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最好的朋友

第四章 最好的朋友

電影結束了,薄荷和麥子從電影院出來,看見前面有賣椰子的小攤兒,想去買一個。

薄荷眼神剛動,麥子就抬腳邁向了小攤兒,他在等老闆開椰子的時候,薄荷打開了手機,無數的消息不斷湧現。

其中數麗花的最多,她發了十幾條短視頻,視頻里的九餅站在男生宿舍最高的水塔上,正在聲嘶力竭地喊着什麼,她聽不清楚。於是拿出耳機,把聲音放到最大,只聽到他在喊什麼「爸爸……爸爸……」爸爸之後的句子都被嘈雜的環境音掩蓋掉了。

還有一些別的同學發來的消息,內容都差不多。

她正在奇怪,九餅這是又在耍什麼新花樣?站在天台上喊爸爸幹什麼?這是什麼新的祈福形式嗎?

麗花突然又發來了一條消息,「原來九餅是在天台跟你表白啊!他喊的不是爸爸,是薄荷!」

薄荷的心猛地跳了一下,眉頭緊緊皺了起來,回了條信息:「你怎麼知道?」

「阿傑跟我說的,他說他們策劃、準備了好幾天,沒想到你竟然不在宿舍。」

薄荷握緊了手機,臉色沉了下來,表白為什麼非要弄這麼大的陣仗?現在好了,九餅在學校可以算是徹底紅了。這就是他想要的嗎?不好好念書、不好好實踐,要在學校做風雲人物?

她輕輕吐出兩個字:「幼稚。」

麥子正好捧著椰子回來,「你說誰幼稚?」

薄荷連忙收起了手機,搖了搖頭,「沒說誰,我們回學校吧!」

「好,我去拿車。」

薄荷站在商場門口,小口小口地吸著椰子水,給九餅發了她在心裏重複了無數遍的兩個字:幼稚。

九餅收到信息的時候,正和吹雞、阿傑在燒烤攤兒喝酒。

眼前瞬間就模糊了起來,他揉了揉眼睛,「老闆,你這煙太大了,不環保。」

老闆文著花臂、叼著煙,不悅地看了九餅一眼,「你是不是想惹事兒?我這是燒烤攤兒,你見過哪家燒烤攤兒沒有煙?」

吹雞連忙打圓場,「大哥,我兄弟不是那意思,他喝醉了,您繼續,繼續。」

九餅把筷子一放,賭氣地站起來,「我不吃了,回家睡覺。」

薄荷說他幼稚,對,他就是幼稚,他竟然以為心照不宣也是愛情的一種模式,他竟然以為他是唯一可以走進薄荷心裏的男人。

剛開學幾天,她就和學長約會去了,和成熟的學長約會去了,而他,連質問她的資格都沒有。

薄荷從來都不是他的薄荷,他大言不慚地說薄荷是自己女朋友,只是他一廂情願。

九餅搖搖晃晃地回到餅鋪,一覺睡到了天亮。

突然感覺有東西在咬自己的耳朵,疼得要命,他「啊」的一聲從床上坐起來,就看見了一臉凶神惡煞地擰着他耳朵的夏健。

他甩了一張罰單到九餅臉上,「你小子!欠我二十萬!沒還清之前不要想離開我家!」

九餅傻眼,「二十萬?你大清早搶劫啊!」

靠牆站着的夏天弱弱地說:「昨天你那個告白氣球沒有申報,影響了飛機的正常通行,被民航局罰款了。」

九餅撿起罰單一看,果然如是,罵了句髒話,瞪着夏天,「你不說我還忘了,那是我的告白氣球嗎?那不是你家的廣告氣球嗎?為什麼要我付罰款?」

夏天心虛地說:「可是主要還是你告白用的,我的廣告只是順便。」

「哪有你這樣不講理的!你們這是黑店!我要投訴!投訴!」

夏健拿擀麵杖敲了一下水管,氣呼呼地說:「都不要吵了!我幫你們評理!這二十萬你們一人一半,你,趙玖秉!我限你今天之內讓你家長把錢打到我的賬上!你,夏天!我限你沒有還清之前不許離開餅鋪!」

