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人間地獄「阿西恩托」（上）
1716年12月1日下午，「褲拉鎖」島首府「威廉是她的」。
從下船伊始，榮兵就覺得他實在太喜歡這座城市了。當然，這又是他給「威廉斯塔德」隨口取的中文速記名。
「威廉是她的」被稱為「彩色之城」絕對貼切。這裡無論是寶藍色的天空，綠松石般的海水，青翠欲滴的植被，還是那些西班牙、尼德蘭時代的西哥特式、巴洛克風格的殖民地建築，都與那些老牌帝國灰暗莊重的色調截然不同。這裡每一幢建築的外牆都塗著獨具個性的芒果黃、橄欖綠、石榴紅、和嘟嗜藍……這些繽紛的色彩會讓你情不自禁地油然生出對人間繁華的嚮往！對新奇、財富、冒險的渴求和激動。
這大概就是新興的荷蘭從骨子裡透出的那種振奮精神的無言展示吧。
德克公司的人留下切里和貝格帶著15個水手在碼頭區看守船隻和監視目標的出現，其他19個人都上岸住進了「龐達」老城區里最大的那間「烈日客棧」。
這間歷史悠久的客棧生意太火爆了！此時還不是飯點兒，一樓酒館里已經人聲鼎沸坐滿了大半。其實老城區里的客棧住宿條件都差不多，「烈日」之所以這麼火，很重要的原因就是這個酒館的廚子有一套拿手的「克里奧爾」菜。
19個人擠在一張大桌上，吩咐了酒館伺者給船上也送去酒菜之後，大夥就興高彩烈地開吃了！
來加勒比這麼多年，尤其是近來德克幫也有點錢了，要說榮兵還沒嘗過的西印度群島美食應該不多。可此刻桌上就有好幾道菜，榮兵別說嘗過了，甚至聞所未聞。
「煎包」（Jambo）。別誤會，其實是一種用秋葵和海鮮做的湯，在加勒比只有「威廉是她的」這裡做得最地道。而本城只有「烈日」的廚師做的味道最鮮美最正宗。
「是托吧」（Stoba）是一種燉肉，裡面是牛肉和羊肉塊，配上番木瓜、洋蔥、大蒜、甜椒和西紅柿，再加上用小茴香、咖喱、豆蔻獨家秘制的調料燉成。顏色看著就誘人，嚼起來口感細膩軟爛。味道更是無比的香！咋吃都不膩。
每人面前都上了一碗「客是爺哪」（Keshiyena）。這是把五香雞肉、洋蔥、李子、刺山柑、和橄欖都烤得恰到好處，再用乳酪包裹了攪拌好，熱騰騰地端上桌來……還沒入口光是看著就知道肯定好吃。
「乳酪球」的做法和「客是爺哪」有點相似。是把上好的荷蘭乳酪，調料腌制好的雞肉，和新鮮果蔬用芭蕉葉包裹起來，然後用文火將乳酪烤得呈金黃色時，再配上米飯、炸大蕉、四季豆和蔬菜醬汁一起吃……哇噻絕對的人間美味！
「烈日」的廚子還有一道更絕的菜色，居然是用世界上最毒的魚——獅子魚做的！廚師把獅子魚含有劇毒的鋒利背鰭用刀剔除，用料汁把魚肉浸透之後，再用慢火翻轉烘烤，烤到焦香時再淋上味道濃郁的醬汁，配以橄欖、葡萄乾、和菠蘿片，擺盤後端上來……哇！聞著那個香啊！反正榮兵說啥也沒敢吃，呵呵。
就像這座色彩繽紛的城市一樣，連此時桌上的酒也是這般。粉紅的、無色的、藍色的、綠色的……繽紛的色彩恍如夢幻！
