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節 行者

第三節 行者

行者從十幾歲就在長安至相寺修行,每天寅時早課,申時晚課,白天有時坐禪,有時洒掃西禪院,四十幾年來天天如此。

從進至相寺開始,行者就發現西禪院佛座下盤著一條深青色的蛇,小孩兒手臂粗細的身子。通常都藏在佛座的幔子下,從不出來亂走。行者也不打擾它,每天在禪院里專心拜懺禮佛。

轉眼間,行者鬚髮微霜,而那條蛇也已經有一圍粗了,還是盤在佛座下的幔子里。

西禪院是僧人閉關清修的地方,不招呼外客。有時候,給寺院送菜的柳二會進來跟行者打個招呼,結算菜錢。行者總招呼他坐一會兒。

「莫怕,莫怕,這蛇在這佛菩薩腳下盤了幾十年,我天天在這裡拜八十八懺,讀金剛經。它聽了這許多遍經文,怕是也可以化生西方凈土的,只有護持這禪院的道理。」

柳二雖然點頭稱是,卻總是收了錢便一疊聲地說:「阿彌陀佛,柳二回去了,不打擾師傅清修。」

這附近幾里地的店鋪人家裡不少都是從柳二那裡買菜。他定時地給附近的餐館酒肆,買賣鋪戶送去新鮮菜蔬。至相寺三里地外有一家波斯人開的胡店,也是柳二的主顧。

那個大鬍子藍眼睛的波斯人有個漢人名字叫何摩訶,倒說得一口流利的漢話,大家叫他老何。「聽人說至相寺里有一條大蛇?你去送菜,可見過?」

「快別提了,嚇也嚇死了,一抱那麼粗,就盤在西禪院佛座的幔子下面。若不是收菜錢,小人是絕對不去那裡的。師傅說它是聽經的慈悲靈蛇,小人還是怕得很。」

何摩訶的店是個一開間的小門面,賣些波斯來的雜貨,香料地氈,也有幾件銀器放在顯眼的地方,像是店裡最值錢的東西。

然而何摩訶真正的寶貝藏在他床底下的褡褳里。這幾年,何摩訶從南海一路北上,輾轉揚州、洛陽、長安,表面上開一家小店謀生,其實是另有所謀。褡褳里有一個沉甸甸的犀牛角,一條白色紋路穿通犀角,傳說叫通天犀。拿著通天犀下水,水流就能分開兩邊,還有一個陳舊的銀祧子和一個小銀瓶,裝了幾顆大大小小的珍珠。

老何見人三分笑,腰間總佩著一把波斯短刀,時常坐在店門口打盹,從不理會是不是有人上門買他那些稀奇古怪的香料。他知道這條在至相寺里靜卧了幾十年的蛇一定不是凡物,這樣的蛇多半已經結出了蛇珠。今天晚上,他要去西禪院探探路。

初秋時分的長安,夜涼如水,月色清華。

至相寺的晚課已經結束,僧人們也早就回寮房休息了。老何身手敏捷地攀上了西禪院外的一棵大槐樹,伏在茂密的枝葉中一動不動,他知道只有耐心才能等到他想要的寶貝。整個至相寺彷彿已經睡去,老何只隱約看見佛堂里的長明燈搖曳的光影,他靜靜地注視著佛堂,據說靈蛇就住在佛堂里。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老何嗅到了一種淡淡的腥氣,混合了寺廟裡的香燭氣,令他有幾分想作嘔。他看到那條靈蛇的黑影緩緩地在佛堂里移動,是驚人的龐然大物。靈蛇遊走到佛堂外的磚地上,借著清幽的月光,老何看見她青色的身體蜷曲成一團,昂著頭面朝月亮吐著信子。

老何的心開始怦怦地跳,他知道靈蛇往往在夜間吸取月亮精華,修鍊蛇珠。果然,大蛇一吐一縮的信子上多了一團燦爛的光華,小小的禪院瞬間照如百晝。蛇頭一時抬起、一時低下,想是在弄那顆珠子。老何屏住呼吸伏在樹上,靈蛇身上青底黃褐色的花紋看得清清楚楚,今天是九月初一,譙樓的更聲正好報亥時初刻。

此後,老何總會在夜晚亥時出現在西禪院外的大槐樹上,藏身於枝葉中,靜靜地注視著禪院,一個月下來,他知道靈蛇是初一,十五必定出來吸取月華的,其他時間如果月亮好也是出來的。

轉眼到了穿夾襖的深秋季節,老何忽然成了一個隔三差五去至相寺參加晚課的信眾,晚課結束后還很虔誠地到偏殿叩頭,說是見佛都要拜,然後特意路過西禪院,推一推緊閉的院門,自言自語地說:「怎麼關門了,我想給菩薩行禮吶。」

其實去西禪院推門,老何是意在沛公。他弄鬆了大門側面幾塊青磚,每次去都往磚后的空隙里塞幾顆胡桃大小的物事。西域盛產石液脂水,這物事就是在凝固了的石液里封了雄黃,平日不透出雄黃的氣味,如果用火一燒,石液炸開了,那雄黃氣加上石液的火氣,怎樣有修為的靈蛇也要亂了方寸。一來二去,約摸三四塊青磚大小的空當處已經放滿了雄黃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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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妃穿越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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