夏天不服氣,「憑什麼?」

「那氣球是不是你倆一起放的?」

「是……但是……」

「那就行了!」夏健大手一揮,「我這人做人一向公道,你的十萬跑不掉。」

夏天氣得一跺腳跑了出去。

九餅見好就收,狗腿地誇讚夏健,「叔叔你真是大公無私、大義凜然、大義滅親……但是能不能多寬限我一些時日?」

夏健心裏美滋滋,有這十萬作為抵押,怕是夏天這輩子都飛不出他的手掌心,於是心情很好地說:「好,你想寬限到什麼時候?」

「到我畢業之後……五年之內……」

九餅話還沒說完,夏健已經揚起了他的擀麵杖,他嚇得大叫一聲趕緊逃了出去。

街角豆漿店門外,九餅和夏天一人咬着一袋豆漿,愁眉苦臉。

夏天握了握拳頭,「我要賺錢!」

九餅有樣學樣地握了握拳頭,「我也要賺錢!」要是讓媽媽知道他剛開學就被學校宿舍趕出來,跟女孩子住一個屋,還欠下了十萬元的巨債,恐怕他這輩子都別想回家了!

夏天側頭,滿臉期待地問他:「怎麼賺錢?」

九餅聳了聳肩,「不知道。」

兩人異口同聲地嘆了口氣,腦袋耷拉了下來。

九餅沒精打采地回到學校,卻冤家路窄地在操場碰見了給體育老師做助教的麥子。

他上的體育課是排球,所以他每次都故意把球打向站在界外的麥子,但是每次都被對面的同學攔截了回來。

九餅越是打不著,心裏越來氣,發球的力氣越來越大。終於有一次,對面的同學沒來得及攔截,那個旋轉着的白球就沖着低頭看點名冊的麥子去了,並且準確無誤地正中他的眉心,打在了他的雙眼上。

麥子被突如其來的衝擊力震得往後退了幾步,直到體育老師扶住了他。他捂住眼睛直喊疼,然後驚慌地喊:「我怎麼看不見了!」

體育老師連忙招呼了幾個同學,抬起他往校醫院送。

九餅撿起那個球,不屑地冷哼,「演員」。不就是被球砸了一下嘛,至於裝失明來嚇唬人嗎?

九餅洗完澡,回到教室,就聽見手機鈴聲不停地響,拿起來一看是薄荷,就嘴角向上地接了起來。

結果就被薄荷劈頭蓋臉一頓罵,「趙玖秉!你真是可以!我原以為你只是幼稚,沒想到你還心狠手辣!麥子學長被你打失明了!你滿意了?」

「失明?不至於吧?不就是排球輕輕砸了一下他的臉嗎?」

「哼,輕輕?輕輕能撞得視網膜脫落?」薄荷氣得冷笑,「到現在你還不肯承認自己的錯誤,你就是個幼稚的死小孩兒!我以後都不想理你了!」

九餅茫然地盯着被掛斷的電話,還是不能相信視網膜能這麼容易脫落,於是跑去體育老師那兒打聽。

體育老師不滿地看着他,「你跟麥子有私怨,你也不該下這麼重的毒手。要不是麥子說他不追究,學校肯定報警了,你這屬於嚴重人身傷害,要判刑的。」

「我……我不是故意的……」

「你當操場上的人眼瞎?你瞄準他打了多少球,你心裏沒數嗎?」體育老師沒好氣地說,「我要是你,我現在就帶着營養品去醫院向麥子道歉並表示感謝,而不是死不悔改地推卸責任。」

九餅覺得這次自己真的玩大了,於是聽話地去買了一堆補品,然後去了市醫院。

可是剛到病房門外,就被薄荷攔住了。

「你還來幹什麼?」

她余怒未消,冷冷看着他,眼神像一把刀,扎得九餅的心千瘡百孔。

九餅弱弱地解釋,「我承認我是故意的,但我沒想到會造成這麼嚴重的後果。」

「現在說什麼都晚了,你走吧!」

「我想跟他道歉。」

「他已經睡著了。」

九餅「哦」了一聲,突然抬起頭,「他都睡著了,你還在這兒幹什麼?你不回宿舍嗎?」

「你管我那麼多!」薄荷說完,轉身就進了病房。

九餅拚命敲病房的門,薄荷不理他,護士很快就把他趕走了。

他站在醫院門外後悔莫及,他因為一時衝動,好像把薄荷推得離麥子又近了一些。薄荷現在寸步不離地守着麥子,他們的感情肯定又能再進一步。九餅懊惱得直撞牆:趙玖秉啊趙玖秉,在你喜歡的女人和追她的男人的世界裏,你打什麼助攻!

