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賭上性命的實驗

第三章 賭上性命的實驗

Елех喝完了茶,已經恢復得差不多,這時也湊上來,在九山宮後邊靜靜地看着。

九山宮最後檢查了一遍各處零件和另外艙位里清醒劑的純度,這才強忍着激動的情緒無比莊重地摁下了進行鍵。

兩側機械臂懸浮起來,將帶着針頭的藍管扎進江硯的後腦。刺痛在一瞬間激起了他的生理反應,然而還未等他有所動作,沉重的護胸板已經壓下來,將他的整個胸腔牢牢扣在實驗台上。

九山宮面無表情地俯視着江硯,彷彿現在的江硯就是個沒有生命體征的試驗品。

機械臂還在運作,這一次出動了四對。其中一對機械臂探出小齒輪切割刃將他骯髒的衣褲切開,只留下一條白色的四角內褲。江硯來不及害羞,就先感受到六根針管扎進自己的脖頸、手臂和大腿側,嵌入式的疼痛過後,血液快速被抽動剝離身體的詭異感受將他整個人籠罩。他的腦袋動不了,只能看着頭上儀器那串數字,速度變化比Елех稍慢:400ml......800ml......1200ml。

這時他感覺大腿上的針管被抽出,一根黃色管子在他的小腹處快速注射了一劑藥劑,其餘四根抽血管還在繼續運作,然而腿側的管子已經換成了運載Елех血液的綠色。

他眼皮跳了跳,立刻意識到不對勁——尋常移植手術都有幾率使患者面臨嚴重的排斥反應,更何況Елех是要換他全身的血!

Елех沒告訴他這個實驗要換他的血!

這時他已經感到嚴重失血帶來的一陣陣眩暈感,小腿大腿處傳來劇烈的陣痛,彷彿有人拿着刀子在他腿上戳出密密麻麻的刀孔。這種感覺很快蔓延至腰間,黃管持續地注射着他克莫司,在他即將痛得昏厥過去的那一刻,後腦兩根藍管上的顯示燈亮起,表示清醒劑開始注射進江硯的身體。

九山宮撐着實驗台的姿勢終於有了變化,他眉頭緊鎖,在儀器的顯示屏上調試着速率和劑量,抽血管的速度明顯降下來,數字的跳動頻率也變得沒剛才那麼快了,在緩慢地變換著:1500ml......1550ml......1600ml......

江硯的心電圖回歸正常區間。

然而此舉雖然保住了江硯的性命,卻擴大了他的痛苦。很快扒皮挫骨的劇痛籠罩了他的全身,細密如遭受魚鱗剮的刺痛佔滿了他的每一寸骨肉,偏偏後腦不斷注射的稀釋過後的清醒劑在恰到好處地將他的神志維持在能夠清晰體會這種痛楚的程度,江硯忽然覺得也許剛才在隊伍里被長袍男人直接溺死才是個正確的選擇。

「這種狀態要持續多長時間?」他聽見Елех對九山宮說。

清醒劑不僅放大了他所承受的折磨,也使他的聽覺更加敏銳,只是他沒有學過r國語,聽不懂是什麼意思。

九山宮面色沉鬱地比了個「八」的手勢。

Елех掏出手機看了一眼,又將它放回兜里:「太漫長了,看他的造化吧。」

九山宮用相當生疏的c國語說:「他的基礎太差了。當初你被砸得沒一根完整骨頭的時候,也不見得這麼痛苦。」

「這不一樣。」Елех搖搖頭,勾起個皮笑肉不笑的笑容,一眨不眨地盯着臉色死白的江硯,用的是c國話,「我知道那些實驗是有意義的,我清楚那殺不死我。但他不同,這場實驗從頭到尾就沒成功過一次,一旦他死了,那麼這些痛苦就是無妄之災,這會給他造成恐慌,加劇他的痛苦。」

她緊接着含笑着說了一句:「可是對他全盤說出來的話,他就未必這麼聽話地上去了。」

這些話江硯聽得清清楚楚。

Елех只是想隨手抓個可憐蟲做實驗而已......他這麼活生生的一條人命在她眼裏甚至什麼也算不上,在她眼裏,他充其量也只是路邊隨手撿到的一隻小白鼠,唯一的意義就是供著這兩個瘋子做一場實驗。

疼痛終於蔓延到他的心臟,驟然,彷彿一根鋼針貫穿了他,劇烈的陣痛迫使他無意識地慘叫出聲!

與此同時,儀器上顯示的心電圖越來越絮亂!

九山宮猛地撲到儀器上,緊咬着嘴唇調試着各項數據,Елех站在原處,甚至沒有一丁點惋惜的神色,她的眼睛被留海的陰影擋住,從江硯的角度看,只能看見她高挺的鼻樑和飽滿的嘴唇。

江硯感覺自己的胸膛彷彿變成了個針筒,密密麻麻被扎滿了鋼針,陣痛伴隨着強烈的擠壓感,好像被人一腳一腳地重踩在那些插滿的鋼針上,一下下拉鋸着他最脆弱的血肉。

心電圖亂到了極點。

Елех雙手撐在實驗台上,突然輕飄飄地冒出一句:「還是在這裏失敗了嗎?」

隨着這句話一出,如萬馬碾壓過境的痛潮逼得江硯的生理淚水奪眶而出!

他不是第一個被這樣送上實驗台的人!

