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6、狩獵
皇家獵場足足佔了洛陽郊北萬畝良田，外加十多個山頭，當初還是太師郭獻章在位時為博得龍顏一悅立下的豐功偉績。同時也讓無數百姓斷了口糧，遠走他鄉。
這曾經讓無數百姓痛恨的大手筆，目今已是一片繁茂的密林，人工放養的野獸早已安居樂業，時不時發出咆哮之聲。雪水消融后的枯草叢中，偶然可見野兔竄動、野雞上跳下飛。雖然每隔數月要接受被獵殺的事實，但死的畢竟是少數，深山老林里也有獵戶，未必就比這皇家獵場安全。
豈止是人，動物過得安逸了也會忘卻自己的天性。
中寧府總督太子趙乾率領六千鐵騎將狩獵場團團圍住，並建立了臨時營帳。在四大御前一品侍衛率領的數百大內侍衛組成的強勁衛隊的護送下，大淵皇帝趙元豐領著一眾臣子入了營地。
趙元豐順帶瞄了一眼，並未作聲，趙乾立時明白了父皇的意思，便回道：「大將軍尚未到！」
有自認正直的隨行官員挑撥離間地說道：「居然讓皇上等臣子，這也太不像話了。」
趙元豐擺擺手，滿不在乎地說道：「無妨，大將軍為國操勞，盡心盡責，朕等他一等又如何？」
那詆毀大將軍的官員隔日便溺死在了護城河中，負責查詢此案的官員說，他是為情所困，自己從城頭跳下去的。
趙元豐放眼萬里逢春枯木，不由得詩興大發，放聲高歌道：「萬里冰雪遇春化，滋露枯木迎春發。最是一年好時節，滿弓送箭落新芽。」
「好詩，好詩！」
奔騰的馬蹄聲中，大將軍郭鴻圖率人奔入了獵場臨時營地，練武的人果然耳聰目明，聽到皇上的吟誦聲，郭鴻圖遠遠就發出了讚揚聲。
郭鴻圖翻身下馬，帶著郭非凡走到皇上面前，行了跪拜之禮。
趙元豐看著一身錦衣袈裟，相貌頗顯醜陋的和尚，隱約猜到了他的身份，疑道：「郭愛卿，這位小師傅是？」
郭鴻圖起身後介紹道：「回皇上，這就是我大哥失散多年的兒子，郭非凡。」
趙元豐假裝一陣驚喜，伸手握住了郭非凡的手臂，贊道：「不愧是我大淵丞相之子，果然一表人才。」
「皇上謬讚！」郭非凡尷尬一笑，心想以前所有人都罵自己是丑和尚，自從回到洛陽后，人人都誇自己一表人才，想不到一國之君也會如此奉承，著實讓他有些受寵若驚，禁不住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一表人才？
趙元豐又道：「皇后是天竺人，打小受佛教禮法熏陶，與佛結緣，皇后說前幾日非凡你入宮講法，使她收穫良多，還沒來得及好好感謝你。聽說非凡是武評榜上有名的高手，今日藉此良機，朕就與你這高手比試一番，你若能打得野物超過朕，朕便要好好地賞賜於你。」
一提起皇后，郭非凡立時便想到了那日與她纏綿悱惻的情景，禁不住耳根都紅了，囁喏著說道：「多謝皇上美意，小僧是出家人，不殺生的。」
郭鴻圖笑道：「對對對，他一個和尚打獵成何體統，佛祖怪罪下來可就萬劫不復了。皇上，我陪您。」
趙元豐一臉掃興，「既是如此，那便不勉強了。非凡你跟著朕，為朕帶箭便是。」
郭非凡應聲遵旨。