薄荷看着熟睡的麥子,心裏湧上一陣又一陣愧疚。他剛做完手術,眼睛上矇著紗布,醫生說要住院一周,想要完全康復需要三個月時間。昨天他說下周要去參加一個物理競賽,這下也去不成了。

都是九餅惹的禍,所以薄荷決定,一定要好好照顧麥子,讓他可以早日康復。

麥子從睡夢中醒來,眼前一片漆黑,他慌亂地伸出手,在空中摸索著。

薄荷連忙問他:「你要什麼?水?」

他搖頭,黑暗的世界如此陌生,他急切地想要抓住什麼,好讓自己安心下來。

薄荷看穿了他的心思,於是抓住了他的手,安慰他,「我在這兒,你別怕。」

麥子聽到薄荷的聲音,感受着手心的柔軟和溫暖,突然就呆住了。

「薄荷,你……你接受我了?」

薄荷這才反應過來,連忙鬆開了麥子的手。可是剛剛,她確實沒有以前的應激反應,她只是想給麥子一些安全感,所以不由自主握住了他的手。

他的手透著徹骨的冰涼,薄荷知道他的心一定也是這麼涼,心裏更加內疚,如果不是她,他根本不用遭受這樣的無妄之災。

麥子欣喜若狂,「薄荷,如果我失明能換來你對我的接受,那我就算從此瞎了也心甘情願。」

薄荷不許他說這麼不吉利的話,「你胡說什麼呢,你的手術很成功,不用擔心。」

麥子的手朝着薄荷聲音的方向伸了過去,「薄荷,再給我一些力量好嗎?我害怕。」

薄荷猶豫地伸出手,不知道該不該去握緊在眼前的這隻手。這隻手白皙修長、骨節分明,甚是漂亮,跟麥子的整個人氣質一樣,柔軟溫暖,她看得有些出神,便被麥子突然強行握住了手,不留一點兒縫隙。

薄荷的臉紅了起來,第二次握麥子的手,他的手比上一次暖和了許多,她覺得欣慰,便任由他一直握著。

麥子因禍得福,雖然短暫失明了一周,也錯過了一次物理競賽,但卻讓薄荷不再抵觸他,甚至還會主動幫他擦臉、擦手。他覺得這樣很好,像是離自己的目標又近了一步。

出院前一天晚上,他便鄭重其事地跟薄荷表白:「薄荷,我真的很喜歡你,你就是我在黑暗裏前行的一束光!有你,我才有明亮的未來,你願意跟我在一起嗎?」

薄荷被他突如其來的告白弄得心亂如麻,「你……你讓我考慮考慮。」

麥子並不逼她,而是很溫柔地說:「好,我給你時間,你慢慢考慮。什麼時候答覆我都沒問題,我會一直等着你。」

薄荷看着麥子,再想想九餅,忍不住在心裏嘆氣,如果九餅能像麥子一樣成熟、細緻、體貼就好了。

她沒法忽略她和九餅這麼多年的感情,她想找九餅談談,或許九餅做這些幼稚的事情都是有原因的呢?她想要給他一個解釋的機會。

薄荷在食堂看到九餅,就端著餐盤走了過去。

九餅看見她很意外,「麥子出院了?」

「嗯。」

「這麼多天你一直在照顧他?」

「嗯。」

一周的朝夕相處,這對於有男人過敏症的薄荷來說意味着什麼九餅清楚。九餅感覺他和薄荷之間比從前生疏了許多,因為她的世界已經多了另外一個人。

他苦澀地笑了一下,筷子夾起麵條又放下,九餅突然一點兒胃口都沒有了。於是站起來客氣地說:「你慢慢吃,我先走了。」

薄荷卻挽留他,「很久不見了,陪我聊一會兒。」

九餅重新坐下,言語裏帶着怨氣,「你要聊什麼?麥子嗎?我不想聊這個話題。」

「聽說你向我表白了……」

九餅超級驚訝地看着薄荷,一瞬間腦袋裏面的念頭百轉千回。

表白這件事已經過去了好久,她突然提出來是什麼意思?她是不是要拒絕他?她是不是想要跟他說她已經和麥子在一起了,叫他不要再白白浪費工夫?

