證詞(6)

證詞(6)

第二天,和父親的交談並不如我想象中那麼順利。我一大早就趕到了父親的住所,想著是否能在他起床前見到他。沒想到當我趕到時,父親已經披著一件大衣,坐在充滿暖氣的餐廳里等著我了。

待我在父親的對面坐下,女傭就端上來今天的早餐。雞蛋、麵包、牛奶,從我有記憶開始父親的早餐就只有這幾樣。也就是從那時開始,我意識到父親其實是一個不喜歡自己的生活有變化的人。也正因此,哪怕自己已經病重退休,他的作息習慣還是保持著在檢察院時那樣。

父親和我在沉默中享用著早餐。或許在父親眼裡,我一直想要說些什麼。但這些話語一旦到了喉嚨口,就自己打了個漩,然後消失不見。我總是找不到合適的時機說些什麼,難道要我在這裡感謝他嗎?這不太像是我的風格。

過了不知道多久,傭人把我們吃剩的東西收拾了下去。父親把視線從他手中的書上移開,見我一直盯著餐桌中間擺著的水果思考,便問道:「你是想吃水果嗎?」

「不,不是這樣的。」

「那你一直盯著幹什麼。」

其實我從小就不喜歡吃水果,父親也是知道這一點。所以,他是在為我提供一個說話的契機。

「之前的事,多謝了。」思考良久,我還是彆扭地說到。哎,向他道謝的感覺不是很好,尤其是在自從我做律師后就沒和他有什麼聯繫的情況下。

「你是指那件?」父親又看回了書上。

話匣子一打開,之後的話就自然而然地說了出來。「在做為證時特意留下一個矛盾的地方這件事。」我知道,如果父親真的參與進了這件事,以他的本事來說,是不會留下這一點不和諧的地方的。「以及,」我壓低了聲音,確保接下來的話只有我們倆能夠聽見,「謝謝你告訴我埃勒里的事。」

一聽到我這麼說,父親立刻警覺地看向了房門處。我順著他的視線看去,那裡並沒有站著人,但我能感覺到,父親並沒有就此放鬆警惕。

「這件事是我的失誤,你不用謝我。」父親咳嗽了幾聲,看來剛才突然緊張起來消耗了他為數不多的體力。

「之後我會去見查理一面。案子雖然結束了,但我還有些問題要去問他。」見父親沒有提及和埃勒里有關的事,我心中以及大概清楚了許多。

「如果我沒記錯,按照流程他現在應該還被關押著。」

「是啊,還有一大堆的程序要走。」我從果盤中拿出一個蘋果,在手中細細把玩。「不過我畢竟是他的代理律師,還是有資格在這種時候見他一面的。」

「你們約在什麼地方?有其他人知道嗎?」父親的語調里不帶有一絲情緒。

「就在關押他的公安局旁邊的咖啡館想要見他需要經過申請,所以其他人應該是知道的吧。」

「是嗎······」不知為何,我從父親的口吻里聽出了一些悲傷。「還有什麼事嗎?」他很快調整好情緒,有些趕我走的意思。

我把手中的蘋果放回果盤,隨意地問道:「你們是什麼時候準備好那份錄音的?它應該花了你們不少時間吧?」

「還不走嗎?別讓你的客戶等太久了。」父親放下手中的書,緩緩地向自己房間走去,連聲再見都沒有和我說到。

好吧,我憋了口氣,緩緩吐出,看來父親並沒有要告訴我的意思。我看了看手機,現在距離見面的時間還早。不過看樣子我是不能再在這裡待下去了。沒辦法,我向父親家中的幾位傭人告別,打算換個地方消磨時間。

很快,時間來到了正午,也就是我和查理約定的時間。我早就在咖啡廳坐好等他,只是,我看了看桌子上不知道續過幾次的咖啡杯,或許這個「早」字比我想象中還要早。

很快,我看到查理在幾名公安的帶領下走了過來。我向他招手示意,一名公安向查理說了些什麼,然後那幾名公安就在門口等著他。

查理在我的對面坐下。我注意到,幾天的關押生活讓他的鬍子長了出來,這使他顯得有些邋遢。還有,我之前和他見面的時候,從沒看到過他今天手上帶著的一塊玩具手錶。這或許是他的私人物品,最近才歸還與他。只是,無論從什麼方面看來,這都與他的身份不符。但這也是別人的審美,我也無權過問。