郭鴻圖望著遠處的霧靄茫茫，說道：「皇上，旭日東升，紫氣東來，今日狩獵必有大收穫啊！」
趙元豐領著群臣策馬入了山林中，雜草叢生，足有三尺高，馬不能疾走，行速較緩。主要是還沒碰到獵物，一旦目標出現，必然是群馬奔騰追擊而去，其中必然有一馬當先，因為誰也不敢搶了皇上的風頭。
有人喊了一句：「皇上，前面有隻鹿！」
趙元豐當即搭弓射箭，別看他已經年邁，手上力氣著實不小，竟能拉八成的滿弓，離弦之箭嗖一下飛了出去，剛要觸及那鹿身之時，梅花鹿聽到箭穿草叢的響動，一個蹦躂逃走了。
「皇上稍等，我去追它！」
大將軍郭鴻圖率領一眾武將，追著那鹿逃去的方向入了密林。
眾士卒吱哇亂叫，沉寂一個冬季的山林瞬間熱鬧了許多。
趙元豐與郭非凡并行，後面跟著四大貼身侍衛。
趙元豐沒有射著梅花鹿，倒不顯得沮喪，回頭看著落後自己半個馬身的郭非凡，說道：「聽皇后說，你在少林寺的法名叫作易塵，師從四大神僧之一的菩善大師。」
郭非凡點頭稱是。
「當年你父親聽聞你在途中被截殺的消息，當場癱倒在朝堂之上，可憐天下父母心吶！總算老天長眼，你能夠安然回來。」趙元豐嘆息一聲，飽含深情，又問：「這二十多年來，你都是在少林寺嗎？」
郭非凡搖搖頭，回道：「回稟皇上，小僧與二叔失散后，原是被雲崖寺的方流大師撿到的，後來雲崖寺被孔仙胄血洗，小僧被菩善大師帶回了少林寺，這一待就是二十多年，在甘州偶遇二叔，方知自己的身世。」
趙元豐點了點頭，「如此說來，雲崖寺是非凡你的第二個家，那可惡的孔仙胄血洗了雲崖寺，你就沒有想過要報仇？這人極是囂張，如果非凡開口，朕借你十萬兵馬去剿滅他。」
郭非凡搖頭拒絕道：「多謝皇上美意，但為了區區一個江湖莽漢就動用朝廷大軍，未免太過小題大做了，再說那孔仙胄武功高強，獨步青雲冠絕古今，可以說來無影去無蹤，並不是人多就能將他困住的。」
他生性魯鈍，不懂變通，滿嘴大實話，竟直說大淵王朝十萬軍隊捉不住一個孔仙胄。趙元豐面有怒意，卻不好發作，誰讓郭非凡是郭效忠的兒子呢。
趙元豐又指著身後的四大侍衛說道：「要不讓他們四個協助你。」
郭非凡老早就覺察到四人身上充沛的氣機，無窮無盡，一直懷疑四人的身份，卻不好多問，藉機問道：「他們可是江湖傳言武功皆一品的四大御前一品侍衛？」
趙元豐點了點頭，撫著長須，笑容燦爛，一臉自豪之色。
郭非凡向身後四人點頭問好，又道：「多謝皇上美意，但小僧與孔閣主有過約定，小僧一定要親手報仇的，君子一言駟馬難追，就不勞煩四位大人了。」
孔仙胄名聲在外，趙元豐可不想去招惹他，不過是想讓郭非凡不要忘記這仇恨，假孔仙胄之手殺了他而已，讓郭家徹底絕後，聽聞郭非凡誓要報仇的決心，趙元豐也就安心了，說道：「那朕就預祝非凡報仇成功，到那時雲崖寺眾僧在天之靈一定會感到欣慰的！」
趙元豐心中莫名欣喜，聊發少年狂，策馬直奔入了山林，獵到五隻山雞，一頭野豬。以前皇上打獵，都是有人暗中相助，他才能有所小的收穫，此番竟是憑自己的實力獲取，而且收穫頗豐，著實讓眾人震驚。除大將軍獵到一頭猛虎，再無有超過趙元豐的。