九餅不想直面慘淡的人生,於是虛張聲勢地大聲說:「誰說的!我沒有!我怎麼會跟你表白?我才不會做那麼幼稚的事兒!梁薄荷,我們倆……玩伴而已嘛……天台那件事……是我給夏天家的餅鋪做宣傳……你不要誤會了!」

薄荷看着九餅急赤白臉地否認,心一點兒一點兒沉了下去。

小時候的記憶漸漸浮現在她的眼前,小小的一間屋子,爸爸推門進去,然後反手就將她推到了院子裏。她趴在窗戶上看,爸爸對着縮在牆角的表叔大聲呵斥,他卻一個勁兒地往媽媽身後躲。最後媽媽站出來,求爸爸不要再罵了,她願意立刻離婚,凈身出戶。

這是薄荷的噩夢,也是她一輩子的恥辱。媽媽背叛了爸爸,對象卻是那樣懦弱,一丁點兒都比不上爸爸,可是媽媽卻寧可為了他,跟爸爸離婚,更是替他擋住了所有屈辱的暴風雨。

明明是兩個人的錯,被千夫所指、萬人唾棄的卻只有媽媽。

那或許是愛情,但卻不是她想要的愛情。

從那時候起,她就跟自己說過,不要愛上幼稚的男人,不要愛上沒有擔當的男人,否則就會是媽媽的下場——所有風雨必須扛兩份。

九餅明明表白了,可是卻連承認的勇氣都沒有,她很失望,失望之餘又帶着釋然。她和他終究不適合,也就無須再浪費時間。她沒有那麼寬闊的肩膀,也沒有那麼強大的心臟,所以,她笑了笑,「你說得對,我們只是玩伴,是最好的朋友。」

「最好的朋友」五個字從薄荷的嘴裏清楚明白地說出來,九餅的心像是麵糰,被做拉麵的師傅扯來扯去,都快要扯斷了。他忍住了內心的失望,面無表情地端起托盤,離開了食堂。

薄荷下晚自習的時候,麥子來教學樓接她,兩人並肩朝着女生宿舍走去。

麥子見她悶悶不樂,就特意在網上找了個冷笑話講給她聽。

「薄荷,有兩根香蕉一前一後逛街,走着走着,前面的香蕉感覺很熱,於是就把衣服脫了,結果你猜怎麼着?」

薄荷茫然地搖搖頭。

「結果後面的香蕉跌倒了……哈哈哈哈……是不是很好笑……」

其實這個冷笑話並沒有那麼好笑,但是麥子努力想要逗她開心的樣子還是讓薄荷笑了。麥子總是這樣,看穿她所有的心思,卻不點破,小心翼翼地維護着她的自尊。

他是學校老師交口稱讚的全能學霸,同學眼裏樂於助人的溫暖學長,她不討厭他,甚至還有些崇拜他,至於喜不喜歡,她說不好,她不否認她對他確實有異於他人的感覺,可這就是喜歡嗎?她很迷惑。

「到了。你進去吧!」

麥子在女生宿舍樓前停住腳步,微笑着朝薄荷擺手。

薄荷點了點頭,轉身走回了宿舍,戴上耳機,開始做英語聽力題。一套聽力題做完,她去洗衣房拿洗好的衣服,聽見旁邊取衣服的兩個同學在聊天兒。

「你回來的時候看見實驗樓下的救護車了嗎?」

「救護車?沒看見啊!」

「你不知道嗎?有個學長做實驗不小心把手指切斷了。」

「怎麼這麼粗心大意?」

「聽說前幾天剛出院,眼睛突然看不見然後就出了意外。」

薄荷心裏一驚,抱着沒來得及曬也沒時間放下的衣服就往樓下跑,跑出了宿舍樓門口,突然聽見有人喊她。

「薄荷。」

她一轉頭,就看見麥子坐在花園裏的長椅上,正一臉好奇地看着她。他走到她身邊,「你抱着這些衣服做什麼去?怎麼穿着睡衣、拖鞋就下來了?」

薄荷看見麥子完好無損,一顆心終於放了下來,緊繃的情緒得到釋放,忍不住眼淚就掉了下來。

「我以為……我以為……」

麥子恍然大悟,「你是不是以為實驗樓手指被切斷的人是我?」

薄荷點頭,別過頭去,拿手背擦了擦眼淚。她不想被麥子看到她哭哭啼啼的樣子。

麥子卻被她的眼淚感動了,欣喜若狂,突然抱住了薄荷,「我好高興,原來你這麼緊張我,我真的好高興……」

薄荷第一次被男人抱到懷裏,這麼近的距離讓她措手不及,可意外的是,身體卻沒有抵觸,她感受到他的心跳得很厲害,感受到他炙熱的體溫,突然意識到自己是喜歡他的,她有些害羞地說:「你先鬆開我,我有話跟你說。」

