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0、潛心修來世
皇城一役后,慕容笙便想去神門找雒陽,只是怕面對現實,下不了決心。但越是不想面對,越加揮之不去。
見到雒陽能如何?
她已經成婚,被迫嫁給了仇帝陽的私生子宴長風。
要告訴她沈幽雪見死不救的真相嗎?
思考了三天三夜,慕容笙也沒想通這個問題。
渾渾噩噩中清醒過來,已到了仙岳山下。
「我不會去打攪她平靜的生活,我只看她一眼,看一眼就夠了,今生永別,再不相見。」
慕容笙如此告誡自己,繞過神門在仙岳山的重重關卡,攀援而上,來到仙岳山後山頂。
放眼回望,雪霽天晴,蒼茫一片。
神門巍巍而立,將天地連在一起。
慕容笙隱約聽到有人在說話,借著神門圍牆的掩隱,慢慢靠近一看,是神門門主仇帝陽的幾個弟子。
仇帝陽共有九大弟子,面前便是其中四位,慕容笙幾乎都認得,分別是大弟子李秋倫、老五嶽泰、老七姬青山、老八鄭向南。
文人遇雪要吟詩誦詞,武人遇雪要比武過招,古往今來皆如此,追求的是個意境。
這四人鬼鬼祟祟,不像是在探究武學。
慕容笙覺得好奇,便走近躲在大松樹后偷聽。
李秋倫一臉不可思議,「你可都看清楚了?」
鄭向南非常肯定地說:「看清楚了,大宗地玄掌我們雖然沒有全練會,但運氣法門、出掌勁道都熟記在心,師傅教六師兄的掌法絕非大宗地玄掌,而是天玄掌。」
姬青山不滿道:「在這仙岳山上,論武功,大師兄您僅次於師傅。論輩分,大師兄你首當其衝,是我神門未來的掌門人。這大宗天玄掌怎麼也輪不到他宴長風先行修鍊啊!」
李秋倫皺了皺眉,深陷沉默。
岳泰一副怒不可遏的樣子,「大師兄,師傅處處偏袒六師弟,去競選駙馬的是他,迎娶小師妹的是他,破格修鍊大宗天玄掌的還是他,這到底是為什麼?難不成師傅百年之後,還要讓宴長風這廝繼承神湛劍嗎?」
神湛位列名劍榜第七,自神門創派祖師神門散人歐青化開始,是歷代神門掌教的佩劍。
李秋倫強抑心中怒火,點了點頭。
其餘三人俱是一臉驚愕,不可思議地問:「大師兄,您這什麼意思?」
李秋倫眺望遠方,長嘆一聲,「看來那個傳言是真的。」
三人齊聲問:「什麼傳言?」
「宴長風是師傅的私生子。」
「啊?」三人俱是一臉錯愕的表情。
慕容笙悄悄離開,翻牆而入,進入了神門後院。
他施展輕功,踏雪無痕,停在了一棟喜氣洋溢的閣樓外。
這正是宴長風和雒陽的新婚之房,臨花園的窗戶開啟,一人呆坐窗前,望著屋外的雪景。
正是雒陽。
經受婚姻的洗禮,她已不再是那個純真的少女,她的臉蛋明顯成熟了,但布滿愁雲。
宴長風推門而入,滿臉笑意地將一包東西呈在她面前,「小師妹,我剛從山下帶來的點心,豬肉大蔥餡的,很好吃,你嘗嘗。」
雒陽雙眼直勾勾地盯著外面,置之不理,全當他不存在一般。
見此一幕,慕容笙立時明了雒陽的心意,忍不住黯然神傷。
宴長風繼續獻殷勤,「師妹,你嘗嘗,真的很好吃。」
「我不吃,你不要煩我。」
雒陽使勁一推,啪!將點心灑了一地。
宴長風霎時間怒火衝天,大吼一聲,將她面前的梳妝台劈了個粉碎。
雒陽也是無心,火頭上來的一股衝動而已,面見大怒的宴長風,趕緊勸慰道:「對不起師兄,我是無心的。」
宴長風一把掐住她的脖子,怒斥道:「你這賤人,咱們都成婚三年了,你還對慕容笙那臭小子念念不忘。你整天拉著一副臭臉,要到什麼時候?」
慕容笙忍住衝動,沒有衝上去,不過心中已經窩了一肚子火。
雒陽氣都快喘不上來了,艱難地哭著說道:「師兄,對不起,我對笙哥哥早已經死心了。」
宴長風一把將雒陽摔在地上,破口大罵:「笙哥哥,笙哥哥……就你她娘的嘴賤,慕容笙那小子不知道在哪兒快活逍遙呢,會管你死活?人家現在可是龍城飛將,西勝府總督,封疆大吏,怎麼會看得上你這殘花敗柳。」
雒陽趴在地上嚶嚶地哭,顯得很是無助。
宴長風猛然醒悟,俯身抱住雒陽,哭道:「師妹,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有意要傷害你,你知道的,我是最愛你的。知道師傅師娘為什麼最疼我嗎?因為師傅是我親爹,他已將大宗天玄掌傳授給了我,今後還要將神湛、鍾流火傳給我,整座神門遲早都是我的。你不要離開我,以後咱們就在這仙岳山做一對神仙眷侶。」
雒陽哽咽著,仿似宴長風懷中的一具木偶,表情獃滯。
宴長風忽然撇下她,大吼著跑了出去。
瓔珞呆坐著,哭泣著,惆悵滿面。
慕容笙再也控制不住了,便要進屋去,猛地驚覺身後有人,回身一看,當即愣住了,竟然是大淵前丞相雒川。
雒川何時到他身後的,他竟全然不知。
慕容笙暗暗欽佩,不愧是當世第一儒聖!
