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十六州八郡蝗災 高孝瓘首日上朝

4 十六州八郡蝗災 高孝瓘首日上朝

公元557年,齊天保八年,高洋下詔,封尚書令、常山王高演為司空、錄尚書事,長廣王高湛為尚書令,尚書右僕射楊愔為尚書左僕射。

時河北六州、河南十州、畿內八郡大蝗,如今已經飛到了京城,遮天蔽日,聲如風雨。蝗蟲過境之處,寸草不留,甚至災情嚴重的地區都出現了蝗蟲咬人的情況,百姓苦不堪言。

寅時剛過,孝瓘就起了床,洗漱完畢,吃過早飯。認認真真的穿上朝服,戴上配有貂蟬的武冠,又將水蒼玉配在腰間,然後在銅鏡前正了正衣冠,這才出門,坐著馬車去上朝。孝瓘到時,雲龍門外已經零零散散的到了一些官員,三五成群的閑聊。孝瓘看了一圈,雖大多不熟悉,但也拱手見禮。眾人見是馬射場上大展身手的文襄帝四子,皆拱手回禮,但也只是遠遠觀望,沒有過來和他搭話。

孝瓘安安靜靜的站了片刻,看見幾個叔叔還有兄弟們都來了,於是走過去恭恭敬敬的見了禮。

高演見是孝瓘,頗為欣賞的打探了半晌,是塊璞玉,用心雕琢日後必成大器。高湛點了點頭,經過騎射比賽,他對這個長得的比女人還好看的侄兒改變了看法,也算有點本事。孝瑜站在高湛身邊也點了點頭,孝琬只瞟了一眼便扭過頭去,延宗嘻嘻哈哈的叫了一聲四哥,孝珩則站在不遠處沖孝瓘挑了挑眉,豎起了大拇指。

片刻,雲龍門從內打開了,上朝的時間到了,眾人便都停止了交談,依序走上昭陽殿。

高洋整日醉酒,已經許久未上朝。但他規定,百官每日必須上朝,奏疏交由尚書省批閱。但今日早些時候,內侍傳話,由於蝗災嚴重,今天朝政由陛下主持。因此眾人只好站在大殿之上侯著不知何時能起床的皇帝。

尚書左僕射楊愔眉頭緊鎖,蝗災越發嚴重,越來越多的地方遭受災害顆粒無收,若無有用的辦法,恐怕蝗災過後將是一場飢荒,餓殍遍地,百姓流離失所,甚至還可能發生暴亂。

「十六州八郡蝗災,這可如何是好啊!」寂靜的大殿之上,忽然有人說話,那人聲音也不高,只是有些突兀,眾人都嚇了一跳,朝說話之人看去。

說話之人名叫李祖勛,任秘書丞一職,是皇后李祖娥的兄長,此人長得賊眉鼠眼,貪婪傲慢,沒有真才實學,全靠內寵才謀了一官半職。

楊愔也嚇了一跳,回頭見說話之人是李祖勛,便不予理會。可沒想到,李祖勛就在等他回頭。

陛下重用楊愔,他定知道些什麼,於是立刻又問了一遍:「楊大人有何高見?」

問到自己了,楊愔不好不答,卻又不願回答,於是只道:「此事自有陛下定奪。」

李祖勛見楊愔態度敷衍,便心生不滿。他府中新收了一房侍妾,老家就在災區,整日里以淚洗面,說老家的親人們已經活不下去了,他有心救濟,又怕夫人發怒,於是只敢偷偷摸摸給些好處。可小妾還是不依不饒,他心裡著實煩躁,楊愔態度又如此敷衍,顯然沒將他放在眼裡,於是更加氣憤:「楊大人食君之祿,不為君分憂,反倒事事都指望陛下,未免有些尸位素餐!」