庫拉索酒多是用桔皮來調味浸制的。剛入口時感覺有點苦，但回味之下，就會覺得桔香悅人，清馨優雅，給味蕾以無比舒適的享受。往往讓你在不知不覺間就喝多了。
滿座皆歡推杯換盞之際，細心的榮兵卻發現，老水手艾海伍坐在靠牆的角落裡，拿著自己的小銅壺喝著船上帶來的黑朗姆酒，神情沉鬱落寞……
接下來的兩天，就成了榮兵和巴尼、米利安格兩位到處採風的音樂家，還有德克幫那些閑不住的年輕人們的旅遊度假日了。
黃昏時分從老城區「龐達」一直漫步到新城區「歐特洛邦達」，欣賞鵝卵石古街兩側每一幢色彩斑斕風格各異的房子……
在微風中享受西海灘的白沙和陽光……
在傍晚欣賞鹽湖火烈鳥群壯觀的飛騰……
登上全島最高的克里斯托弗山尋找傳說中的「藏寶地洞」……
去小褲拉鎖島親眼見證那片被五彩繽紛的熱帶魚裝扮而成的彩虹水域……
而最最刺激的，就是被費什帶著在海島南邊的「藍色邊緣」潛水了。這裡的水下布滿了急流，地形極其特殊罕見，海岸線像走下巨大的樓梯一樣層層入海。水下的每一層階梯都有著獨特的珊瑚淺礁美景……峭壁上滿是珊瑚、海綿、和五顏六色的游魚。時而會有幾條藏身大沙塊里的花園鰻受驚之後會倏然遠遁……
榮兵真是太喜歡這個陽光格外斑斕的島嶼和這座五彩繽紛的城市了！
每天晚上大家都在烈日客棧的酒館里大吃著美食和水果，暢飲著彩色的褲拉鎖酒，興奮地搶著描述當天的美景和見聞。這樣快樂的日子，在榮兵來到加勒比的五年裡實在是太少了。他真希望那條「金槍魚」號能晚些到來。
第三天深夜，小雷特歐頂著小雨從碼頭跑來推開房門……
「大叔，羅賓哥，目標進港了。」
假期結束！早上八點，再次得到小雷特歐的報告之後，老德克和榮兵就帶上四個人出門了。
他們要整天跟蹤「金槍魚」號來買奴隸的那群人，人多了過於顯眼，所以一共只有六個人出去。四人分別是詹姆斯三世陛下、鮑尼上校、米利安格和查理。
查理就是德克幫在薩巴島海面救下的那個負傷的英國人。此人30多歲，身材極其勻稱壯碩，傷勢恢復的速度把豪威爾大夫驚得目瞪口呆！可他老是一副沉默寡言情緒低落的樣子，似乎對啥都提不起興緻，也不知到底有著什麼樣的隱痛和往事。老德克私底下對大夥說過，這位查理肯定不是個簡單人物，可連他也沒盤出此人的底。
「阿西恩托」(asiento)這個名字，本來是指16世紀西班牙壟斷中美洲所有貿易時，給商人發放的某種許可證。但在「威廉是她的」這裡，「阿西恩托」卻是一個大型交易市場的名字。可能還是延續了兩百年前西班牙的傳統吧。
榮兵六人裝作在熱鬧的街頭閑逛，悄悄跟著前面那群人走進了「阿西恩托」。
那群人有十幾個，走在中間那個戴銀色假髮的，肯定就是劍魚公司此次採購的主管——議員兼民兵少校「杜布克」了。他身邊那些人應該是金槍魚號的船長、大副和幾個水手。
「阿西恩托」大得踮起腳都望不到邊。在這個人山人海人潮洶湧人聲鼎沸的大市場只出售一種商品——人。
這裡一直就是整個西印度地區最大的販奴中心。走在這個以人類為商品的巨大市場里，榮兵像是走進了一個無比醜陋邪惡又極其不真實的噩夢之中……
