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春分

第二章春分

嘉春二十六年三月二十日,春分。

今年的冬季格外漫長,三月下旬,漫天大雪紛紛揚揚,往日人潮湧動的大昭京城被覆蓋上一層深厚的絨衣。

季雲滔蹲在水塘邊,推開池子上的積雪,手中的枯枝有一下沒一下的戳著冰面。

短短几日,季雲滔覺得自己走過了漫長的一生。就像今年漫長的冬季一般,讓他失去了安全感,失去以往高舉相信科學旗幟的觀念。

是的,季雲滔穿越了,具體來說應該是靈魂穿越了,或者說是人死後到達了另一個世界,或者只是自己的黃粱一夢。

不管季雲滔如何說服自己,至今為止都沒接受這個事實。

因為此人與自己居然同名同姓,姓季名雲滔字靈均。

上一世,作為一名學渣,高考不出意外的落榜。家人把他送進了部隊打了熬兩年,退伍后,從銀行貸了五十萬和朋友一起開了一家火鍋店。磨刀霍霍準備大幹一場,誰曾料到一場全球性的災難危機席捲。不得已關閉店面,居家自危。背負高額債款,季雲滔整日心如火焚,百爪撓心。不得已,靠着網絡里的虛擬世界壓制內心的急躁。

沒日沒夜的爆肝,加上銀行鋪天蓋地的催收,在季雲滔終於即將肝贏大師晉級賽時,一手神裝劍聖瘋狂的偷着對面水晶,突然的興奮過度,倒置心脹驟停,永遠的倒在了屏幕前。

季雲滔美美的睡了一覺,沒有房貸車貸的壓力,沒有了銀行層出不窮的催收手段,沒有了父母望子成龍的期盼,沒有了虛偽而又必須應對的應酬。

原來能心無旁騖的睡一覺是那麼的滿足。

就在季雲滔左女神右初戀,散播生命精華時,一滴滴雨水從天而降,澆醒了他在夢中扭動的腰。

奮力的撐開眼皮,一張圓潤的稚臉映入眼帘,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居高臨下盯着自己,頭上梳着童鬢,約摸四五歲的模樣,嘴角溢出的哈喇子正傾瀉在自己的腦門。

「卧靠!&@#*」

季雲滔一嘴的甜言蜜語,坐起身雙手胡亂在臉上抹著。

受到驚嚇的罪魁禍首,跌坐在床上,兩隻肥短的手杵在床上,仰起頭,張開嘴,拉起了「防空警報」……

一陣窸窸窣窣的腳步聲,拉出了季雲滔的回憶,踏進院門的張管家遠遠看見蹲著池子上的季雲滔,驚嚇不已:「大郎,大郎,我的小祖宗喲,您怎麼又出房門了,這天寒地凍的,可別把大郎身子骨凍壞了,快進屋,快進屋」

季雲滔腦海中立刻浮現出此人的記憶,季府的大管家,季氏家族的家奴,世世代代在季府為奴。父親離開家族時,只帶了張伯父子,季雲滔的記憶里從來不知道張伯的名諱,從小稱呼張伯。張伯的兒子張斌,是現任季府的大總管,張斌與父親從小一起長大,不像主僕,更像是異姓兄弟。張斌現有一女,名稚顏,曾是自己的貼身婢女,現在在母親身邊伺候。