「百穀律師好。不知道你找我來有什麼事?」他沒有寒暄,直入主題。

「不需要一杯咖啡或者點些什麼吃的嗎?現在是午餐時間了。」我向服務員示意到。

「不用了,」查理搖搖頭,服務員也識趣地離開,「我的時間沒那麼多。」

「說的也是。」我笑著說到,「那麼我就直說了。如今可以告訴我,你和死者當時約在廁所見面究竟是為了什麼?」

查理沒有立刻回答我,只是默默地盯著我看,彷彿在審視我一般。「百穀律師,這真的不是你需要知道的事。」

看來他還是不願意對我敞開心扉。沒辦法,我只好打出我的底牌。我的身子略微前傾,在查理的耳邊說到:「我知道,是埃勒里在背後幫助我。你完全可以信任我,要是有什麼我能幫的上的,我都可以幫你。」

我冒險賭了一把,賭查理和埃勒里之間存在著什麼聯繫。雖然沒有證據證明,但這是我唯一能打的出手的東西。

幸好,查理吃驚的表情證明我賭對了。他的眼神左右飄忽,好像在注意著什麼。隨後,他的喉結上下擺動了一下,看樣子一定是個艱難的決定。「你有對抗皇帝的決心嗎?」

「啊?」儘管我知道這背後有皇帝作祟,但我還是沒想到查理會在這裡提到這件事。

「我問你有沒有決心!」他用力地壓低聲音,但我還是能感受到他激動的情緒。

「當然。」我堅定地回答。

「很好。」查理笑了出來,但他現在全身是汗,這份笑容彷彿耗盡了他的力氣。「這個東西你拿著。」他把手錶從手上取下來,塞進我的手上。

「這是什麼意思?」

查理並沒有回答我,「你要找的東西在······」還沒說完,他大喊一聲「小心!」把我推向一邊。

等我緩過神來,查理的鮮血已經濺到我的臉上。一刀、兩刀、三刀。就在剛才,一位男子拿著把刀,沖了上來,朝著查理止不住地捅去。他是瘋了嗎?一切都發生得太快,等我反應過來,查理已經口吐鮮血地倒在地上。

「你瘋了嗎!」我吵那人喊道,公安也趕來和我一起上前制止他。

那人看了我一眼,我呆在了那裡。他的眼神里沒有任何生的希望,我只在死刑犯的眼中看到過。還沒等公安趕來,他就劃開了自己的肚子。

一切都發生得太快,幾乎在一瞬之間,兩條人命在我的眼前逝去。平靜的咖啡館中充滿了尖叫聲。公安們儘力地維持著秩序,我可以看到,更多的公安也朝這裡趕來。

公安的調查沒有持續多久,結論很快就出來了。一名有著精神問題並且痛恨他的人下了狠手,隨後為了逃避法律的制裁而自殺。一切都那麼合情合理,除了一點,那人是怎麼知道查理會去到那家咖啡館的?很明顯,有人泄密。我想起了父親早上的話,在那時,他就知道查理會死了嗎?

明子趕到公安局來接我。到了下午,就突然下起了雨。公安並沒有多問我什麼,畢竟我沒有任何嫌疑。但是,我能注意到他們拐彎抹角地問著查理的手錶去了哪裡,我自然是裝傻充愣。當然,他們肯定知道那東西在我這裡,只是,我不能親自說出口。

「你沒事吧。」看我從公安局裡走了出來,明子打著傘,快步走到我的身邊。

「我沒事。」儘管洗過了臉,但我依舊能聞到血腥味。「明子,有兩個人死了。」

明子沒有說什麼,只是痛心地看著我。

我從兜里拿出手錶,表面的卡通人物一直盯著我,就像是查理在看著我一樣。「不管是為了什麼,已經有三個人為了這事死了。」說著,我的胸口就像是有塊石頭壓著一樣,喘不過氣來。

「我們又能做什麼呢?不要太過勉強自己,這不是你的錯。」

「或許吧。」我嘆了口氣,「但是不管是誰策劃了這一切,他都得為此付出代價。三條人命啊,沒有誰能夠輕易地帶走它。」

「就算是那人也·····」明子沒有把話說完。

「對,就算是他,也得要付出代價。」我握緊拳頭,手錶轉動時的震動甚至能因此被我感知到。我看向皇宮所在的位置,高牆把背後的富麗堂皇擋住。不管你是為了什麼,你都會為了今天的輕賤人民而後悔。我在心裡默默說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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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想主義的變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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