到處是搭著松木簡易檯子的交易攤位，到處是森立的木樁和懸挂的麻繩、鐵鏈、腳鐐、頸圈。到處是奴隸販子雇傭的中介巧舌如簧的吆喝聲，到處是買賣雙方七嘴八舌的討價還價聲……
而最刺眼和揪心的，還是那些沉默地低垂眼帘，目光獃滯表情麻木，近乎赤裸地只在下體圍著一小塊破帆布的黑奴們……
前面不遠處的杜布克在慢慢踱步，仔細打量著各個攤位上的黑奴，不時扭臉和身邊的人低聲交談。榮兵不遠不近地跟在後面，走過一個個攤位，走在這數以千計沉默的「黑色商品」之中……
「需要女奴的千萬表錯過了啊！門羅船長的貨歷來個個精品！今天推出的是年輕健康的女奴三隻！可以承擔貴府邸和莊園種植園裡各種粗細活兒呀。瞧瞧，這牙口多好？這身材多棒？有興趣的紳士請上來試試手感舔舔吧……」
一個中介站在木台上，用一根鋥亮的鐵棍挑起一位黑人女孩的胸乳，輕佻地擠著眼睛對台下一群男人介紹著「商品」。他旁邊的椅子上坐著個船長模樣的粗壯大鬍子男人，正面無表情地捏著小銀壺喝酒，應該就是貨主門羅吧。
「絕不搭售女人孩子！純『奧約』和『達荷美』最精銳戰士二十三隻！物美不二價！有誠意者上來檢驗牙口啦……」
一個戴著折頂烏帽的荷蘭船長很牛鼻地坐在椅子上抽煙斗。他雇傭的中介正興奮地用差不多能響徹整個市場的尖銳聲音吆喝著。這個攤位前圍攏的人最多，問價的也最多。但都是問一句就不吱聲了。因為人家這批貨太牛了！所以貨主就敢這麼沖——6000杜卡特（荷蘭金幣）不二價不單賣！相當於3000英鎊！
台上是二十三名被鐵鏈反綁的黑人男子，每兩人的脖頸之間有一根五六呎長的鐵棍，鐵棍的兩頭各有一個黑色的鐵項圈箍鎖住兩人的脖子。他們個個年輕剽悍，塗抹著黃油的身體勻稱健美肌肉發達。可不知是被什麼樣的可怕經歷磨光了銳氣，每個人都沉默地垂著頭。他們不再像一群曾經馳騁非洲大陸的驍勇戰士，更像是一群被抽走了靈魂的喪屍軀殼……
杜布克在這裡駐足了好久，最後還是搖搖頭，繼續往市場更深處走去。
「船主投資失敗合伙人失蹤！不得已低價出售全部剩餘奴隸了啊！昨天我在這兒報的價大家應該還記得，今天是最後一次報價！最後一次報價了啊！十一男六女一崽子總共才2000杜卡特！上帝啊……是的是的是的先生們，您的耳朵絕對是健康的！就是2000杜卡特！居然才2000杜卡特！單選也歡迎來商量，價格也只略高那麼一點點而已，一點點而已了啊……」
杜布克眼睛一亮！立刻上前同那位表情帶死不拉活的船主談了起來。榮兵看到他倆連說帶比劃地談了好半天，最後船主似乎是無奈地屈服了，讓他挑選了八個男人三個女人。
他沒要那個孩子，可他挑選的三個女人中，就有一位是那個孩子的母親……
孩子沒有捆綁，他瞪大了驚恐的眼睛死死抱住母親的腿不放，似乎已經預感到了那可怖的生離死別！
母親聽不懂他們的對話，卻忽然驚慌起來！她雙手被反綁著，只能把身體儘力彎曲下來護著她的孩子……之前早已麻木得毫無表情的臉上此刻滿是驚慌焦急和哀傷……讓人心碎得不敢再看第二眼！
孩子瘦小的身軀死死緊貼著母親！似乎想把自己藏進母親溫暖安全的懷裡去……他大概是被打怕了，雖然鼻翼在劇烈地抖動著，眼淚撲簌簌地打濕了瘦骨嶙峋的前胸，卻緊閉著小嘴連一絲哭聲都不敢發出來。
