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時代的寄信人(下)

新時代的寄信人(下)

眼神無光,呼吸微弱,枯藤將蘇棠懸置空中,重重摔下。

即將昏迷之際,蘇棠仍悔恨地望向那隻斷臂。

下一刻,現身余光中的,是一隻臟濁的小腳丫。

吃力抬頭,她發現,來者竟是信。

擔憂瞬間遍及全臉,花費最後一點力氣,她還是大喊著讓信離開這裏。

此刻,信正彎腰蹲下,輕輕地從她斷手中取出了那枚試劑。

「我的好兒子,你老爹沒有不管你,你看到我這通神的本事了嗎,這就得益於你手中的這枚試劑,老爹可是花了好大功夫,才搞來的這麼一支,來,交給我,我會帶你走向新世界。」

史武道的聲音於背後響起,蘇棠卻聞言冷臉。

眼前居無定所的男孩,竟是其兒子。

他一直是在這裏等什麼,就是等他的父親來接他嗎。

「說是負債潛逃,卻扔下了我和媽媽,又在我們不知情的情況之下,賣掉了房子,逼得媽媽被迫掃大街。為了給我買過冬衣服,感染風寒也不捨得買葯,最後凍死街頭,這就是你所期望的新世界?」

「你說什麼都好,我是來贖罪的,乖,先把你手裏的那瓶試劑給我,我會彌補自己的過錯的。」

蘇棠趴倒在地,聆聽着兩人的對話,卻再無力干涉。

滿是泥濘的臉上,迸發出哀怨的眼神,傳達給信「快跑」的訊息。

於此刻,信卻譏笑一聲,搖頭退至蘇棠的身邊。

「你若是不孝,就不要怪老爹不仁慈了。」

史武道手臂上再度亮起光華,黑雲之下,萬葉生磁,每枝每葉,若道士之劍,存其鋒芒,齊聚上空。

萬葉歸宗,數枚枯葉,再凝紫金飛刀,射向信棠兩人。

躺平地上,強忍劇痛,蘇棠玩笑道:「讓你不跑,要交代這裏了吧。」

「這支試劑,即使再好,也不是他為我準備的。」信不屑的表情中閃過一絲失落。「但是..」

萬葉如橫向之雨刺向兩人的身軀,但只見一套強光衝天而起,穿透了上空盤旋的無色天橋。

史武道大驚,強光散去,他又發現,雙臂重生的蘇棠,只手阻擋住了所有的葉刀。

她右半個身子紋刻滿與自己同性質的紋身,認真望去,史武道不禁發覺,她並非阻擋住自己的招式,而是將自己操控之葉刀,重新拆分成了枯葉。

紫色的光芒迸射在自己右半身的紋身之上。而躲其身後的信,則是又察覺她背後那令人生怖的哭臉,不禁被嚇傻眼。

這是什麼?

望着從指尖蔓延,直至身體中心,呈葡萄紫色的紋身,蘇棠不解,但按她的理解,她的這股力量,似與分解有關。

她又回想起了那個瞬間,在如刃枝葉襲來之際,信將手中的試劑注射進了自己體內,倏忽,散落的斷臂,被分解成顆粒,彌散天際,又在最終,連同自己身上的傷口,再度凝聚重生。

緊接着,她下意識催動這份力量,紋身便從她的指尖蔓延至右半個身子,但碰巧,她所釋放出的這份力量,竟強制潰散了史武道的進攻。

呵,覺醒的力量是分解嗎。

史武道心想,卻並無太過擔憂,縱然這份力量很是棘手,但她不過一個初生牛犢,不可能一上來便能駕馭這份力量。

相反,既然是分解,那就一定有着極限,而對初生者,這個極限,定小如螻蟻。

「試試這個吧。」

史武道渾身的紋身亮起,剎那間,木藤枯枝,舊葉雜草,自四面八方,全方位襲向蘇棠。

奇怪,這股感覺是什麼。

感受着左手中的灼熱,蘇棠不禁下意識握緊拳頭。

頃刻,令史武道大跌眼鏡的是,與其右手紋身,呈鏡面對稱的紋路,瞬間佈滿她的左身。

怎麼可能,按照他們說的,人類的極限,不是只能獲得一種能力嗎?

那這是怎麼一回事,難道,之前那個是「分解」,這個是它的對立面「合成」,是類似雙胞胎一般的能力?

