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二章 精疲力竭

第二百五十二章 精疲力竭

十餘名絕劍門門人不約而同地叫了一聲:「師父!」又趕忙衝上跟前,七手八腳地將章驊攙扶起來。章驊這時只覺背後劍傷奇痛無比,有如冰封下千針齊刺、千蟻噬咬,他一把將周邊弟子推開,就地打坐御氣療傷。

聶遠和蕭雨玫相視一眼,站在章驊面前,不再去趁機進擊。但見章驊坐了半晌,眉頭時而發寒、時而發黑,煞氣在他額上籠罩不散。

章驊身邊一名門人極為惱怒,指向聶遠道:「這不是咱們武林正派的武功,你到底用了什麼妖法?」

聶遠靜靜道:「我用了什麼武功並不重要,可你師父現下若無高人相助一同療傷,非死即殘,至少內功大損。」

蕭雨玫微微側頭,看了聶遠一眼,見他仍面如冰霜。她知道聶遠所說未免誇大其詞,章驊只憑自己功力恢復半日,也當可以痊癒,聶遠此時不趁人之危而是出言恐嚇,足見他有意饒章驊一條生路。

章驊果然心中大驚,思慮再三,只好一把將承影劍插入身旁泥土之中,踉蹌著站起身,朝聶遠一拱手道:「章某說話,有始有終,駟馬難追。閣下和柴姑娘自由了。」

他說出這話,群豪驚呼一聲,早有十數人大聲喧嚷道:「章掌門怎麼能認輸?」「這姓聶的心術不正,也不是咱們正道中人,不如大夥亂刀格殺,幹嘛用正道的規矩來?」「不能把狗男女放了!」

蕭雨玫長久以來不問世事,和旁人不打交道。她未曾想到事到如今群豪竟然反悔,眉頭一皺頗有惱火。

聶遠見到蕭雨玫的反應,輕聲對她道:「無妨。」隨即朝章驊拱手道:「章掌門信義無雙,聶某佩服,就此告辭。」

說罷他轉回身朝向群豪,祝彬為首數十群豪一齊躍上前來吼道:「殺完人就想走?沒那麼容易罷!」

這時有落青等人正是歡欣鼓舞,見又有人發難,紛紛上前欲要將聶遠接回。群豪雖只有數十人攔擋聶遠,其餘在後圍觀,但此時見有落青等人上前,圍觀的群豪卻又牢牢擠在一起,擺明不肯讓一條路出來。

聶遠站在群豪之前,冷峻的眼神在面前眾人身上掃了一周,緊握著青霜劍道:「久聞泰山祝家一言九鼎,信義之名天下聞,今天若是再動刀劍,只恐信譽掃地。」他又忽地一抖青霜劍,劍身上一陣黑白交錯的寒冰真氣四散而出,看起來頗為駭人。

祝彬等人見狀都是心中一凜,饒是老魚頭心高氣傲,此時也咽了一口悶氣,偷偷躲到人群中間,不敢再和聶遠爭鋒。再加上蕭雨玫簫聲所致,群豪更是懶怠,不願再去廝殺。

祝彬自忖武藝不如,只好狠狠瞪了聶遠一眼,按刀讓開路道:「請吧,聶少俠。你記住,祝某記得你了!」

聶遠走過他身邊,駐足說道:「你家有大仇,當尋寒鴉去報。」說罷這句,他又忽地朗聲道:「下了回雁峰后,若是再動柴姑娘,聶某劍下不留情面。」最後一句看似說與祝彬,實則說與這峰頂上的千餘群豪。

「聶少俠,且慢!」章驊略帶顫抖的聲音突然從背後傳來,聶遠轉回身道:「章掌門的傷,我劍痴師兄可以幫助。」章驊才稍稍放心下來。

聶遠正待要走,忽地想起什麼,又停步對章驊道:「貴派凌令風恩仇不分,反覆無常,我為自保,失手而殺之。」

張猛在外圍大聲叫道:「早就說好了不分生死,殺就殺了,有甚麼不妥的?」幫眾紛紛應道:「就是!」「張幫主說得對!」「早就簽了生死狀。」

群豪見章驊已不阻攔,祝彬讓開了路子,又都自忖不是聶遠的對手,只好也紛紛讓開一條道路。

「師弟且休急離開!」

就在此時,群豪忽地聽見一個中氣十足的聲音自大旗後送出。聶遠回身看去,忽見一個綢帶抹額、手持一柄金燦長劍之人從大旗之後飛身躍出,站定到了章驊身旁。

聶遠當即認出這人正是數年不曾見過的師兄劍痴,然而此時他們卻是敵人。聶遠知道他這一位師兄的實力恐在章驊之上,當即心中一緊。

有落青大聲說道:「劍痴師弟,聶少俠已經血戰一場,破了劍陣。你若再強要留他,恐怕於情於理都說不通吧。」

聶遠心中也是明了,他膻中穴外、脊背之上兩處大傷一直未曾有閑暇包紮養護,反而掛着傷勢力戰許久。因此現下他內傷雖然暫緩,但一來因外傷失血甚多,已然精疲力盡,二來真氣消耗大半,也體虛身乏、無力再戰。