眼睜睜地看著那個跪在地下朝杜布克把頭都磕出血的母親被喝罵著強行拉走時……榮兵再也撐不住了！他慌亂地轉身跑到路邊的牆角蹲了下來，哆哆嗦嗦地摸出一支煙，顫抖的手卻怎麼也點不著火絨盒。
「咔咔……」身後伸過來一個點燃的火絨盒，幫他點著了煙。
猛吸了一大口，榮兵使勁仰起臉來，沖著高牆之上陰雲四合的天空吐出了大團濃濃的悲憤……
「上帝，你真的在那兒嗎？你要是真在，就給這裡來一顆最大的核彈讓我跟這些醜惡一起同歸他媽於盡吧！我不怕死了！可我怕見這些醜惡啊！上帝！你不是號稱仁慈嗎？你咋想的啊？你怎麼能在人類中創造出這麼一群邪惡下流的雜種來？你怎麼會在這個星球上創造出這麼一群髒心爛肺的畜生來？？」
「羅賓，你們中國人還不習慣這些吧？你就是眼睛和心靈都太乾淨了。」詹姆斯三世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
「操它媽的！真該讓它們後世那些洋洋自得的孫子和矯情做作的孫女們都來『阿西恩托』看看！看看它們的缺德祖宗都在幹些什麼！？看看它家的財富都是怎麼來的！？看看它們家塗滿了血污的姓氏有多光彩和榮耀！？一堆還在那兒莫名其妙自我優越臭基拔嘚瑟著的骯髒又下賤的大白蛆們！」
榮兵忽然扭臉沖身後的幾個人問：「誰身上帶錢了？快去把那個孩子買下來！」
老德克一拍腦袋：「對！」轉身就跑了回去。
「對不起啊各位，心理承受能力太差，失態了。走吧，接著辦正事去。」
榮兵掐滅了煙，站起身來對音樂家說：「博伊奧，請把那孩子帶回客棧去，給弄點吃的。老水手艾海伍應該能和他交流，告訴他，我們很快就能帶他找到媽媽！拜託了。」
音樂家點點頭，也朝那個攤位走了回去。
杜布克那伙人忽然越走越快，乾脆小跑起來奔向前面一個擠滿了興奮人群的攤位。榮兵幾人也快步跟了過去。
「各位，好久沒見到『搶奴』場面了吧？今天大家有眼福了！船主負債急於脫手變現，價格就不用我多說了，高了你們也不可能來搶。這麼說吧，就算你親自跑一趟非洲，買到如此優秀的阿桑特部落奴隸，再從奴隸海岸運到庫拉索，本錢也不可能比這更低啦！更何況，今天這批貨里可是有極品的噢……嘿嘿。」
中介站在台上用極具煽惑力的語言熱著場，他身後同樣坐著一位看似愁眉苦臉的船主。台下有個用粗纜繩圍成的四方形空地，男女奴隸們都垂頭站在這片空地中，足有四五十名，其中也有五六個孩子。
每個奴隸脖子上都掛著一塊白布條，上面寫著TA的號碼和價格。奴隸們的身上都是漆黑油亮的，這是「貨主」為了賣相更好，把奴隸全身上下都塗了一層黃油。所有的奴隸都只在下體包著一塊巴掌大的舊帆布。幾乎都被剃光了頭，只有一個長發的女奴例外……
這個女奴幾乎全裸著，這讓來自後世的榮兵在盯著她看的時候，怎麼也做不到這時代的男人那麼自然。可榮兵還是忍不住地想看，因為她的確太美了！
無論什麼樣的膚色和種族，美的就是美的。看看那二十三名『奧約』和『達荷美』的精銳戰士，那勻稱健碩的身材，發達精悍充滿力與美的肌群！再看看這位身材曼妙五官清秀，面部線條無比悅目柔和的女孩……
