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心底秘密

十年前。

雪花紛飛，街道銀裝素裹。

裹著棉襖扎著麻花辮的小女孩，被父親一步步牽著小手，來到玩偶店內。

今天是她的生日。

生日禮物，是一隻她隔著櫥窗喜歡了很久的可愛玩偶小熊。

都已經替它把名字取好了，小熊胖尼。

抱著小熊胖尼走出玩偶店，小女孩小臉喜悅得漲紅。

一方面是得到了心心念念的禮物。

另一方面是覺得今天的爸爸，終於恢復和以前一樣的溫柔了。

之前幾個月，爸爸也不知道怎麼了。

脾氣變得非常不好，動不動就在家裡和媽媽吵架摔東西。

有一次不知怎麼惹他生氣了，還動手狠狠打了自己。

不過還好。

一定是仙女聽到了自己昨晚在被窩，誠心許下的生日願望！

把那個疼愛自己的溫柔爸爸還回來了！

「夏夏，還有什麼想要的嗎？今天是你生日，提什麼要求爸爸都答應你！」

鬍子拉碴黑眼圈濃重的父親，沙啞著聲音低沉道。

「已經收到爸爸最好的禮物啦！最大的生日願望，是希望爸爸媽媽能夠幸福快樂，一家人每天開開心心！」

看到女兒天真無邪笑顏，父親轉頭避開。

也未曾去回應。

父女走到街道斑馬線前。

紅燈停。

車輛川流不息。

小女孩低著頭，愛不釋手把玩著新結交的朋友小熊胖尼。

正在和它單方面聊天時。

一輛汽車從遠處駛來。

後背突然傳來大力推搡。

本就下雪的道理，腳下濕滑。

小女孩整個人朝前撲去。

伴隨著刺耳的剎車聲。

女孩嬌小的身軀，如破裂的洋娃娃被撞飛到了數米開外。

汩汩流出的鮮血，將白雪浸染成殷紅。

……

……

「你究竟是什麼時候，知道這殘酷無比的真相的呢？」

在被揭露了十年前的所作所為後，一時無法接受的江遠程，逃也似的跑出家門，

而重新閉合上房門的白昊，對江芊夏詢問。

「是在我車禍后的一周后，醫院病房裡。當時我雖然身體無法動，但已經恢復了意識，聽到了父親在我病床前哭著懺悔。」

事到如今，也沒有隱瞞的必要了。

「所以你就裝作什麼都不知道，選擇原諒了他？哪怕為之付出的，是你的人生？」

她沉默不語。

不去作答。

白昊大概能夠猜出她當時的心理。

有一種為做錯事的母親贖罪的心理。

覺得只要自己忍受下來，也許有一天一家三口便能夠恢復到從前的幸福光景。

但結果卻不盡人意。

父母依舊會無休止的爭吵，家庭依舊支離破碎。

白昊揉了揉脹痛的眉心，長嘆了一口氣。

「讓我猜猜看，你之所以想要從這個世界消失，是不是覺得只要自己這根眼中釘肉中刺不在了，父親便不會每次看到你便想起母親的欺騙，他們就可以重新開始新的生活？」

「你怎麼知道……」江芊夏無比震驚。

「你這小腦袋瓜子裡面，裝著的想法實在太好猜了。你這捨己為人的思想很高尚，但想法實在太過可笑幼稚。」

找到了問題根源，接下來所要做的便是去開導解決。

簡稱話療。

「我可以肯定的告訴你，就算那晚你真的從樓下跳下去后消失於世間，一切也都不會變好！很多事從一開始便是錯的，你母親錯在欺騙隱瞞，你父親則錯既然接受不了，那就應該在一開始就堅定地提出這個問題，而不是無能狂怒地傷害到無辜的你身上！」

「東西破碎了那就是破碎了，哪怕強行粘合起來，依舊會有裂痕。錯誤的道路，停步那就是前行！」

「退一萬步來講，就算你真的想要通過消失的方法，也沒有必要去放棄自己的生命！你可以選擇離開這個家，如果是沒有地方可以去，沒有人可以讓你依靠，現在不是多了我這麼一個異父異母的親哥哥嘛！」

這一通慷慨激昂的話語說完。

白昊等待著她接下來的回應。

「真的……可以嗎？」

她不自信地小聲詢問。

身體的殘缺，一直以來都只會成為他人生活的包袱與累贅。

究竟是什麼時候，有了覺得只要不停給周圍添麻煩的自己死掉，一切都會變美好的想法呢？

她想起了兩個月前，那個平常的夜晚。

客廳里是習以為常的爭吵打罵聲。

她像一隻小蝸牛，將整個身體蜷縮封印在被子里。

祈盼這樣的爭吵，能夠早點結束。

期望媽媽能夠保護好自己，不要被醉酒的爸爸毆打。

終於。

客廳爭吵聲，伴隨著母親的抽泣聲結束。

不久后，房門被打開。

自己裹著小被子，不想讓媽媽感到難受。

於是裝作已經睡著。

母親坐在床邊，一言不發。

黑暗中，時間好像過去了很久很久。

終於輕輕出聲。

「夏夏，媽媽太累了，實在支撐不下去了……如果當初沒有生下你就好了……如果你從沒有存在那就好了……如果你能夠死掉，那就好了……」

那一夜。

入目所見的黑暗，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寒冷無邊。

自己原來……真的沒有任何生存下去的理由啊。

她還藏著另一個秘密。

那是身體被交換的第一天。

恢復光明后的她，回到家裡。

看到桌上那封留下的遺書時。

隱瞞了，其實這封遺書，已經換了位置的事實。

已經有人看到過了。

對方卻沒有絲毫聲張。

仿若無事發生過一樣。

江芊夏相信，母親確實是愛著自己的。

平日里對自己極盡溫柔有求必應。

只是母親太累了。

真的支撐不下去了。

母親沒有值得依靠的人，一直都是自己在依靠著她，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就像兩個月前坐在自己床邊的那一夜。

母親真的沒有看出，自己是在假睡嗎？

她不敢去想，也不願去想。

在那個雨夜，從陽台縱身躍下去的那一剎那，

她有過害怕，也有過那麼一絲後悔。

想著如果能再看一眼這個美麗的世界，就死而無憾了。

然後，願望真的成真了。

原以為，這樣就可以毫無遺憾的離開了。

可最後才發現，自己是個貪得無厭的人。

竟然覺得捨不得。

竟然想著，如果這樣的日子能夠一直持續下去就好了。

如果有人……能讓自己安心依靠就好。

那個人，出現了。

是一個騙人十分厲害，十分會討女孩子歡心的人。

大概是眼睛無法視物，所以她更習慣用心去感受。

因此能夠隱約感覺到。

這個突兀出現在自己生命里，願意讓自己成為他依靠的人。

說出的話語中，對自己的溫柔內，並不純粹。

還存有其它的一些目的。

可這……又有什麼關係呢？

他騙人這麼厲害。

一定可以輕而易舉，騙到自己一輩子吧！

嗯！絕對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