楊愔心中對李祖勛厭惡的很,不好好掌管文籍,居然置喙尚書省之事,因此語氣有些不善:「秘書丞大人手伸的太長了些。」

「你!」李祖勛怒火中燒!他妹妹貴為皇后,朝中誰人不對他恭恭敬敬,一個尚書左僕射居然敢如此對他!正要出言給楊愔點顏色瞧瞧,沒想到忽然有人說話了。

「楊大人此言差矣,李大人心繫百姓,有何不妥?」說話之人正是一直站在一旁的長廣王高湛。

楊愔私下裡認為他和六哥權力過大,曾多次上疏削藩,因此他和楊愔彼此看不順眼。

而且今天他倒是很願意賣李祖勛一個人情。

李祖勛見有長廣王為他撐腰,頓時挺直了腰桿,得意的看著楊愔。

楊愔黑著臉說道:「各司其職,各盡其責,乃是為官之道,亦是朝堂之道,擅自越俎代庖,豈不是要大亂!」

高湛挑了挑眉,勾起嘴角,嘲諷的說:「楊大人扣了好大一頂帽子,李大人隨口一問,怎麼就要大亂朝堂了?」

楊愔哼了一聲,「不在其位,不謀其政!」

高湛收斂了笑意:「楊大人難道是在謀其政?怕不是忘了我這個尚書令了吧!」

二人劍拔弩張,眼看著要吵起來了,高演在一旁忙出聲制止:「九弟!不得無禮!」

高湛冷哼了一聲,懶得再理會楊愔。

正在這時,高洋的聲音忽然傳了進來:「眾卿在商議何事?看起來甚是熱鬧。」

大臣們大驚失色,慌忙跪下山呼萬歲。高洋睡眼惺忪,晃晃悠悠的走了進來,看著跪在下面的大臣們問到:「怎麼沒人來回答朕?」

高演站了出來:「啟奏陛下,臣等正在商議滅蝗賑災之事。」

「可商議出結果了?」

高演道:「蝗災乃天災,治理和預防皆缺一不可。臣等商議,可繼續加派夫役捕而坑之,且將蝗卵刨出,用火焚燒。同時鼓勵墾荒種植,開發菏澤之地,減少蝗蟲滋生。」

「就依常山王所言。另外,受災地莊稼如何?」

高演道:「河北六州、河南十州皆顆粒無收,百姓手中餘糧不多,恐怕很難撐到來年秋收。」

高洋揉了揉宿醉脹痛的額頭:「另詔今年蝗災之處免租,楊卿著人去辦。」

「臣領旨」楊愔大喜,蝗災之處免租,可謂是穩固民心之舉。

眾人皆呼陛下聖明!

高洋打了個哈欠,目光掃過文武百官,最後停在了高湛身上,「朕近日聽聞長廣王身邊有一人名叫和士開,舉止輕薄。長廣王乃股肱之臣,朕的左膀右臂,不宜與此人親近。立即下詔,將和士開逐出京城,流放馬城,不得再與長廣王來往。」

「陛下!」高湛怎麼也沒想到皇帝會忽然要將和士開流放,頓時大驚失色:「和士開聰慧機敏,至情至善,絕非輕薄奸佞之人,定是有人誣陷,望陛下明查!」

和士開一直跟在高湛身邊,後來高湛封王,他便在高湛府中任行參軍,與高湛無話不談,甚是親密。

高洋道:「一個小小的行參軍,長廣王何必如此緊張,改日朕再多給你幾個。退朝!」

說罷,高洋便不再理會高湛,起身朝殿外走去。

高湛心裡著急,想要懇求陛下收回成命,卻被一旁的高演按住了。

高演沖他搖了搖頭,陛下明顯是在懲戒方才爭論之事,若再說下去,恐怕就不是流放這麼簡單了。

高湛咬咬牙,不得已忍下了,他定要查出來是誰在詆毀他身邊的人,然後拔掉他的舌頭,砍斷他的雙手!