「好。」

薄荷低着頭,眼睛瞟着腳尖,「我考慮好了。」

麥子雖然已經猜到了她的答案,但還是迫不及待,希望聽她親口說出來,「那麼,你的答案是什麼呢?」

「我願意。」

薄荷說完這三個字,迅速轉身,然後頭也不回地跑上了樓,回到宿舍,整張臉還像是剛煮熟的蝦子,紅得要命。

麗花看她這副面含桃花的樣子,就去套她的話。薄荷很不會掩飾,所以很快就被麗花知道她接受了麥子學長,他們正式確立了戀愛關係。麗花轉瞬就告訴了阿傑,阿傑知道了很快九餅也就知道了。

第二天從早上開始,九餅就在操場跑步,一圈一圈,全身的衣服都濕透了,還在目光堅定地朝前跑。

吹雞好心去送慰問品,「九餅,你要不要喝麥香紅茶?」

九餅直接搶過吹雞手上的紅茶,捏爆,摔在地上,然後繼續朝前跑去。

吹雞傻眼,生氣地對着九餅的背影喊:「你這是幹什麼?不喝別浪費嘛!這可是我花了錢買的!」

阿傑拍了拍吹雞的肩膀,同情地說:「他最近對『麥』字過敏,你別惹他。」

「什麼意思?」

「他心愛的女神薄荷和麥子在一起了,現在整個學校都知道了吧,你還不知道?」麥子是學校的風雲人物,覬覦他的女生車載斗量,所以他戀愛的消息一傳出來,就以光速在全校擴散開來。

吹雞整天都在實驗室,對這類八卦不感冒,所以自然不知道。他看着九餅跑得大汗淋漓,還不停下腳步的樣子,問阿傑:「所以他這是在發泄?」

阿傑聳了聳肩,「應該是吧,跑了三個多小時,一點東西都沒吃,你說他是不是可以光合作用,所以不用吃飯,曬太陽就可以了?」

吹雞十分嚴肅地回答:「不可能,人是生命體不吃飯會死。」

阿傑朝他翻白眼,「你這人真的是一點兒幽默感都沒有!真不知道將來什麼樣的妹子能看上你!」

忽然眼角餘光看到一抹嬌俏的身影,跟着九餅跑了過去,於是很羨慕地說:「哎,九餅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身邊明明有個可辣、可甜的萌妹子……」

可辣、可甜的萌妹子夏天追上了九餅,「你不累啊?」

九餅不說話,悶着頭往前跑。

夏天追着他問:「反正都是跑步,有個賺錢的方式,你要不要試試看?」

九餅看都不看她,防備地說:「你不要再害我了。」

夏天感到莫名其妙,「我哪有害過你?」

九餅滿含怨氣地說:「你幫我告白,薄荷就交了男朋友,這不是害我嗎?」

「我因為你現在欠我爸十萬!還不是因為為了幫你告白,你自己跟薄荷這麼久,也不跟她告白,然後她找了別人,你怪我?你怎麼這麼沒有良心?」

九餅見她像個跟屁蟲,怎麼也甩不掉,就想速戰速決,「廢話少說,你到底想幹嗎?」

「馬拉松比賽,頭獎十萬,你一邊跑步一邊賺錢,不是很好嗎?」

金錢的誘惑使得九餅眼前一亮,「十萬?那我不是可以還清欠你爸爸的錢?我要參加!」

「那可不行,拿到頭獎的話我要分一半。」

「我去跑,憑什麼分你一半?」

「就憑這個馬拉松比賽是我發現的,是我幫你在截止日期前報的名,你自己想想吧!」

「你這是打劫!一半也太多了!」

「那我就不把參賽證給你,你一分錢都賺不到。」

「你……蠻不講理!」

夏天見九餅生氣,馬上換了副楚楚可憐的表情,「九餅哥哥,我們禍要一起闖,福要一起享嘛,你也可憐可憐我啊,我一個弱小的女生,我上哪兒去賺錢還我爸,我總不能真的一輩子都在餅鋪打工吧……」

