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下一步的路

第二十九章 下一步的路

到了第三道防線,確實就如孟牙所說,比起第一道都有所不如,甚至還有一些後勤部隊,李達北突圍后不放心,他大概估算了一下方位就奔李勻風方向追去。因為他本來就是第一個衝出的,所以等他趕到之時李勻風那裏恰好正被圍攻。

趕得早還是不如巧,前後夾擊,李勻風和軍師他們算是撿回來一條命。一晚上的拚命,李勻風也是精疲力竭。若非李達北支援,他本來都已經放棄,準備交代在了這裏。跑出來十幾個兄弟匯合。雙方也來不及多說,便朝着南陽方向東去。

這一仗,南陽一萬餘,逃出不足八百,所逃將領和各級領兵不足十人。軍師秦穆斷臂,其他所有人均負傷。

夜歸山,本來是一處盼望家人歸來之所,但是眼下歸來的人,卻是多少未歸之人用血所鋪之路。山上的花草隨風而動,北遼此時的風略有些刺骨,但是花草似有哀鳴,多少亡魂在跟花草一起奏一首嘆息之曲,這些人,又承載了多少人的思念,又帶走了多少對別人的期盼。

但是,這裏走的每一個人都沒有後悔,因為他們是帶着一份信念走到的這裏,很多人其實是第一次走上戰場,雖然都經歷過很多的訓練,可是走上戰場之時大家都有一份不確定的恐懼。但是真的直面死亡時,沒有一個人做逃兵,甚至,那一刻,他們有的只是興奮和完成目標的滿足,是啊,一個軍人,死在沙場上,還有什麼比這個更有意義呢?

夜歸山很大,而且這也是北遼為數不多的沒有光禿禿的山。似乎有神靈庇佑,所以,留在這座山的南陽軍魂,應該可以有一個好的歸宿吧。畢竟,他們用鮮血染紅了這座不那麼綠的山,加上這一抹配色,讓這座山的生機顯得多了少許。

有點遺憾的是,很多在這裏的南陽軍魂,再也沒有機會去看他們最喜歡的南陽朝陽落日,去品他們流連的南陽花草香,抑或是他們有些人終生未有機會去品鑒的南陽美人。

回去的路上,李勻風一行人似有千般的沉重。這些人說好了要去養去了的兄弟們的血親,可是很多兄弟他們壓根都不知道從哪裏來,更悲哀的是,雖然知道他們沒在了哪裏,但是確實不知如何而去,一把火,可能很多人就已經面目全非,無從辨認。

戰爭,是殘酷的。古往今來,多少文人用他們極盡華麗的辭藻描繪戰爭的兇殘。可是,這些文章的背後又有幾個人真的領略過這生死一線間的無奈呢。也許是為了維護統治,也許是為了反對戰爭,但是關於戰爭,敘的人,大多確是想像或是聽說,而真正懂這些的人,要麼不願去提起,要麼,無力去描繪。

有一句話很是糾結,但卻道出了其本質:和平,是建立在無數的戰爭基礎上的。

一路無話,自從李勻風與這些人匯合到如今潰敗,不過也就半月余。這場北遼的進攻,也就三月余而已。此一戰,南陽進軍七萬,此刻返程,算上其安排的中軍提前撤退的後勤,不足三千。

距上次北遼之戰已九載,那一年的朝樂城外,李勻風親率兩千南陽鐵騎,誘敵而出,幾次突擊散敵萬餘,而麾下人馬傷亡不足百人。南陽雨突鐵騎,一戰成名。其行如雨,莫可辯其方向,卻無處不在。突如猛虎,無可匹敵。這是當年響徹華宇的稱號。

可現如今呢,雨突被皇帝解散分割,陳大將軍力爭也不過留了千餘為其保家護院,多麼的可笑。當年的雨突,鐵錨,飛鳥。但凡有一支部隊在,北遼也不至能在這次大戰中傷南陽至此。

想到此,李勻風也有些悲傷,他此次來,壓根也沒想過能活着回去,他是一個將領沒錯,可是他更是一個軍人。這些年雖然他火速提拔,卻無時無刻不被南陽這種壓抑的文化折磨,對他來說,就算給他萬萬賞也遠遠不抵上陣破敵百千來的痛快。他壓根就是一個先鋒,又何時被趕在了這等境地。

已經出了一段距離,李勻風不由得停下了腳步,回頭望了望遠處的夜歸山。夜歸山在遠處看來怎麼看都不像是北遼這種地方該有的山。這遍地的荒涼中突然有了一抹綠色讓人不由得心生祥和。而此刻,想到那座「青山」埋了多少忠骨,他突然的平靜了,這段時間的緊張和壓抑也慢慢被消化了。內心也終於做了決定。

他走過人群,叫大家繼續前進出境歸往居樂,同時把自己的兵符交予士兵,以防城內守軍不放。只說了一句他有要事,眾人不疑其他,便又奔襲而前。

望着眾人開始走遠,李勻風騎馬走到了一處林間,下馬,靠到了一顆樹下,閉目凝神起來。突然一陣馬蹄聲,他睜開眼睛,看向聲音的來源處。

來的人不是別人,正是李達北和軍師秦穆。他只看了一眼就又閉上了眼睛,待兩人走近后說了一句:「你們去吧,我沒事。」

李達北沒有說話,只是翻身下馬,走到李勻風身邊,也跟他一樣靠在樹上沒說話。秦穆看了看,心生羨慕。這就是戰場上生與死換來的默契吧,可是若他也如此,那便真的是東施效顰了。一時尷尬在了原地,也不知是斷臂的傷發作還是如何,不由皺了皺眉頭。

李勻風睜開眼睛,道:「秦大哥,想必你猜到了,我不想回了。當然,你也知道,我就算是回去,就這次的結果,按照我們南陽的規矩,恐怕我也是死罪,我死不足惜,但是我真的替兄弟們惋惜。所以,我現在就是休息一下,順便想一想要不要殺回去給兄弟們報個仇什麼的。」說完,李咧開嘴笑了一下,這應該是這多日來他最輕鬆的一笑了。

「將軍,秦穆這次,是想跟你一起的。按南陽例,作為隨軍軍師,我是跟將軍共存亡的。我回去,你未歸,那可是罪加一等。更何況,張太守與秦某可是不太對付,他那般手段,都用在了陰謀算計之上,我尚存一臂,那更不是他的對手了,最起碼我也得連個獨臂刀法什麼的能與之搏命再回不是?」

哈哈,一襲話,三人都笑了起來,李勻風剛那一襲悲涼被衝散不少,李達北破天荒地一邊笑一邊接了一句:「這狗屎一樣的例法!」

李勻風沒有接話,他也不知道如何接話,只是閉着眼睛,舒服地靠在樹上,李達北笑過之後動作亦然。

秦穆又尬住了,思來想去說了一句話,兩個人不約而同地睜開了眼睛,眼神玩味地看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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酹山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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