雒川示意慕容笙跟著自己,二人一前一後,出了神門大院。
慕容笙急不可耐地問:「雒陽她心中一直有我,你為什麼不讓我進去找她?你可是她的父親,忍心看她如此悲傷嗎?」
雒川依舊是那副慈眉善目的神情,不過眉目間略增黯然,「你進去又如何?你會帶她走嗎?」
慕容笙毫不遲疑,斬釘截鐵地說:「會,為了她我什麼都都願意放棄。」
「那你有想過,她會跟你走嗎?」
慕容笙呆住了。
雒川繼續道:「你是西勝府總督,世襲龍城飛將,擔負戍衛邊疆之重任,豈能因兒女私情誤了大事。知女莫若父,你願為她放棄一切,她卻不願讓你蒙受半點污衊。」
若雒陽跟著慕容笙私奔,傳將出去,神門的臉面往哪兒放,仇帝陽的老臉往哪兒放,那可是他兒媳婦啊。
朝廷重臣侮蔑良人,整個武林又將怎麼看?
這一點,慕容笙當然想過,原本的衝動散去了八九分,他紅著眼道:「作為父親,那你忍心看她一輩子沉淪苦海嗎?」
「你受罪,她受苦。命中注定的孽緣,解不開的。」雒川飄然下了仙岳山,與天地蒼茫融為一體,隱隱留下一句:「既然錯過,潛心修來世吧!」
慕容笙徹底被儒聖雒川降服了,心心繫念的雒陽妹妹深深藏在了心底。
他渾渾噩噩地向前走,打算從來路下山,遠遠便瞧見宴長風和四個師兄弟在切磋。
李秋倫和岳泰冷眼旁觀,姬青山和鄭向南聯手對付宴長風。
宴長風邊回擊邊說:「七師弟八師弟,你們幹什麼?再不住手我可不客氣了。」
鄭向南使出一掌直取宴長風面門,嘴上卻說:「六師兄,不要藏著掖著了,使出師傅教你的天玄掌讓師弟開開眼界吧!」
「師傅怎麼可能教我天玄掌,我和你們一樣修的是大宗地玄掌。」
姬青山從側面夾擊,招招致命,狠辣異常,「難不成六師兄是怕我們偷學嗎?」
這三人都是出塵二品宗師,武功本在伯仲之間,宴長風如何敵得過二人夾擊,一上手就處於下風。
宴長風求助道:「大師兄,你說句話啊。」
李秋倫冷眼旁觀,「六師弟,你就使一招天玄掌給兄弟們瞧瞧,又不是外人。」
岳泰也跟著添油加醋:「是呀,六師弟,大師兄的面子你都不給嗎?」
宴長風被打得無路可退,半隻腳到了懸崖邊上。冰天雪地,稍一不慎,便要跌下萬丈深淵。
「是你們逼我的。」
「一手遮天!」
宴長風大喝一聲,身體掃地而起,與鄭向南掉個個兒,一掌拍出打在他胸口,將之打入了懸崖。
姬青山嚇得趕緊向後退去。
李秋倫故作震驚,一副怒不可遏的樣子,「宴長風,你居然殺了小師弟!」
宴長風也嚇得不輕,但覆水難收,「是你們逼我的!」
「你以為你是師傅的私生子,就可以為所欲為嗎?」岳泰提議道:「大師兄,七師弟,咱們一起上,為小師弟報仇。」
只要除掉宴長風,李秋倫便是神門門主的第一繼承人,何樂而不為。岳泰和姬青山自此成為候任門主的左膀右臂,也是美事一樁。
三人擺好了陣勢,一齊使出大宗地玄掌,掌間仙霧繚繞,將宴長風迫得逐步退向懸崖邊。
宴長風修習天玄掌沒多久,武境提升極少,如何是三人的對手,立時便慫了,「你們膽敢對我不利,我爹是不會放過你們的。」
李秋倫冷笑道:「你和小師弟比武不慎,雙雙墜入懸崖,師傅他老人家不會怪我們的。」
宴長風這才幡然醒悟,「好你個陰險小人,這都是你安排好的。」
岳泰罵道:「按照門規,師傅百年之後,門主之位本該是大師兄的,你個私生子就死了這心吧!」
宴長風見逃命無望,忽然跪地求饒,「大師兄,你放我一命吧,我不會跟你爭門主之位的。」
李秋倫不依不饒道:「宴長風,事已至此,就不要白費口舌了,是你自己跳,還是我們幫你。」
宴長風腦子一片空白,「我不能死,我死了,雒陽妹妹怎麼辦?」
「我也認為你們有必要幫他一把。」
慕容笙颯颯地踏著積雪,慢步而來,手中拖著那桿赤紅色的金剛天槊。
「慕容笙!」
李秋倫吃了一驚。
當日在仙岳山頂,慕容笙逼退孔仙胄,使神門免受滅頂之災,神門之人誰不認識。
岳泰切齒道:「大師兄,事已至此,拚死一戰吧!」
慕容笙故意將金剛天槊往前一撂,冷笑道:「仇帝陽都不敢說這大話,就憑你們?」
「走!」
李秋倫三人急速撤退,入了神門大院。
宴長風冷冷地盯著慕容笙,並不為他救了自己一命而心生感恩,決一死戰之心油然而生。
「好好待雒陽,你若負她,我平你仙岳山。」
慕容笙走了,頭也不回,消失在茫茫雪霧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