九餅吃軟不吃硬,被她抓着手臂搖得整個人都暈了,只好妥協了,「行行行,分你一半!」

……

馬拉松比賽在一個月之後,九餅把所有的課餘時間都留給了操場,一圈又一圈地跑步,身體的睏倦會讓他的大腦停止思考,完全忘記那個藏在心裏近十年的人。

薄荷和麥子愛得並不轟轟烈烈,也不蕩氣迴腸,他們和普通的校園情侶一樣,一起上課、一起吃飯,周末一起去遠足。可是就是這麼無聊的日常,還是會有人有意無意地告訴九餅。

九餅真的煩透了,所以當阿傑又開啟了薄荷的話題的時候,他做了一個STOP的手勢,「我不想知道這些,請你以後不要跟我說他們倆的事兒。」

「你真的不想知道?就算薄荷要帶麥子回你們老家你也不想知道?」

九餅本來打算捂住耳朵,聽到這話立馬揪住了阿傑,不相信地問:「真的?」

「當然是真的,麗花說他們車票都買好了。」

九餅鬆開了阿傑,像個傻子一樣癱坐在地上。薄荷竟然要帶麥子回老家,這意味着什麼?意味着她打算將她過去的一切都展現給他看,意味着她對麥子已經不設防了。

他們戀愛才多久?不到一個月。他們認識才多久?不到兩個月。

薄荷這是瘋了嗎?

九餅衝到女生宿舍樓下,發了個短訊讓薄荷下來。

薄荷從宿舍樓走出來的時候,九餅驚呆了,她比從前更加耀眼,如果說之前的薄荷是一個青澀的害羞少女,現在的她就像是打開了封印,比從前看上去自信得多、瀟灑得多,也更有女人味得多。

「九餅,好久不見。聽說你在準備馬拉松比賽?」有人在傳遞薄荷的消息給九餅的同時,也會把九餅的消息傳過來,所以薄荷知道九餅最近在幹什麼。

「嗯。聽說你要回老家?」

「對。」薄荷還以為九餅要帶什麼東西,就說,「如果你有東西帶給竇姨,或者讓竇姨給你帶點兒什麼,提前跟我說一聲哦!」

可是九餅卻居高臨下地看着她,弔兒郎當地說:「梁薄荷,你不覺得你太輕浮了嗎?」他承認他是個蠢貨,為了面子,他無法直接去問薄荷和麥子的感情為什麼發展這麼快,他怕會受打擊,他只能用這種保留自尊的方式來表明一對剛談戀愛的情侶不應該一起回老家!

「輕浮?」薄荷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九餅,你的語文沒有差到連『輕浮』兩個字是什麼意思都不懂的地步吧?」她回趟老家怎麼就輕浮了?

「我當然知道是什麼意思!你剛和麥子談戀愛多久?你就跟他單獨出去旅行,還單獨過夜,這不叫輕浮叫什麼?」

「我什麼時候要跟他單獨旅行?什麼時候要跟他單獨過夜?你胡說八道什麼?」

「你不用騙我!你不是要跟他一起回老家嗎?」

「那是……」

「我不想聽!」九餅一提起麥子就完全控制不住情緒,「我只想告訴你,女人太輕浮,男人不會珍惜。我這也是為你好,才給你這些忠告,免得你變成個棄婦還要找我哭!」

薄荷的怒氣一層一層浮上了臉,九餅竟然說她輕浮?他還詛咒她將會成為棄婦?

「趙玖秉!你放心!就算我被男人甩了,成為棄婦,我也不會去找你哭!我跟什麼人去哪裏是我的自由,你管不著!你更加沒有資格來評判我!」

九餅挺胸,蠻橫地說:「我就要管你!從小到大都是我在管你,憑什麼現在說我沒資格?」

「你管我?是誰每次考試前陪你看書?是誰在你每次打架的時候幫你清洗傷口、瞞着竇姨?是誰被你害得作弊,被老師留堂、洗整個體育館的球?是誰中考前因為去網吧找通宵的你,差點兒沒趕上第一堂考試?……」薄荷一連串的質問之後,十分失望痛心地說,「九餅,我們曾經是最好的朋友,我願意為你做所有我能做到的事兒,但如果你再對我進行人格侮辱的話,以後我們連朋友都沒的做!」

九餅從未見過薄荷如此生氣的樣子,他愣住了,原來在薄荷看來,他一直都是拖累她的存在,可是她怎麼會知道這一切都是因為……九餅苦笑,手機「叮咚」一聲,是阿傑傳來的消息。

「九餅,對不起啦,情報出錯了。麗花說,麥子是去參加學術交流會,有老師帶隊。薄荷回家是去辦一些助學金手續,他們不是一起回去。」

「什麼?」九餅雙手捶頭。那他剛剛跑來找薄荷鬧一場算什麼?還害得薄荷這麼生氣!