前度被蘇棠拆解的枯葉,在她左右的紋身作用下,再度凝成鋒利的葉刀,阻擋正面襲來的進攻,另一邊,她亦是再度使用分解的能力,抹去了背後的進攻。

史武道還在迷惑著,隨即,他又看到,蘇棠綠色的雙眼之中,亦再度迸發耀眼光芒。

於此綠光加持,眼瞳內的紋路躍然紙上,同時,她的身影變得迅速,輕易躲開了其他方位的攻擊。

這一次,眼睛中閃爍的光,相較之前,明顯更為顯眼。

之前,史武道便亦有察覺,但最終,他還是將其視作美瞳,沒有太過上心,而於此刻,他卻再淡定不下來。

三種能力?

掏出自己腰間的手槍,史武道不想再做周旋,枯葉散落在整個大宅之中,將三人盡數包圍。

視野受限,蘇棠第一時間,選擇退至信的一旁。

果不其然,隨着三聲槍響,蘇棠從放慢的世界裏,捕捉到了史武道對信射出的子彈軌跡。

分解的權能加持,紫色的光芒形成護盾,阻擋在信的上方。

即使子彈分解成塵土,但其動能仍舊存在,強烈衝擊下,蘇棠被推后數米。

旋即,空中瀰漫的枯草落葉,再度擁有硬度,化身利刃,向著兩人刺去。

來不及。

蘇棠沒有遲疑,將分解之能作用到信的四周,庇護其安全,自己則於刀雨之中,通過分析槍響的來源與相隔距離,躍步向前,穿過飛舞枝葉,兩手緊抓史武道雙肩,背身一摔,將其甩飛出去。

空中的懸葉瞬間落下,鮮血如花紋,綻放在蘇棠的全身上下,裸露在外的皮膚,如案板食材,被刻滿了花刀。

恐懼越發瀰漫,史武道無意逗留,他催動着古宅中自己一直豢養的變異食人花,以枯葉之刃為詳攻,以食人花之啃噬為主攻。巨大的花頭,如暴龍般衝破古宅,撲向蘇棠所在之地。

而此刻的蘇棠,卻再度陷入迷茫。

不是因為眼前的威壓,而是因為,自己的手心之上,不知何時,出現了與史武道雙臂上一模一樣的紋路。

分解與合成的權能下,催生出了複製的能力嗎?

雖然離譜,但蘇棠只能這麼理解。

試圖催動自己手心的紋身,下一刻,手心的紋身便亮起較史武道更盛的輝光。

她奪取了古宅中萬葉萬植的控制權!