明明眼睛上矇著一層模糊的淚水,但他還是看見了Елех注視着他的眼。

晦暗,死氣沉沉,彷彿矇著一層陰霾,僅透出似有若無的一點......似乎是天生帶着的輕蔑來。

他的淚水很快阻斷了他和Елех的對視。太痛了,真的......太痛了。

他甚至徒勞地想,有沒有人能帶他回家呢?

真希望有人能願意他活下去,可除了他的父親母親之外,還有人希望他活下去嗎?

他突然有點恨Елех了,不光是因為這幾乎是必死的實驗,還因為Елех對他隱瞞的,這常人無法忍耐的折磨。

真託了Елех的福,他無悲無喜地長到這麼大,平生第一次真切地體會到什麼是清晰的恨意。

他儘力地調整著呼吸,乞求身體能夠接受張弋的血液,只要他能撐下去,他就多一分活下去的幾率,他不想不明不白地死了,不想像個沒用的耗子一樣死在這些惡魔的面前。

只要活下去......只要活下去,他就能遠離這群瘋子......只要活下去——

然而痛苦終於攀援到他的大腦,彷彿腦海里結成了厚實的一塊,頓頓地疼。

他的全身毛孔開始往外滲血。

「疼......」他的意識越來越渙散,出現無主地呻吟,儀器上亮起紅燈,一陣陣的警告音響徹這個封閉的實驗室。

這時他隱隱約約地聽到九山宮用遺憾地口氣說:「Елех......」

Елех抬起另一隻手的食指,輕輕地比了個「噤聲」的動作。

下一刻,她的雙眼變成通透的淺色,銀白的太陽紋路倏然自其面容顯現!

「賦生。」她平靜地說。

.........

...

「母親,為什麼要活下去?」

迷霧中母親的面容難以分辨,只能聽見女人溫柔的聲音:「至少我的孩子,要有遇見正確的人,能自主選擇自己人生的機會啊。」

年幼的孩童又追問:「為什麼要處死我們?我們不是神的信徒嗎?」

這時他聽見另一個人的聲音,冰冷冷的:

「神?神不渡眾生。」

.........

...

窗外的陽光將他喚醒。

他茫然地撐起身子,身體已經不再疼痛了,彷彿昨天那地獄般的實驗只是一場噩夢。

聽見他的動靜,有人從邊上的轉椅上站起,將手上的《MARCH』S高等有機化學——反應、機理與結構》合好放在桌上,用一雙充滿了倦色的灰白眼睛,上下打量著江硯。

江硯壓抑住心裏的憤怒,試探著問:「實驗成功,是嗎?」

「準確來說,失敗了。但我妹妹用指令讓你活下來了,」九山宮的語氣聽着沒什麼精氣神,想來是實驗失敗對他的打擊不小,「恭喜。」

江硯努力克服九山宮那奇怪口音造成的不適感,敏銳抓住了其中信息——Елех用屬於新人類的方式讓他活了下來。

「這意味着什麼?」他問,立刻意識到現在的行為在母親的教導中屬於越境。

九山宮揉揉眼角,沒什麼藏着掖着的,走到門前輸入密碼:「意味着你現在處於一個微妙的情況......你是新人類的一員,但同時是Елех指令的衍生產物,也就是臣服者-1,你的生死會完全掌握在Елех手中。」

江硯悄悄皺起眉,這種受制於人的感覺,讓他覺得自己好像是Елех奴役的一條狗。

電子門向兩邊開啟,九山宮率先走出去:「先換身衣服,我帶你去審判台......我妹妹已經提前過去了。」

江硯沉默地跟上去。這個男人身高超過兩米,就像個行走的神像,足有一米八幾的江硯跟在他身邊竟然顯得有些嬌小。

有九山宮的帶領,走廊上的傭人們都不敢對江硯說什麼,即使這小子只披着一件白大褂,看起來裏面好像沒有穿多的衣服,渾身也血跡斑斑的,怎麼看都非常可疑。

兩人出了大殿,接着往裏走,進了九山宮的別墅園,洗了個熱水澡,才驚覺以九山宮的身材,他的衣服江硯是穿不上的。只好退而求次地穿了九山宮妻子的衣服,好在其夫人的身材也比較高挑,江硯才緊緊巴巴地顯出幾分人靠衣着的俊美了。

「是妹妹帶來的男人嗎?」他聽着這位c國女人笑着問九山宮。

九山宮不可置否地點了一下頭,讓妻子給自己也找一件看起來體面的風衣,穿戴好了,這才抽出空子打量了江硯一眼,立刻給予了毫不遮掩的讚美:「姿色過人。」

江硯:?

雖然知道毛子表達感情的直達性,但好歹也算是和c國聯姻的後代,真的不打算深造一下c國的措辭么?

下了悠長的台階,早有車子候在神像邊上,這時江硯才看出神像那個浮空的太陽用了特殊的磁懸浮技術。

行駛了一個多小時,侍從打開車門的動靜打破了江硯一路上的沉寂,九山宮領着江硯穿過綠油油的草地,進入被一圈圈超過二十米的巨神像環繞在中心的審判台——也就是處決他們的銷毀台。

踏進圓台的一刻,幾千雙眼睛齊刷刷地落在他身上,從對嘛神像折射的陽光一時讓他睜不開眼睛。

他抬起頭看,掠過一張張陌生的面孔,最後停在數十米之上、兩個神像托起的位置。

他與Елех遙遙相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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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陽餘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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