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神
在胡立齊自己的記憶里，六、七歲時候的明月總是溫柔的。
她雖然話也不多，總是喜歡一個人獃著，但是她會是一個很好的傾聽者，必要的時候也很會說話，這也算是......「動靜皆宜」？
在他獨自一人在人類世界的那段時間，她會陪着他，會鼓勵他，甚至會撒一些很蹩腳的謊言，只是為了保護他，那時候的明月，真的就像是天上的那輪月亮一樣，明亮溫柔。
可現在......
小齊的腦海中突然闖進了現在小姑娘的常有的那個眼神，不由得心裏一縮，打了個寒顫。
不，她是不是時候正視過他呢？
要真的算起來，他來這裏這麼久，他們之間其實連一個正兒八經的對視都不曾有，有的不過是大家不經意間的眼神交錯。
如果一定要他回憶，那趙明月在他的心裏，只剩下一個個的模糊背影、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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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說喜歡她啊......我也沒有說要怎麼樣......
他為自己辯解著，一次又一次——小妖怪還在糾結著剛才那個問題：他沒有表白，所以也不算被拒絕。
可是心裏依舊泛起一種恐懼和酸澀感。
他當然也懂，不是他問的，可是，他也被拒絕了。
「唉——」遊戲打的好好的，他突然輕輕的嘆一口氣，伴着一陣鼻酸，眼眶也紅了。
好在身邊的幾個室友都戴着耳機，只顧著打遊戲，沒有人注意到他在剛剛的某一瞬間，情緒崩塌。
突然.....突然覺得，其實不該來人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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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個星期一，但是對學生而言，沒有什麼期待可言，不過是一場機械的重複而已。
早上刷牙的時候，明月對着大鏡子中的自己，開始了一項最近才有的特別工作——回憶夢境。
從這個學期開始，她每天晚上都會做夢，夢境又多又混雜，她的腦子就像是快速旋轉的陀螺一樣，就算是醒了，坐起來了，還是在不斷的旋轉，正如同那些夢境中的碎片，就算是她醒來了，還是不斷的掉落下來。
她的腦子不管是白天還是黑夜，醒著還是睡着都好像一直在回憶、思考。
每次起床的一瞬間她都會感到頭暈，就好像前一天晚上，她並沒有睡着，而是去通宵看電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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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現在，在那種暈眩感中，她又開始條件反射式的回憶——她到底夢見了什麼。
那她到底夢見了什麼呢？
還是老樣子——有一個男孩子的聲音，聽起來年紀好像不大；然後就是一大片稻田；然後好像他們又飛了起來......隨後四處亮閃閃的，好像到處都在發光......
額？這到底什麼和什麼啊？？？
趙明月有些氣結，她將夢境儘可能的回憶了一遍，結果，她不僅什麼都沒有搞清楚，而且反而更加混亂不解了。
抬頭不耐煩的望向鏡子，一抬眼就看見自己無意識皺起了眉頭。
她愣了一下，看着那個皺起眉頭的自己，真的是一副很不耐煩的樣子。
就算是自己猛地一下見到了，都會忘記了那是自己而條件反射的覺得：「啊？這人怎麼了？怎麼看起來好凶啊！讓人心情都不好了。」
她意識到了，試着將自己的表情收斂些，但等她平整了眉頭，那雙眼睛裏卻依舊掃不去那份冷清，她整個人看起來依舊是那麼的難以靠近。
怎麼看起來還是一副兇巴巴的樣子呢？她問著對着鏡子抿了抿唇，泄氣一般的出了一口氣，算是放棄了。手腳麻利的收拾好東西，轉身離開了盥洗室。
凶就凶吧！畢竟也不能為了看起來親和一些，就總是傻傻的笑着。
為何討別人的歡心？有什麼可高興的事情嗎？根本笑不出，也不想讓自己看起來那麼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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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着學校一成不變的作息時間表，各位高三學子又是一頓跑操，又是跟着大部隊來到了教室，又是直接拿起了書本開始了早讀。
趙明月早就就熟悉了這樣的學習節奏，有時候都會想，是不是等到以後自己離開了學校，依舊會以這樣的方式生活下去，因為在她看來，這樣的模式雖然機械但是的確高效率而且很充實。
不過，今天好像哪裏有些不一樣......
也許是她敏感，但當她從廁所出來的時候——為什麼大家都會有意無意的朝她看過來，就連不是自己班上的，那些素不相識的人也在經過她身邊的時候，一邊看着她一邊捂著嘴對着別人說些什麼。
已經這麼明顯了，不算是她多慮吧？
可是......她們為什麼要討論我，為什麼都看着我？
她突然想起了前幾天錢思若來找她......
