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大家都在等我？包括銀月女王？這個消息讓柳葉飛陡然驚了一下：我是什麼人啊，哪兒來這麼大面子？

背後的克萊迪爾悄然而隱蔽地拉了他一下，彷彿在猶豫到底要不要進去。在他轉身打算問一下的時候，拉力突然變成了推力，於是他像一朵黑雲般腳不沾地的飄過院落，穿過洞開的屋門。

繞過照壁，柳葉飛現身在一個房間里。

這是個寬闊而有些昏暗的廳堂，偌大一個房間只有高處一個小小的窗口有陽光射進來，在大廳正中照出一小塊明亮區域。昏暗之中撲面而來龐大沉重的威嚴壓力讓他呼吸為之一窒，幾乎下意識地就要轉身跑掉，可克萊迪爾已經如影隨形地跟了上來，再次在他背上輕輕一推。這個小小的動作沒有多大力氣，卻意外了給了他一絲莫名的勇氣，讓他得以挺起胸來面對這黑暗中的未知。

剛從陽光之下步入這光線不足的房間，柳葉飛一時間兩眼昏花，只能隱約地分辨出周圍的一圈桌子輪廓還有房間正中那張被照亮的椅子。

於是他輕輕用腳尖點着地面，向中間那張椅子飄去。正待坐下，只聽身前傳來一個聲音：「尤先生，今天的審判並非為您而設，抱歉您不能坐在那裏。」

聲音嚴肅而不失溫和，柳葉飛從裏面聽出一種刻意壓抑著笑的顫音，這才發現自己不經意間又出了個丑。此時他的眼睛已經開始適應這黑暗，差不多能分辨出在座的諸人面目了。

在他正前方，剛剛出聲提醒他的，是個頭頂有些微禿的中年男子。如果自己所處位置是被告席，那麼對方應該就是主審法官？柳葉飛不是很肯定，因為對方身上並沒有安普爾這種時常自命正義的人身上那種特有的氣質，相反，他穿着樸素而顯得有些陳舊的神職者長袍，衣飾的花紋表示他的地位還不低，而徽記則表明了他是一位知識之神歐格瑪的侍者――這人身上確實也有着很濃厚的學者風範。

這人是不是跑錯地方了？這裏的氣氛明顯不是圖書館的啊……柳葉飛心裏嘀咕。

除了這個學者，大廳里還有另外六個坐着的人。

首先他認出安普爾，身穿黑色祭袍的少女此時陰沉着臉，對他沒有任何錶示，只有偶爾往門口克萊迪爾那裏一瞥的時候才會露出那麼一絲情緒。作為歷經血火考驗的神眷戰士，大廳里這股逼人的氣勢一部分就是從她身上散發出來的。

第二個吸引了他的目光的是另一位身着祭袍的少女，她看上去跟安普爾差不多大，也就是十六七歲的青春妙齡，容貌俏麗比安普爾還要勝上一籌。令人驚異的是她的衣着，質地優良的白色長袍上裝飾著金線織成的華麗花邊，徽記顯示她作為蘭森德爾信徒的身份。她整個人彷彿包裹在一層淡淡的光暈之中，再看看她背後侍立着的那位存在感並不很強白袍上也沒有任何裝飾只有年齡比她大上許多的跟班，柳葉飛斷定這位少女不僅在她的教會裏地位尊崇，同時也是位真正蒙受神恩的信徒――弄不好是狂熱信徒也說不定。雖然她身上並沒有安普爾那種飽經廝殺磨難鍛鍊出來的氣質，可從她身上體現出來的神力特質來看，安普爾在她面前未必能佔到多大便宜――或許掌握更多法術的克萊迪爾才能穩贏她一頭。

安普爾和克萊迪爾同時射來四道利劍般的目光讓他如芒在背，他只好將視線轉移向別人。於是他看到一位身材魁梧的戰士，即便坐着也有跟他站着差不多的高度。仔細觀察一下，柳葉飛回憶起這居然還是熟人，昨天在銀月城外遭遇的那隊銀裝騎士，為首的軍官正是這個人。他的面孔冷而堅硬，目光冷酷無情。只是瞬間的一瞥，柳葉飛便能感受到那彷佛要將被審判者徹底撕碎的決心，這讓他為自己所處的位置感到萬分後悔。他再次一點腳尖，悄悄地原路飄了回去。