「唉~」季雲滔丟下手中的枯枝,嘆著氣回到屋內,通紅的炭火冒着絲絲縷縷的黑煙,驅趕了屋內的寒氣。

季雲滔躺在床上,掖了掖被子問道:「張伯,我娘又去請大師去了?」

張管家把碳灰往床邊移了移,道:「夫人今天去蓮法寺還願,謝天謝地,佛祖保佑」

季雲滔扯了扯嘴角,也不怪季雲滔忌憚,剛蘇醒時,季雲滔深陷穿越的震撼以及這具身體舊主人記憶的融合,季雲滔顯得很木訥,整天渾渾噩噩。

便宜母親以為自己兒子是中邪了,整天以淚洗面。託人找了江湖大師來為季雲滔驅邪招魂。原本重傷未愈的季雲滔差一點就被這些跳大神的江湖騙子一套帶走。

後來見不管用,又去了城外的蓮法寺高價請來寺廟大師,整日念經頌佛。季雲滔實在是受不了大晚上美夢被佛經超度(吵醒),只好打起精神表示自己已經無礙了。

「吱~」

房門被人推開,一股寒風卷進了屋內,一位婦人裊裊入內,摘下貂帽,雲鬢高挽,蟬鬢垂鬈,淺綠色的雲紋棉襖,披着皮毛大氅。

坐在床邊握著季雲滔的手,泛白的臉上看着臉色好轉的兒子盪起淡淡笑意。

肌若凝脂,氣若幽蘭。

若不是季雲滔記憶中知道此人是自己母親,他還以為是鄰家小姐姐。

「大郎,今日可有好些?」

季雲滔抽出手,微微頷首:「好些了,今日可以下地行走了」

季母聞言舒了口氣說道:「蓮法寺的高僧佛法高深,為娘明日多帶些錢財到寺院募捐還願,感謝佛祖保佑我兒」

難怪那些吃得腰圓肥胖的和尚,一個個富得流油...季雲滔只得裝作乖寶寶。

丫鬟推門而入,端著一碗湯藥,伺候在床前。

季母端起陶碗,感受了一下熱度:「來,大郎,喝葯」

大郎???這橋段好熟,下意識的盯着陶碗裏的湯藥,抽著嘴角,一臉的不情願。

季母疑惑的看兒子:「大郎?趁熱喝葯,一會涼了。」

季雲滔輕咳兩聲,接過陶碗噸噸噸一口悶下。

「嘶~」臉上的肌肉組織扭曲在一起,這時的季雲滔十分懷念前世的膠囊。

一連半旬,季雲滔大多時間都是蹲在院子裏的水池上發獃。並不是季雲滔矯情,死活走不出穿越的事實,而是在這個沒有手機,沒有電腦,沒有網絡的時代,在家養傷的他實在是...太無聊了!

自己那個便宜又可憐的母親,年前剛喪夫,年初三代單傳的兒子又差點死去,整日以淚洗面,日夜守在床前。季雲滔能想到若不是自己穿越復活,這位母親就失去了活下去的動力。

在他的記憶中,死去的父親與便宜母親是自由戀愛結婚。在這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時代,能自由結婚的簡直就是毛鱗鳳角。當年墜入愛河的兩人背着家族私奔到京城。十幾年年來,父親靠着自己的手腕一步步從平民百姓做到監察院的天子親軍百戶,去年戰死在了大昭泲洲北境。

按照大昭國世襲軍制,剛滿十八的季雲滔繼承了自己父親的官位,在同僚耳濡目染之下,從小被父親嚴苛壓制的本性漸漸暴露。今年年初,季百戶決定去青樓終結自己十八年的童子身。酒過三巡,急不可耐的雙手在在姑娘身上丈量尺寸,結果被人套麻袋敲悶棍,扔在大雪封城的大街,後來被巡城官兵發現才帶回救治。

可憐的季百戶......「唉~嫖.娼真的危害健康,古人誠不欺我」

季雲滔起身活展身體,嘀咕著:「如今傷也好差不多了,不能老是宅著。既然來了這個世界,那就安心獃著便是,大爺我要做一名富紳,我要三妻四妾,我要過枯燥的日子」

走出院門,右側通往內院,住着府中女眷,如今的後院只有小妹與便宜母親。

左側是一處小型荷花池,假山林立,不過這會已經覆上了一層厚厚的積雪。走過長廊出了後院,是一處寬敞的演武場,積雪都被剷除到院牆腳跟,十幾名護院在嘿嘿哈哈的練拳,長廊里坐着幾名婢女掩著嘴說笑着。

「有什麼喜事,也與少爺我說道說道,讓少爺我也樂呵樂呵」

幾名婢女聞聲才發現自家少爺在身後,齊齊起身施了個萬福:

「少爺安康」

「大郎安康」

張稚顏朝着眾婢女說道:「去去去,都去前院幫忙做事」

「是~」

其餘婢女說完鶯鶯燕燕的離開去往前院。

季雲滔坐靠在椅子上,雙手攏袖。手肘朝演武場的護院拱手,對着身旁的婢女說道:「稚顏,看上誰了,與少爺說,少爺替你把把關」

張稚顏嘻嘻一笑:「少爺竟會拿奴婢開玩笑,顏兒才十六歲勒」

不一會婢女送來了熱茶和火爐,張稚顏雙手奉茶:「大郎喝口熱茶暖暖身子,莫要着涼了」

季雲滔接過茶水,嘴角朝凳子呶了呶,示意稚顏落座。抿了幾口熱茶,寒氣散了些許,問道:

「最近府中有沒有發生什麼事情?」

稚顏皺着眉頭想了想:「最近府中沒什麼事啊,夫人偶爾會去寺里燒香還願,我爹在城外設粥棚救濟災民,大郎你是不知道,我和夫人去寺里時城外到處都是乞討的災民。朝廷和各大家族都在搭設救災,這個冬天不知道要凍死多少人」