劍痴朝有落青搖了搖頭,走到聶遠跟前道:「既然你今天已經無力再戰,改日我再去找你。」他說話時,眼神中透出一股執拗,彷彿世間除了比劍就沒有別的要緊事。

聶遠點點頭,聲音一顫道:「自當……歡迎。」這時他忽地吐出一口鮮血,隨即腦中覺到一陣天昏地暗,自己有如魂魄出竅一般,全身上下都被抽空,眼前一黑欲要向旁跌倒。

蕭雨玫早留意着他臉色不對,當即玉簫一出點在他一處穴位上,替他護住心脈,隨後伸臂將他攙在自己懷中。聶遠後背上滲出的鮮血染紅了她一塵不染的落花裙,在這仙子身上增添了一點人間煙火色。

聶遠艱難欲要作聲,蕭雨玫卻在他睡穴上一點,又掩著聶遠雙眼道:「你體力透支后,沒癒合的舊傷就又發作了起來,先睡去吧。」

柴嫣遠遠望見聶遠暈倒過去,連忙大聲呼喊道:「聶郎,你怎麼了?」同時推開群豪,心急如焚地從中間疾奔了過去。

她不去在意四面八方千百群豪怨毒的眼光,一心撲在盡頭的聶遠身上。待到她終於氣喘吁吁地跑到跟前,驀地看見蕭雨玫正委身在地,輕柔地攙扶著聶遠身體不讓他倒在地上。

聶遠已然昏迷,眉頭尚在緊緊皺着。蕭雨玫看見柴嫣神情焦急地跑到跟前,不待她開口,先抬頭對她道:「你不必擔心,我自有辦法救他。」

柴嫣不知是該高興還是心酸,只知道自己又怔怔地落了淚下來。她揪著心苦笑一聲道:「柴嫣啊柴嫣,你今天真的哭了好多次,你為什麼有流不完的眼淚?」

章驊見得聶遠昏迷了過去,心中則是暗暗後悔,他相信自己若能頂着傷再過二十招,落敗的定會是聶遠。可惜他既然已經認輸,再胡亂揣測也是無濟於事了。

柴嫣猶猶豫豫地挪步到蕭雨玫身旁,先一手捧起了落在地上的青霜劍,又伸出胳膊和蕭雨玫一起將聶遠攙扶起來,攙着他往人群之外走去。

她一邊走着,一邊攬進聶遠的臂彎,依附在了他肩膀上。她告訴自己這或許是她最後一次倚靠他的肩膀,因此她靠得比任何一次都要更緊、更牢不可分。

細如牛毛的雨霧又籠罩了回雁峰頂,柴嫣只覺周圍群豪的一張張面孔逐漸消失在了霧中,連聶遠另一側的蕭雨玫也恍惚看不清楚,天地間又只剩了她和聶遠兩人。

她想起去年在八龍山中也曾遇過這樣的大霧,就是在那一場大霧之中,他們相依相戀、互訴衷情,承諾生死不離。

同樣是一場大霧中,她攙扶著聶遠走向山下,每走一步,都是心如刀割。她明白走出這一片迷霧之時,便是他們的分手之時,可她無可奈何,只能一邊回憶,一邊留戀,一邊試着遺忘。

她害怕,害怕離開之後,回憶的腳步會趕不上忘記。她寧願把今天痛苦的回憶留在心裏,也不想去忘記聶遠那一雙清澈的眼睛……

大霧中,柴嫣恍惚聽見琴憶雪的聲音說道:「蕭妹,他們伉儷情深,你又何苦拆散呢?」

蕭雨玫淡淡說道:「二十多年來我一直在尋找一個人,起初在霸下谷中見到那一柄劍時,我尚自不能確定,可今天我已確信無疑,他就是我在找的那個人。」

柴嫣聽見后,心中苦澀無比,但卻又想道:「這位蕭堂主之前和聶郎僅僅有一面之緣,可方才他們並肩破陣的時候,是那般親密無間,堪稱珠聯璧合,如同幾十年的舊識一般。聶郎的新傷舊傷,想必也只有她才能治癒,或許她真是聶郎命中注定的玉人。」

四面迷霧之中,她忽地聽見了碧水滔滔的聲音。不知是遠處的湘水,還是記憶里和他曾有的同船渡時……

******

夢中同樣是一片迷霧,聶遠四面環視,卻什麼也看不見,只好極力大聲叫道:「嫣兒,嫣兒,你在哪裏?」

聶遠喊叫了半晌,並無一人回應於他。但見得眼前憑空伸出一根枝杈,枝杈上有兩隻鳥兒並肩站着,此起彼落地發出婉轉的鳴唱。

聶遠心道:「這不是那時在八龍山中,和嫣兒一起見到的那兩隻相思鳥嗎?」他猶豫了片刻,稍稍靠近了些,誰知一隻鳥兒忽地受了驚,翅膀撲稜稜地一動飛起幾尺,便即消失在了迷霧中。

聶遠連忙趕上幾步,要將那丟失的鳥兒尋回,卻什麼也看不見。剩下那鳥兒凄厲地叫了數聲,忽地啼出一口鮮血,腦袋一歪也墜入了迷霧中。

聶遠想要將它接住時,已經來不及了。他徒然在迷霧中亂走亂撞了半晌,卻什麼也看不見,什麼也摸不著,彷彿陷入了一片虛無。

這時他忽然聽到一陣嘩啦啦的水聲自迷霧中傳來,他順着水聲走去,卻見眼前現出一條清澈的溪流,溪流上一個孩童正提着短靴淌水渡河,一邊和看不見的幾人談天說笑。

他認出這正是十年前的自己,他想要跨入水中去追隨自己,但方一邁入,那溪流便即消失不見,又成了一片虛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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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代簫劍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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