臨時營帳外，群臣山呼萬歲，誇讚皇上英勇無敵，老當益壯。
趙元豐笑呵呵地道：「大將軍射虎，朕射豬，不在一個級別啊！」
郭鴻圖居功自傲，也不謙遜，粗狂地笑道：「皇上過獎了。」
郭非凡說道：「大將軍雖射到虎，但射到的獵物卻不及皇上多，各有千秋。況且皇上是運籌帷幄，逐鹿天下，大將軍征戰沙場，衝鋒陷陣，本就不能相提並論。」
也幸好是自己的侄子這樣說，若是旁人，郭鴻圖敢當場將他剁碎。
趙元豐好容易勝了大將軍一回，心中大喜，連聲稱是，吩咐人將自己捕獲的獵物燉上，依照慣例就地設宴款待群臣。
進入營帳，趙元豐獨坐上席，群臣分列左右就坐，郭非凡緊挨著郭鴻圖。
趙元豐面色頗顯失落，「非凡非凡，他日必有非凡成就啊！可惜是個和尚，不然定是我大淵的棟樑之才。非凡，要不你還俗吧，當和尚太可惜了！朕將公主許配給你，讓你做駙馬！」
這可是天大的榮幸，朝中重臣無一不垂涎的大餡餅，他們滿想著郭非凡會動心，畢竟他可是個酒肉和尚，這裡很多人是見識過的。酒肉和尚多半是假和尚，說還俗就還俗。
郭非凡雙手合十，說了聲阿彌陀佛，「皇上此言差矣，並不唯有在朝堂之上為官才能為大淵王朝效力。小僧宣揚佛法，普度天下眾生，也是替皇上分憂。父親也曾勸過小僧多次，但小僧從小便立下弘揚佛法的大願，斷不會半途而廢。」
趙元豐點點頭，暗想果然是個虔誠的和尚。
皇上親手射殺的野味被端上了桌，那肉燉得稀爛，熱氣騰騰，不等皇上發話，有嘴饞的臣子忍不住便偷吃了起來。
郭非凡腹中飢餓難耐，也想伸手抓肉吃，見二叔狠狠地瞪著自己，忽然想到了自己的身份，伸出去的手又縮了回來。
趙元豐也不想擾了大家的興緻，隨意敬了兩杯酒，說了幾句無關緊要的話，便讓大家動手開吃。自始至終，他一直在注意郭非凡的舉動，發現郭公子酒肉不沾，禁不住一陣詫異，笑問道：「非凡，怎麼不吃啊？這可是朕親手打的野味！」
郭非凡說道：「回稟皇上，小僧是出家人，不能沾葷，不能飲酒。」
對面的六皇子趙坤鬆開了咬在嘴裡的肉，使勁咽了一口，含糊道：「不對啊，郭公子，上次在大將軍府上，你可是酒肉不忌的，而且還是海量呢，今天怎麼突然……」
有不少大臣附和稱是。
郭非凡滿臉羞慚，連說阿彌陀佛，「小僧之前被鳳大俠所迫，破了佛門十大戒律，心中好生慚愧。遊走天下這一年來，小僧忽然頓悟，願此身重入佛門，永不再以身試法，破壞佛門的清規戒律。」
郭鴻圖說道：「凡兒自幼在寺中長大，去年在雲崖閣受劍魔陷害才破了戒，他目下已經知道錯了，今後想做個本分的和尚，望諸位能給他一次機會。」
眾人竊竊私語，一致說這是好事啊，一定尊重郭公子的決定。
「既然非凡決心已定，朕便不強求了。」趙元豐點點頭，又道：「非凡，明日朕與皇后要去少林寺祈福，你對那裡熟，隨我們同去吧！」
郭非凡好久沒回少林寺了，頗有些想念，也想回去看看，便應聲是。
郭鴻圖暗自冷笑，趙元豐，你也就這點能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