「對了大郎,前些日子衙門裏來人詢問大郎傷勢痊癒否。說是近日外城出現了一群劫匪,鬧出了好幾條人命,內城和外城都戒嚴了。衙門的人手短缺,讓大郎早日復職。」

季雲滔噸噸噸又喝了幾大口熱茶,問道:「我娘在何處?」

稚顏回答道:「這會夫人在賬房對賬呢」

季雲滔順着走廊彎彎繞繞去往賬房,稚顏在身旁嘰嘰喳喳的講述著與夫人去燒香拜佛的所見所聞。

哐當,稚顏推開房門,季雲滔跨過門檻進屋。季母端坐在案前,刀刻般的瓜子臉,睫長眼大,面如白玉,薄薄的嘴唇有些泛白。由於生性冷淡的緣故,臉上看不出是喜是悲。

管家張伯與幾名賬房先生正在小聲論事。

季母看了看兒子微微頷首,低頭繼續翻閱著賬本。

季雲滔搬了一張椅子大咧咧的坐在母親身旁,隨手拿起一本賬簿翻閱。

季雲滔隨意翻著看不懂的賬簿問道:「母親,這麼多賬本,咱家有很多產業?」

季母放下賬簿淡淡一笑,:「多少產業?季府上下大大小小几十口人勉強度日,日子還算過得下去吧」

張伯聞言呵呵笑道:「老爺生前不願大郎處理家長里短,讓我們都不準透露家底讓大郎知道,老爺怕大郎學那些大家公子不學無術。再者大郎平日裏也不管事,自是不知,咱們季府在京城三城,外城、內城、皇城,每城的四門各有布莊,糧鋪等生意。目前經營有二十四家布莊,二十四家糧鋪,四家錢莊,另外還有玉器、珠寶、等生意。哦,還不算其他州府的生意」

聽完張伯的介紹,默默地放下手中的賬簿。不多?勉強度日?風姿卓越,貌美如花的老媽大人,你確定是日子還算過得下去?強裝淡定:「嗯,以後本少也會慢慢了解,如今父親不在了,作為家裏的頂樑柱,必然會為母親分憂。」

季母看着兒子柔柔的說道:「也不能怪你爹瞞着你,你爹呀,不希望他的兒子像那些世家子弟一般墮落,從小便一直嚴格要求與你,滔兒,你要理解你爹的一番良苦用心」

提起故去的丈夫,季母罕見的流露出悲哀的情緒繼續說道:「自從你爹戰死在北境,滔兒就開始放縱,險些讓為娘白髮人送黑髮人」

季雲滔連忙賠罪,信誓旦旦說道:「娘,孩兒知錯了,經過此事,孩兒痛定思痛,以後絕不會再讓娘為孩兒擔心」

季母說道:「前些日子,為娘託人上下打點,想讓你辭去百戶一職。以後接手家裏的生意,娘老了,已經沒那麼多精力管理那麼多事務。」

季雲滔笑嘻嘻說道:「誰亂說我娘老了?簡直就睜眼說瞎話。我和您走在大街上不知道的還還以為您是我姐姐呢!」

季母聽着兒子的讚美,原本的清冷美艷,驟然笑靨如花,百魅眾生。

見母親心情大好,季雲滔說道:「近日來身體已經康復,孩兒多走動走動,數月卧床,身子骨快散架了」

季雲滔說完便起身風輕雲淡的離開賬房,在府里胡亂遊盪,一路上遇到婢女下人問好。

「少爺安康」

「大家安康」

「少爺好」

「嗯,大家都好」

「少爺好」

「大家辛苦了」

……

步履輕盈,體魄飄飄然,季雲滔十分享受此刻的感覺。

游到府邸前院,一群魁梧的護院在廣場卸貨,四人一組,眾人吃力的抬着四個大箱子迎面而來。

「公子」

遠遠的向他致禮,季雲滔頷首,對着眾人手裏的箱子問道:「各位辛苦了,雲旗你們這是?」

被稱為雲旗的護院挨近季雲滔耳旁低聲:「公子,這些是張斌總管剛運回來的,京城各商鋪去年下半年的營收利潤」

「啪」

季雲滔好奇打開一隻箱子又迅速關上,頓時心臟嘭嘭嘭的亂跳,雙腿有些發軟。

箱子裏黃燦燦的金錠差點亮瞎了他的鈦合金狗眼!

「嘭嘭嘭」

一連查看剩餘三個大箱子,雪白的銀錠補了最後幾刀,季雲滔捂著被金銀亮瞎的鈦合金狗眼顫顫巍巍的離開。

雲旗好奇的看着步履蹣跚離去的公子,就這?幾箱金銀就嚇到了?要是告訴公子季府地道里還堆放着五十幾箱金銀會不會原地痴獃?

季雲滔走到後院自己的小庭院中,捧起一把積雪在臉上蹂躪。獃獃的坐在雪地上,半天才回過神。

就好像一個還算小康的家庭,獨生子繼承了父親的官位。原本獨生子還有些惆悵,畢竟有一位貌美如花的母親和調皮搗蛋的妹妹要養,認為自己承受了自己這個年紀不該承受的壓力。

偶然間有人告訴他,其實他繼承的不僅僅只是他父親能經常見到中央首長的官職,而且還繼承了他父親一直瞞着他的百億資產,還能隨時隨地拿出幾十億現金!

季雲滔站起身,拍掉屁股上的積雪,整理好衣襟。

哼著小調,邁著六親不認的步伐走向房門。

不能太拉胯,得有一個富二代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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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爺兇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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