「哎,之前是麗花沒搞清楚……你沒做什麼蠢事兒吧?」

「已經做了。」九餅絕望地說,「你讓麗花幫忙打聽薄荷買的哪趟車。」看樣子他只有負荊請罪了。

九餅買了票,打算跟薄荷一起回去。火車上,九餅找了四節車廂,才找到了薄荷。這幾天薄荷的氣消得差不多了,但是看見九餅,還是「哼」了一聲,別過了臉。

九餅連忙找人換了位置,在薄荷身邊坐了下來,小心翼翼地道歉:「對不起啦,是我關心則亂,沒有搞清楚狀況就胡說八道,是我的錯,回去我請你吃串串鍋呀!」

「哼,誰稀罕?」

薄荷肯跟他說話,那就代表不生氣了。於是九餅嬉皮笑臉地說:「那吃麻辣豬蹄?」

「不要!」

「那你想吃什麼?」

「我想吃油炸九餅!」

「行行行,只要你能解氣,別說油炸,你清蒸、紅燒、水煮……你想怎麼吃就怎麼吃!」

薄荷的臉色終於慢慢陰轉晴。

九餅鬆了口氣,問她:「你要回去補辦什麼手續?」

薄荷捏了捏書包的帶子,淡淡地說:「學校讓我開份證明,證明我媽媽沒有條件幫助我交學費。」她之前上交的材料只寫了父親亡故,後來輔導員追問她媽媽的情況……

「要不要我陪你去找你媽媽?」

「不用了。」薄荷低着頭,玩著書包帶子,「我想她應該不太希望見到我吧,如果再多一個人更不方便。」

「那好吧!」

火車到站之後,九餅邀請薄荷,「你家很久都沒有收拾,肯定很臟,今晚去我家住吧!」

「我可不去,免得你說我輕浮!」薄荷背着包,傲嬌地上了回她家的公交車。

九餅一臉訕訕地站在車下跟她揮手道別。

回到家,他爸媽嚇了一跳,尤其是他媽媽,開口便是:「兒子,你怎麼這時候回來了?不會是被學校開除了吧?」

九餅無語地白他媽媽一眼,「媽,你就對我這麼沒信心嗎?」

「你讓我怎麼對你有信心啊?你從小到大除了闖禍你會幹什麼?要不是薄荷,你連大學都考不上。」九餅媽媽突然話鋒一轉,「對了,你一個人回來的嗎?薄荷呢?薄荷有沒有回來?」

「她回來了。」

九餅媽媽一掌打得九餅快要吐血,「那你怎麼不把她帶過來?她一個人回家,冷鍋冷灶怎麼吃飯?」

九餅十分委屈,「我喊她了啊,她不願意來我能怎麼辦?」

「呵,我看你是惹她生氣了!臭小子,你以後給我對薄荷好一點兒,知不知道!」

九餅驚訝於他媽媽的神機妙算,深感自己的一切在他媽媽面前都無所遁形,趕緊往卧室跑,然後把自己重重地甩到了床上躺屍。

這次回來他沒有什麼事情要做,本來是想幫薄荷辦事兒,可是涉及她媽媽,他不確定薄荷是否願意讓他去幫忙。

他嘆了口氣,在床上糾結地滾了起來。

薄荷回到家,打開門,卻摁不亮燈,才想起來,應該是忘了交電費。

她打亮手機的手電筒,看着這個熟悉卻空蕩蕩的家,鼻子一酸。這裏是爸爸工廠分配的宿舍,一共四十多個平方米,她從搬到C市來就一直住在這裏,一磚一瓦都非常熟悉,可是這裏,卻越來越不像個家了。