榮兵暗嘆一聲……她要不是生在這個混帳的時代該多好？如果幸運地生在三百年後的時代，她註定會在華麗的舞台和閃亮的聚光燈下綻放自己最美好最絢爛的青春，給世界留下永恆的驚艷……
「好！驗貨開始！」中介聲嘶力竭地一聲大喊打斷了榮兵的思緒。
一大群人呼啦啦地湧進了纜繩圍起的空地中，像挑牲口一樣對自己早已看中的目標下手了。
捏著TA們的下頜掰開嘴查看牙口……
細心地在TA們渾身上下尋找疤痕……
按著TA們的四肢觀察肌肉的彈性……
扒開TA們的眼皮仔細觀察眼球……
甚至蹲在後面扒開TA們的肛門察看……
榮兵咬牙強行壓抑著要吐的衝動……因為他看到了更噁心的一幕！
那個最漂亮的黑人女孩身邊不出意料地堆了好幾層蒼蠅，他們輪流上前肆無忌憚地用這些噁心的方式驗看她，有好幾個人居然還伸長了舌頭舔著……
「他們幹啥？」榮兵又憤怒又奇怪！奇怪是因為那些人並不都是色迷迷的，有的表情還忒認真。
老德克平靜地說：「這也是驗奴的辦法，用舌頭品嘗汗水的味道，就能判斷奴隸的健康狀況。」
女孩的下巴、臉頰、肩膀、後背……都被人這樣猥褻著，其中最可恨的是一個「三L荷蘭風」的死胖子！
所謂「三L」，是指他的Longlook（長發）、Lace（蕾絲）、Leather（皮革）。
這個賤男死胖子居然大大方方地哈下橡木桶般的粗腰，享受地眯起小眼睛，猥瑣地伸出紅舌頭，舔著女孩那近乎完美的半球型……
女孩全身僵直雙目緊閉！對著蒼天高高仰起了臉……眼角的淚滴如同花瓣上的露珠般滾滾而落，緊咬著的嘴唇已經滲出了鮮血！
榮兵太陽穴上的兩條怒龍已在猙獰地起舞！指節攥得發青的手悄悄摸向後腰……肩膀卻被老德克摟住了。
「別衝動羅賓，在這裡惹了事跑不掉。」
后腰的刀柄也被一隻手按住了……「是啊賓哥，別急，等會兒咱想招兒治他！」
說話的是老皮。米利安格把那個孩子送回客棧后，皮安茲怕他們人少，就和巴尼子爵一起尋了過來。
驗貨之後所有顧客都被請出了纜繩圈。中介回頭朝貨主望去，見他點點頭。就從地上拿起一面小鼓……
「預備……」「嗵！」
榮兵嚇了一跳！一群瘋子嚎叫著猛地從四面八方衝進繩圈，各自把標有自己姓名記號的繩子往黑奴們的手腕上纏去……先纏上的就算有主了，別人不能再搶。尤其是那個黑人女孩，有八九條惡狼在朝她飛躥！
最後的贏家居然是那個死胖子「三L荷蘭風」！榮兵咋也想不通，他那兩條粗象腿是腫么跑齣動畫片里常見的那一溜煙的？真么神奇！
杜布克也是大獲全勝！他帶著手下一共搶下了十幾名奴隸。付款交割之後，就興奮地談論著又朝前方走去。
人頭攢動喧鬧熙攘的大市場里忽然響起一陣鼓聲，跟著前面的杜布克走過去，就看到一處攤位前的十幾個黑奴正伴著中介拍打的手鼓聲在跳舞……
榮兵又不能理解了，剛想問，老德克已經在回答他了：「不用奇怪，不是TA們開心，是奴販逼TA們跳舞的。一來是為了保持四肢的健康靈活，能賣個好價錢。二來是為了展示給顧客看，這些都是沒有殘疾的健壯奴隸。」