高洋腳步有些虛浮,晃晃悠悠路過李祖勛的時候,好像沒看清腳下,忽然踩到了李祖勛的手上。

看著陛下懲罰長廣王身邊的人時,李祖勛就知道陛下在殺雞儆猴,心道好險!此刻正慶幸自己躲過一劫,沒想到下一刻就輪到他了。

他慘叫一聲,面部扭曲,手被踩住拿不出來,也不敢拿,於是只能忍著疼痛不停磕頭求饒,「臣知錯了,求陛下開恩,求陛下開恩。」

高洋又加重了腳上的力道,狠狠的捻了幾下,「咔嚓」骨頭斷裂的聲音。

李祖勛冷汗直流,咬緊牙關才讓自己沒有疼暈過去,他追悔莫及,都怪自己多嘴,逞口舌之快才遭聖怒,今日恐怕命不久矣。

孝瓘跪在李祖勛不遠處,今日是他第一次上朝。以他的官職地位,如果皇帝沒有點到他,根本沒機會開口,於是就安安靜靜的待在百官之中。

此刻忽然聽到李祖勛慘叫,嚇了一跳,忍不住偷偷朝李祖勛看去,沒想到卻看到了陛下正挑著眉看他!高洋膚色黝黑,其貌不揚,此時盯著孝瓘看,竟有些猙獰。

孝瓘頓覺背後有些發涼,趕緊低下頭,不敢再看。

高洋看著跪在地上的唇紅齒白的新面孔,第一眼他沒認出來這是誰,過了一會才慢慢想起來這是大哥家那個不受待見的老四。

忽然頭痛欲裂,彷彿要炸開了一樣。高洋抬起腳,扶著額頭,踉踉蹌蹌的走出了大殿。他該喝酒了,只有喝酒才能讓他快活,能解他頭痛之苦。

眾人懸著的一顆心終於暫時落了下來,看著李祖勛血肉模糊,骨頭都已經支出來的手,又感到十分痛快。

當日下了職,孝珩又來到了孝瓘家,他總是有些不放心,如今陛下怠於朝政,朝中局勢波譎雲詭,他要再叮囑弟弟一番。

「二哥。」孝瓘拱手施禮。

孝珩擺擺手:「早說過,你我兄弟不必如此多禮。」

孝瓘道:「兄為長,禮不可廢。」

孝珩無奈的搖搖頭,他這個弟弟,別看平時溫溫和和的,可一旦他認定的事情,別人很難更改。

二人坐下說話,孝珩拿出來一個捲軸遞給孝瓘。是一副大鵬展翅圖,筆法流暢,粗細有度,畫中大鵬雙翼舒展,昂首向上,栩栩如生,彷彿能聽到它一聲長鳴衝上雲霄。

孝珩道:「你的入仕禮。莊子雲『水擊三千里,摶扶搖而上者九萬里』。希望四弟如大鵬展翅般扶搖直上。」

孝瓘心中歡喜,忙謝過孝珩。

孝珩道:「今日朝堂之上你也看到了,陛下心中都明白。我擔心那日你在騎射場上如此逼他,恐怕會對你不利。」

孝瓘道:「二哥多慮了。」

今日他見識了君威,可陛下懲戒的並無不妥。

孝珩又道:「若是以前的二叔,我的確是多慮了。可近些年,他沉溺酒色,清醒一時,糊塗一時,朝中大臣無不怕他。你還是要小心著點,以後凡是不該看的,不該說的,不該問的,一律裝聾作啞當瞎子,記住,保命要緊。」

孝瓘道:「二哥放心,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弟定然謹記臣子本分。」

孝珩點了點頭,「還有盡量離陛下遠一點。」

離陛下遠一點?二哥眼中的認真告訴他,他不是在說笑。可是既然選擇了入仕,又怎麼能離陛下遠呢?

「在其位,謀其政。弟自當做好分內之事。」孝瓘聲音溫和而又堅定。

「你,哎呀」孝珩嘆氣,一個通直散騎侍郎謀什麼政,誰不知道因為陛下整日醉在後宮,如今的通直散騎侍郎早已是個閑職,都是一些不學無術的富家子弟討來撐門面的。但是又不能說的太直白傷弟弟的心,於是只道「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不管怎樣,你小心著些。」

孝瓘點頭。

孝珩又道:「還有離六叔九叔他們遠一點,這朝堂的水遠比你想象的要深得多。」

這回孝瓘倒是立馬答應:「好」

結黨營私,是為官最忌諱的。

孝珩點了點頭,兄弟六個,就這個四弟他看著最順眼,小時候就長得白白嫩嫩像個糯米糰子一樣,長大了也還是乾乾淨淨的,那一雙漂亮的眼睛彷彿永遠都不會染上塵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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