想來她給錢思若的那個回答也已經過去幾天了，要傳也應該都傳開了吧？
好吧！那她現在算是明白了。
清前後關係的同時，覺得這些人才是真的無聊，是那種不可理喻的「無聊」！她心中也忽然升起一種煩悶感，這讓她壯起膽子對着一個女孩子瞪了回去。
我好看嗎？你和你旁邊的那個女的已經看了我就很久了！
她想着，頂着一陣不爽的心情，再飛速的掃了周圍的人，就這一眼，還能抓到幾個朝她看過來的女孩子。她討厭這種感覺——什麼都沒做卻被人提出來指指點點、評頭論足。
低着頭，快速的走回教室，在那奔回教室的路上，還能體會到大家投在她身上的眼神，這讓她猶如芒刺在背，腳步不由得加快。
等到她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再去回想今天荒唐的遭遇，趙明月手上翻書的勁頭都大了些，之前的她只能怪自己靜不下來，而現在，她的火氣有了出處——怪錢思若大嘴巴；怪盧久平多管閑事；怪胡立齊......
怪他什麼呢？
對！他真的喜歡自己！他不該喜歡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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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前約5500年，中央大陸爆發了至今以來最大的洪水，根據科考證史料推算，此次洪水一直持續了三年多，洪水結束之後，中央大陸一片荒蕪死寂的同時，也開始走入全新的階段，並於史前5000年，建立了中央大陸的第一個王朝——衡朝古國。」
歷史李老師在上面說着這段歷史，他最近像是和地理老師聯手了一樣，在說歷史的時候還附加著交代了很多的地理知識，並一再強調著這個知識點很重要。
「這段歷史是我們中央大陸歷史的開端，沒有這段歷史就沒有大陸古人的團結，沒有團結合作就不會有我們的生生不息的文化和發展，更不會有我們現在強盛繁榮的五大國，所以這個一定會考！！」
黑板被他敲得「梆梆」響，希望以此引起大家的重視和注意，「不止是意在考文化歷史學和地質生物學的同學們要格外注意，其他的同學也要在複習的時候好好聯繫各科的知識點，學會融！會！貫！通！」
李老師在上面說着，身後的黑板整整齊齊的板書了一整排的知識點，可是今天的趙明月卻沒有急着摘抄她想要的，甚至從上課到現在，老師在說的，她聽着，也是有一句沒一句的。
這是她進入高中一來第一次上課走神——一會兒認真聽講，一會兒思緒紛飛，反應過來之後急忙回過神來，但再過一會兒又想到一邊兒去了。
她正在和自己戰鬥，屢戰屢敗，屢敗屢戰，漸漸的心生煩悶，眼裏也多了幾分煩躁的意思。
可是老師的話還在繼續著：
「所以我要你們多刷題，那些出題老師稀奇古怪的套路都要見過一遍，最重要的還是要多多積累知識點！」
說到這裏他又想起了什麼一樣，說道：「今天晚自習，我要過來坐堂，盯着你們把這些知識點都給背下來！然後一個個的當面抽查知識點！」
很自然的，教室里傳來一陣陣的哀嚎，然後就是老師犟著脖子說什麼「我願意嗎？不是為了你們好嗎？」這樣的話。
趙明月沉默的將那一疊夾在自己書本里的知識點紙張拿了出來，摸著紙張已經有些發毛的邊角，往上面看一眼，密密麻麻的文字，她早已爛熟在心——她不怕抽查。像是看一眼能保險一樣，就這樣拿出來瞟了一眼，又摺疊好放了回去。
「唉~今天又有事兒忙了！」
這句話傳到了明月的耳朵里，讓她的背脊突然一僵，轉過頭去，看見了在她後面幾排的胡立齊。剛剛那句話是他說的？
管我什麼事兒！
賭氣似的飛快的轉過身來，在心裏說道：是誰說的管我什麼事！是他說的又怎麼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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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明月飛快的切斷了和胡立齊的眼神對視，她當然不會知道，其實在她轉過頭的一瞬間，那個雙眼明亮、眼尾微微上翹的男孩子，眼眸附上一層黯淡。
他看見了，那個女孩子眼裏未能收去的煩躁和冷漠。
雖然小妖怪對人類的表情和感情有些懵懵懂懂的，但是他還是讀懂了。
可讀懂了，結果卻是懂的越多越不開心。
他不知道他是不是讓她不開心了，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做錯了什麼，也不確定女孩兒的那個眼神是不是沖着他來的。
迷茫和慌亂間，甚至想去過去問問她，這樣想着，無助之際，摸了摸寬大的校服口袋裏的那個手機。
要不要和她聊聊？.....
茫然無助之際，他覺得，人類，真的很會讓人傷心。儘管，他不是人，是個妖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