手機在手上震了起來,她看一眼屏幕,是麥子打過來的。

「薄荷,你到家了嗎?」

薄荷穩了穩情緒,「嗯」了一聲。

麥子卻十分快速地反問:「你在哭?」

薄荷連忙掩飾,「沒有啊,我……我沒哭,我剛剛喝水嗆到了。」

「我現在在酒店,肚子好餓,你帶我出去吃飯吧!」

「行,你等我一會兒,我們在中心街見面。」

「沒問題。」

薄荷擦了擦眼淚,可是卻越擦越多。她出門之前特意去衛生間弄了條冷毛巾,敷了敷眼睛,生怕等一下麥子會看出來。

中心街入口,薄荷剛下公交車,就看見了麥子。他手上提着一個剛買的小菠蘿,問薄荷要不要吃。

哭得太久,薄荷真的有點兒口渴,就拿了過來,一邊吃一邊問麥子:「你想吃什麼?火鍋、燒烤還是川菜、粵菜?」

麥子說:「我想嘗嘗你們當地的菜式。」

「那好吧,我帶你去吃我們高中附近的家常菜。」

C市本身就不太大,所以他們兩走着走着就到了一高附近,薄荷熟門熟路地帶他進了一家叫「常姐家常菜」的餐館,點了幾個菜單上的招牌菜。

老闆娘上菜的時候發現是薄荷,意外地說:「你什麼時候回來的?咦,這次怎麼沒有跟你那個小跟班一起?」老闆娘打量了麥子幾眼,「交男朋友了哦?不錯不錯,蠻清爽,比你那小跟班靠譜。」

麥子因為被誇比九餅靠譜,對老闆娘格外有好感,特別正式地站起來打招呼,「你好,我是陳邁。」

老闆娘抬頭看他,「嗬!好高啊,你快坐下。」她又嗔怪地去說薄荷,「你來了也不跟我打個招呼,我讓常叔給你多炒兩個菜去。」

薄荷連忙說不用,但是老闆娘還是風風火火地去了后廚。

「這是一家夫妻店,後來生意好,就招了一些兼職服務員,大部分都是一高勤工儉學的學生,老闆、老闆娘人特別好,薪水給得高,時間還任由我們調配。」

麥子表示羨慕,「我高中的時候也打過工,可是我就沒有像你一樣碰到這麼好的老闆。」

薄荷十分訝異,她一直以為有車開的麥子家境不錯,「你也需要打工?」

「是啊,我爸爸在我高一那年去世,媽媽身體不好,所以我課餘時間就去打工,貼補家用。我在快餐店打工,那個老闆怕我偷懶、偷錢、偷吃,安裝了一個監控,360度監控我,只要我稍微鬆懈,他就會通過麥克風罵我。」對於麥子來說,那是一段十分難熬的時光,所以他才加倍努力學習,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不再受金錢的擺佈。

薄荷沒想到他們竟然同病相憐,就說:「我爸爸是我高二的時候去世的,從此以後我就自己一個人過了。」

麥子露出心疼的眼神,「那你一定吃了不少苦吧!」

「你也一樣。」

「我是男生,那點兒苦不算什麼。」麥子幫薄荷夾菜,淡淡地說,「我發過誓,我以後一定要出人頭地,讓我媽過上好日子,讓我身邊所有人都過上好日子。」

薄荷從他平靜的語氣里聽出了無與倫比的決心,也終於明白,為什麼她能和麥子一見如故,為什麼麥子總是對她的心思洞若觀火,因為她和麥子是同一類型的人,他們都是沒有退路的人,沒有資格做任性的小孩兒,只能比別人先一步成長,才能堅強地活下去。

而九餅,從小家境優渥,趙叔、竇姨對他幾乎有求必應,所以他理解不了她對這個世界的小心翼翼,也理解不了她的膽怯和彷徨。

吃完這頓飯,薄荷感覺自己跟麥子又近了一些,散步的時候便把這次回來的目的告訴了他。

麥子聽完馬上就說:「薄荷,你要是不想去打擾媽媽的生活,不如這個助學金就不要領了吧!」

麥子又一次切中了薄荷的心思,其實她正有這樣的想法。她跟媽媽已經快十年沒有見面了,媽媽的小孩兒應該也上小學了吧,她跟那個表叔應該生活得很好,否則怎麼會這麼多年都沒有再來看過她呢?薄荷不想去找媽媽,不想去見證她的新家有多幸福,那樣只會讓她更恨媽媽。她寧願老死不相往來,大家在彼此的記憶里慢慢變得模糊不清,也好過再見一面,再去複習一遍當年的恨意。

薄荷已經想好了,爸爸工廠分配的房子產權屬於工廠所有,她沒有權利出售,所以打算試試看能不能租出去,剩下不夠的錢,她再想辦法勤工儉學。

薄荷對麥子會心一笑,「好,聽你的,我不領了。」

麥子認真地說:「至於錢的問題,你不用擔心,我現在幫導師做項目,每個月也有一些收入。我馬上就快畢業,等我上了班,你就更不用擔心了。」

「我不能要你的錢。」薄荷立刻拒絕了麥子的好意,「我希望可以靠我自己,我不想瞧不起我自己。」

「那也行,等回學校后,我給你介紹一些兼職。」

「嗯。」薄荷握緊了麥子的手,對他露出了一個暖暖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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陪你很久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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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最好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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