榮兵不禁黯然……逼著人家在這樣的心境下跳舞，與酷刑相比，這是不是一種更下流的殘忍？
榮兵的牙咬了起來：「大叔，我現在忽然特想看奴隸販子跳舞，真的。我想看他們跳到哆嗦！跳到抽筋！！跳到死！！！」
「你下得去手？」老德克嘴角忽然浮現了一絲莫名其妙的淺笑……
「絕對！」
「呵呵，那你往那邊兒看……」
這是市場中心位置的一個攤位。台下里三層外三層地擠滿了人。人群中嗡嗡不絕地發出議論聲和驚嘆聲。
台上的「商品」只有一件。但這件「商品」以及他的主人卻讓榮兵大吃了四驚！
第一驚——台上這位像座黑色山嶽般戴著鐵鐐跨立的黑奴也太高了吧？目測至少有兩米以上！在這個時代，你幾乎一輩子也見不到一個這麼高大的人。
第二驚——這個黑奴的五官面龐和頭髮……尤其是他那鼓脹的大眼珠子、鼓凸的齙牙、厚厚的大嘴唇子、和身上那股兇悍之氣，讓榮兵覺得腦袋裡「嗡」地一聲！沒錯，此人居然和「阿爾比厄格汶」有六七分以上相像！
第三驚——台上左邊角落裡，有隻色彩艷麗的鸚鵡在一張桌子上蹦蹦跳跳……可這隻漂亮的鸚鵡也實在太奇特了吧？奇就奇在，它一張鳥嘴的長度居然就佔了整個身體的三分之一還多！
第四驚——看到那位正無聊地趴在桌上逗弄這隻巨嘴鸚鵡的年輕人，榮兵才徹底明白了這句話的真義——什麼人玩什麼鳥兒。確實，能跟這隻鳥的巨嘴有一拼的，榮兵還真認識一個。
中介顛著很有彈性的腳步在台上興奮地走來走去……看得出，對自己今天能主持拍賣這樣一件「商品」，他是頗為得意的。
「達荷美的阿加扎國王一直在懸賞捉拿的傳奇人物——奧德！常跑非洲的老船長們都知道他，就不用我廢話了。雖然把他交給阿加扎國王能穩穩地發一筆小財，但你們也都知道羅傑斯船長是個仁慈的人。交給阿加扎，奧德會死得無法形容地慘烈和痛苦！不廢話了，零起無底不封頂每次加價單位一杜卡特拍賣開始！」
「等等！調整過了嗎？」一個謝頂的商人模樣的人急急地問。
「在公司調整了兩個月，有證書。再說了，您不覺得像奧德這樣的黑象牙，就算馬上把他扔進地獄里去也根本用不著什麼調整期嗎？」
台下立刻一片嗡嗡嗡的議論之聲，很多人都在笑著點頭。
「問一下，馴服了嗎？」另一個戴達達尼昂海狸皮帽的中年船長模樣的問。
「從他知道不用死在阿加扎國王手裡開始，就表示馴服了。至於是不是真的馴服，看你手段嘍。」
海狸皮帽點點頭，表示滿意。然後直接出價：「200！」
「210……」謝頂商也出價了。
「250！」海狸皮帽沒等對方話音落下來，直接跳漲出價。一副志在必得的架式。
「260……」
「280。」
「300。」又有幾人加入了戰團。
正當更多人準備出價之際……
「400！」杜布克直接跳漲出價。
人群安靜了片刻，接著就是一片嗡嗡聲。很多本打算出價的人都皺皺眉閉上了嘴。
「還有沒有？還有沒有？我不信今天在場的諸位都這麼沒眼力！奧德可是位傳奇的非洲戰士，擁有他，您將來妥妥地會被寫進史書的呀各位紳士們！別再猶豫啦……見到冷場，中介馬上開始賣力地拔火架秧子。
「401……」居然是那個「三L荷蘭風」？
「410！」謝頂商這次是猶豫了一會兒，終於又加了9杜卡特。
