員的座位調到了一起，方便大家一起討論和講題，何嘉熙坐在了林曉的前排。同時還定下獎懲機制，每次周考數學平均成績最差的一個小組周五下午留下來打掃衛生。

不得不說，何嘉熙的內心是崩潰的，一方面，是因為這個和他有些糾葛的男生成為了她的組長，她根本就抹不開面子去向他請教數學題；另一方面，數學對她來說，真的有些痛苦，他一看到數學就犯困。奇葩的是，有一次數學考試他真的直接做著做著就睡著了。

同時，面對何嘉熙，因為那兩次籃球比賽的原因，林曉也沒什麼好感，就算她來問題目，林曉都要考慮要不要給她講，更別說要林曉主動給她解決問題了。

就這樣，他們組在連續做了兩個周的大掃除之後，終於有組員受不了了，強烈要求林曉主動出擊，拯救一下這位在數學方面的「失足少女」，否則以後他們組真的就得承包大掃除這項活了。

沒辦法，林曉只得丟掉他所謂的「尊嚴」，主動去找何嘉熙，不僅把作業上的錯題給她解釋清楚，但凡是涉及到她不懂的知識點，林曉都得重新講一遍。

何嘉熙也知道對不起其他組員，也就漸漸開始認真起來。打破短暫的尷尬之後，兩人誰也就都沒有把籃球賽的事放在心上了。

時間不長，短短半個月，何嘉熙的數學就有了比較大的進步，他們組也至此拜託了大掃除的魔爪。為了感謝林曉，何嘉熙送了林曉一盒修正帶，因為她發現林曉每次寫錯就直接把它劃掉了，絲毫不注重美觀。

他們的故事也就從這盒修正帶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