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第四十五章

伏久者飛必高，開先者謝獨早。

錢掌柜看著對面平靜的少年，忽然有些不安。

荷官走向蘇影這邊。

但荷官還沒走過來，就被身後的人猛地拉開了。

不是別人，正是錢掌柜。

錢掌柜快步走過來，一把伸手拉開荷官，掀開了蠱。

三枚白玉般的色子端端正正的疊在一起。

……三子連珠……

……一點。

看著錢掌柜僵在原處，連連變換神色，蘇影笑著欠了欠身子，道：「錢老闆，如何？」

他一雙眸子似笑非笑，瞳孔里流動著耀眼的色彩，整個人都扎眼起來。

錢掌柜站在原地垂下臉，神色不清，口上喃喃道：「……公子又贏了。」

蘇影猜，此人大概已經怕了。

先後輸了一百多萬兩銀子，蘇影不信他真的無所謂。

「錢老闆，還賭么？」蘇影一手搭在椅子扶手上，仔細的審視著錢掌柜的神色，恐懼，憤恨，惱怒，猶疑，一樣樣輪番呈現在他的眼神里。

半晌，錢掌柜從牙縫裡擠出一個字。

「……賭！」

錢掌柜的眼中染上了一絲掙扎的紅，看起來有些類似野獸的危險。

蘇影攤了攤手，表明我隨便。

荷官驚懼的看了一眼他們明顯已經有些異樣的錢掌柜，表情看上去有些不贊同他的決斷。

「第三局……開始。」

看著對面嚴陣以待的錢掌柜，蘇影憊懶的笑了笑。

比起他當年逼得我險些走投無路，自己現在其實太仁慈了。

「錢老闆，那賭注——」

「我壓五百萬兩！」

「不才還是一百一十一萬兩，錢老闆諒解一二了。」

錢掌柜怒視著我，半晌才道：「……若你輸了，不如賣身進我六合賭坊，如何？」

蘇影聽到這話的第一反應，是回頭去看麒鸞。

果不其然，蘇影瞥見麒鸞沒有表情的美人臉——凍得掉渣。

蘇影猜想他大概已經在暴怒的邊緣了。

「停。」

荷官的聲音有些乾澀，神色也不好看。

錢掌柜狠狠地把蠱砸在桌子上，眼眶欲裂的瞪著對面的人——奢侈的桌面生生被砸出一個淺淺的小坑，可見他力道之狠。

頭髮凌亂，衣衫褶皺，面目猙獰，雙眼血紅。

佛經中說的惡鬼不正是這樣一幅面貌么……

蘇影瞥了他一眼，輕手輕腳的把蠱放在桌子上，伸手示意荷官先開自己的蠱。

荷官額角流下的汗因為近距離而顯得清清楚楚，顫抖的手掀開蘇影的蠱蓋子。

滿座皆驚。

不是因為色出了比一點更小的奇迹，而是因為……

蠱里端端正正的放著三粒色子——仰面朝天三個六。

三個六……

所有人都用一種不敢置信的眼神看著蘇影。

麒鸞用毫不掩飾的詫異看著他。

對面的錢掌柜爆發出一陣瘋狂的大笑，似乎連喘氣都因此省略掉了，直笑的汗水一滴滴落到奢華的桌面上。

「可笑！可笑！當真可笑！沒聽說過贏小的賭局色出三個六來的！……你輸定了！」

看著眼淚都奪眶而出的錢掌柜的樣子，所有人都不禁感到可怕。

這不是那個完全平時的八面玲瓏、處變不驚的錢掌柜，而是一個瘋狂可怕喪失理智的瘋子。

「錢老闆，我真的輸了么？」蘇影等他笑夠了，平靜的看著對面的那個瘋子。

錢掌柜忽然警惕地看著他，眼神就像一隻困獸。

「我可能說的不太清楚。錢老闆，我的意思是，你真的贏了么？」蘇影淡淡又道。

錢掌柜遲疑了，眼神掠過一絲恐懼，半晌，他用眼神示意荷官掀開蠱。

打開的蠱，空空如也。

應該放有色子的位置沒有一粒色子。取而代之的是一推白色的碎塊和粉末，以及順著蠱底座流到了桌面上的——

「水銀！快看，是水銀！」

「難怪一上來就是滿堂紅。好你個錢唯鑫，平日里平白騙了我們多少銀子？」

「你還我錢來！」

……

周圍的賭客怒罵聲此起彼伏，錢掌柜獃獃的看著蠱里碎裂的水銀色子痴痴發獃……

原來，是剛才他搖得太狠了。再加上狠狠甩在桌子上。水銀色子再結實，也抵不過他這般大的動作。

果然是謀事在人成事在天么？

錢掌柜癱軟在椅子里，一瞬間心口冰冷。

「錢老闆，如若一方出老千被捉住，這賭注——」蘇影懶洋洋的拉長了聲音，愜意的欣賞著他的表情——「應該算誰的呢？」

說著，蘇影釋然的坐在原地，欠了欠身。

沒人回話，但周圍的人哪個不是久經賭場的，想來都是明白的。

蘇影沒再理錢掌柜，俯身取過那一沓沉甸甸的銀票在手裡大幅度的肆意彈了彈。

他猜得沒錯——也難怪錢掌柜從剛上賭桌的第一局開始之前，就已經一臉志在必得。更何況，第三局開始，他的蠱里色子聲已經不對，料想來他在暴怒之中，沒有察覺罷了。

六百萬兩，想來據總額也差不太多。

蘇影撣了撣銀票。

剩下的零頭，就當自己賞給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