戰士旁邊男子看上去是現場最年長的，從那稍稍發白的頭髮上看他差不多快五十歲了，簡單的法師袍鬆鬆的掛在身上，沒有任何魔法靈光的跡象，他本身也不像戰士還有神職者那樣散發出什麼氣勢，完全是一副人畜無害的樣子，可柳葉飛直覺地感到，如果真正動手廝殺的話，拋開克萊迪爾不論，這個老人絕對是威脅最大的一個――其次么或許是坐在法官位置上那個同樣看上去人畜無害的信奉歐格瑪的學者。

至於在座剩下的兩個，柳葉飛就沒什麼興趣去仔細打量了。他們穿的都是普通的衣服，只是稍微名貴華麗或者嚴肅呆板一些，其一應該是個單純的官員，沒穿越的時候柳葉飛或許會對這種人抱有一些起碼的尊重，如今多少也算是有了一些強者心態，於是就直接把他劃分為可有可無的那類人里去了。至於另一個有些發福的，應該只是個商人或土財主吧？柳葉飛給官員和商人分別打上龍套甲和路人乙的標籤，沒再繼續去關注他們。

是門外那個士兵在騙人嗎？這裏並沒有貌似銀月女王的人存在啊……

柳葉飛仔細一琢磨，發現了可疑之處。在他剛剛踏入這裏的瞬間，他感到的壓力明顯不是在場這些人所足以發散出來的，那是強大到讓他幾乎喪失行動能力的精神威勢，比一條成年巨龍更加可怕得多。而在座的這些人，一擁而上的話柳葉飛雖自覺不是對手，但至少還是能落荒而逃的。

肯定還有一個更加強大的人物在暗中關注著這裏……是在附近房間用法術監控這裏？還是就隱身在這個大廳？甚或變形成毫不相干的造型大模大樣坐下了？

柳葉飛微微眯起眼睛，試着集中精力去感知在場的人們是否有隱藏實力以及偵測可能存在的隱身人。只是還沒等他徹底入靜下來，「篤」的一聲輕響便將他重新拉回到肉眼可見的世界之中。

主審官位子上的學者放下小木槌，望向柳葉飛這邊說道：「同樣很遺憾地告訴您，夜風女士，您並沒有被邀請參與今天的審判，那個位置不屬於您，請把它讓給尤先生。如果您堅持要旁觀的話，也懇請您保持安靜。」

克萊迪爾只得一臉尷尬地從最後那張椅子上站起來，把柳葉飛拉過去按在上面，自己則靜靜地站到他的身後。

隔着那位蘭森德爾的少女牧師，安普爾悄悄轉過頭來對克萊迪爾做了個鬼臉。柳葉飛只聽背後的精靈輕輕地哼了一聲，頓時有種如坐針氈的感覺。

雖然剛進門時那股讓人心悸的威壓已經消失，可法庭本身這股莊嚴肅穆的氣氛――或許還有陰暗的環境效果――依然讓他感到有些心驚肉跳，連雙手都不知道該放在哪兒才好。

話說我這算個什麼位置？完全不像是觀眾席的樣子……柳葉飛發現，跟自己處在相同位置的這些人一個個看上去身份都挺高的，少女牧師身後有個低階教士，銀裝騎士軍官帶着倆全副武裝的銀裝騎兵，法師老頭兒帶着個中年跟班，看上去像是正規法師而非學徒，就連龍套甲和路人乙這兩個普通人也各自帶着隨從。只有安普爾和法官是孤零零的。

再想想克萊迪爾就站在身後，柳葉飛就徹底坐不住了，恨不得立刻和她換換位置才好。

「篤」的一聲，主審官再次用小木槌敲了一下桌子。「既然陪審員們已經全部就位，那麼我宣佈審判開始。衛兵，請帶泰雷伯爾?索萊達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