「420！」海狸皮帽還是不捨得放棄這個奧德。
「421……」「三L」還是一塊錢壓死你。這種人在拍賣場其實挺招人煩的。不像在交易，更像是在鬥氣的感覺。
看到現場再次卡住，中介真急了！
「各位紳士，你們今天是想和我聯手創造西印度群島經典大笑話的嗎？就不說奧德的身份和傳奇，就單單說他這6呎8吋以上的巨人身材，您買十個奴隸能頂這麼一個么？來吧咱好好玩！別瞎整行嗎？有點眼光的您請加價吧！在這樣的價格上錯過奧德，您以後鐵定會在西印度群島的朋友中成為笑柄的！機會可就這麼一次呀！來吧來吧上上價別再猶豫啦……」
就在杜布克伸長了脖子剛要出價的一刻，榮兵一捅身邊的人……
「599。」一身商人打扮的老皮用標準的鹿特丹方言搶先開口出價了。人們的目光像探照燈一樣唰地掃射了過來，包括坐在貨主座位上的約翰羅傑斯。
榮兵老德克等人都戴著大檐帽，低頭擠在人群里，約翰當然沒認出來。但他看到那個出價的陌生人卻在不易察覺地朝自己點著頭。這誰呀？約翰怎麼也想不起來在哪見過這位。
眼珠子一直嘀哩骨碌轉動的謝頂商放棄了。因為他眼尖，看到了這個新出價的人和「貨主」之間的眼神交流。海狸皮帽也看到這一幕了，他也狐疑地閉緊了嘴。有托兒下場了，誰也不想做冤大頭。
這是老皮故意給約翰打的眼色，讓其他買家都看到了，卻唯獨背對著「三L荷蘭風」。給他留著那一塊錢的空兒等他上價。
可不知咋回事，那個看起來對奧德志在必得的「三L」，居然笑嘻嘻地搖頭表示自己也放棄了。
靠！這不是越報越仇嗎？榮兵差點被自己的妙計給噎死！他根本沒想買奴隸，更不可能買這麼個和阿爾比長得巨像的奴隸啊！他本打算讓「三L」多花點錢把這個嚇死人的噩夢買回去，好坑坑這猥瑣的死胖子！結果可好，之前那股氣沒發泄出去，又多憋了一股！
中介明顯對這個價相當相當地失望，他磨磨蹭蹭地又用廢話拖延了好半天之後，在約翰的點頭示意下，才極不情願地匆匆敲了下鑼宣布成交。
付款的時刻到了。599杜卡特摺合近300鎊！哪來錢啊？鬱悶的榮兵低著頭走上了低矮的木頭檯子，朝約翰走去。
小話癆有點慌亂地站了起來！他有種感覺，這個直到此刻還把帽檐壓得低低的朝他走來的一定是個熟人！他甚至憑著隱約的直覺已經猜到這是誰了……
「老闆，沒那麼多錢，分期付款行嗎？」
「羅賓！？」榮兵還沒抬起頭來，小話癆已經衝過去一抱摟住了他！
「噓……有事在身！我住烈日客棧，晚上再聊吧。」榮兵及時堵住了小話癆那挺高速機關槍。
「晚上我過去。」
「這個奧德……」
「我給你帶過去！」
「不是！我不要！我沒錢。」
「再提錢跟你翻臉羅賓！」
「可我真不要啊……」
「再這麼生分就別做朋友了你走吧！」
「那……唉！好吧。謝謝啊……」
「謝啥呀這都是我應該做噠你先忙去吧晚上我帶瓶好酒過去」
掏出身上僅存的一隻「權杖」塞進約翰懷裡，兩人點點頭就匆匆分開了。榮兵繼續跟蹤杜布克朝「阿西恩托」更深處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