她命令著食人花自己啃咬自己,倏忽,食人花便咬斷了自己的根,將自己吃的只剩下一個頭。

「怎麼可能?」史武道瞅見蘇棠手心的紋身,大驚。

「到此為止了。」

簡單一言,蘇棠便將大地上的落葉為載體,將手槍送至手中。

史武道仍不死心的抵抗,但他每催動一枚葉刀,蘇棠便回以更為強悍的同種葉刀。

敵不過,無論那種攻擊,史武道發現都敵不過。

蘇棠又望了一眼信,信正眼神凌冽地怒視着史武道,於是,蘇棠揮手,分解掉阻擋他身前的萬千枝葉,隨後便是一槍,徑直擊穿其頭顱。

伴隨史武道的斷氣,自己手心的紋身也悄然消失。

見一切平息,蘇棠才癱坐下來,對自己剛剛獲得的這股能力感到心有餘悸。

信背手離去,重新在廢宅大門旁倚躺下去。

蘇棠嘗試着將院內所有的事物,以分解的能力如數分解,成功了。

「蘇棠姐姐,變成超人了呢。」望着背身關上舊宅大門的蘇棠,信如此說道。

「誰知道是好事是壞事呢。」蘇棠溫柔一笑,擠在信的身旁坐了下去,「姐姐可能不會再來這裏了,但在走之前,能跟姐姐講講你的故事嗎?」

感受肌膚相觸的溫暖,信卻一下子紅了臉。

在之後的交談中,蘇棠得知,史武道並非信的父親,他只是一個披着信父親的臉,以史武道身份重新活着的殺人犯而已。

而信的父親,真正的史武道,即是死在這名殺人犯的手裏。

他剝了父親的臉,換皮成父親的容貌,並在許久之前,在這所古宅中種植了一株變種食人花。

信一直守在這裏,亦是不想有人因覬覦宅中舊物,而喪命於此,母親的死他沒有說謊,這的確是事實,但另一方面,母親為他存的錢,則是被他買了火藥,佈置在了這座古宅的四周。

他賭那個殺人犯還會回來,一是要拿與父親有關的檔案與戶籍,二是要確認自己所種之花的情況。所以,他本打算,將這所房子,連同那隻詭異的花和男人,一起焚燒殆盡。

之後,便是無數巧合交織的夢幻現實。

「為什麼不寫你那肉麻的信了?其實還挺好看的。」信將臉撇到一旁,紅著臉說道。

啊!

一記重拳又落在信的頭頂,信大叫,捂住了隆起的大包。

「隨意窺探別人的私隱就算了,但最起碼,別說地這麼振振有詞啊,小混蛋。」

「切。」信翻了個白眼,「誰稀罕,也就是我無聊。」

下一刻,蘇棠卻緊抱住信,並將一無密碼銀行卡,塞進其口袋中。「世界很小,也很大,若是再無聊,就去做點自己想做的事情吧,有緣的話,我們還會再見的。」

「什麼嘛,搞得那麼難為情..根本沒必要。」信吐槽著,但還是露出一不舍的目光,雙臂用力,他也抱緊了蘇棠。

蘇棠見狀,不禁淺淺一笑,輕撫起信的頭髮。

「雖然無法給予你繼續生活下去的理由,但是,如果有了這份力量的話,你就能更好地尋找那個理由了吧。」

說完,信便推開蘇棠,扭過頭,不再直視蘇棠,獨自一人,歸隱進附近巷道。

自陰影中,信目送蘇棠離去,毛呢外套傳來清香,他發現口袋中多出來一張銀行卡。

背影愈發渺小,信又察覺,那封散落廢宅門口,尚未歸還的信封,以及,其內露著一角的信紙。

所露字跡,似風踏沙般飄逸,使信不住再啟封。

彥:

近來還好嗎?

很抱歉,我沒有活成自己想像中的樣子,仍舊是間歇性躊躇滿志,持續性混吃等死,我不知道自己活着的意義,所以我便就認為,只要活着就夠了,只要能活着就足夠了。

雖然別人總喜歡把我捧得很高,但我知道自己的水平,我就只是一個充滿惰性的普通女孩,除了必須要做的任務,生活中,遇到簡單事情我還能去做做,稍微一麻煩,我就開始想逃避了。

但即使這樣,即使這般一無是處,但我仍有自豪的事情,我沒有同大眾那般、別人該做什麼我就該做什麼,我仍然有着一股莫名的自信,啊..這倒不是說自己有多優越,但如果要對這份自信下個定義的話,我想,是因為我還有着個性,沒錯,我還有着僅屬於我,獨一無二的個性。

再或許,我想我目前所缺少的應該是一個理由,一個能讓我打破現在窘境的理由。

2121年11月30日

蘇棠

滿是心意之信,若不至對方之手,該多遺憾。

險些因自己而使其無法送達,規避了遺憾,避免了罪行,史信欣慰地呼了口氣。

與此同時,他又不禁幻想:這個叫做彥的男人到底是個怎樣的貨色呢,竟能使得這麼一個美若天仙的少女如此動心。

自己,又距這個叫彥的男人,差了多遠呢。

史信將信封塞進信筒,見信死活卡在筒口下不去,他不禁用力地拍了一下信筒.

但不幸的是,信筒竟直接被他拍散了架。

我有這麼大的力氣嗎,他不禁想。

信筒崩散,若噴泉涌動,白色信封飛舞,如爆米花散落各地。

古黃之信,潮青之信,新白之信,昭示著小小信封,所潛藏的沉沙歲月。

史信彎腰撿起,一封一封,從過去,至當下。

據此,史信才驚覺,所有信的署名處,竟都是蘇棠。

從他偷讀的第一封信開始,到今日最後一封信,蘇棠用心寫地這些信,竟一封都沒有傳達到對方的手中。

「真是個,蠢女人,看着就蠢。」

抹著淚嘲笑,又仰頭欲裝斜陽,稀疏暮光垂下,少年決心踏上征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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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殺手青春期沒有煩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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