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亂世殺場

第四十章 亂世殺場

天雲城,這座佔據了南陸水路樞紐要害的城市,有著讓人難以形容的繁華,其中出產的絲綢和美食,就連離都的後宮王孫也讚不絕口,最鼎盛的時候,天下九州,幾乎都在天雲城設有迎客的站點,但同樣因為它所處的地理位置,歷來也是兵家必爭的所在。

僅僅只是三年,自從蠻族的鐵騎破開長勝關長驅直入的那一天起,這一切已經再也不復存在。如今的天業城,四周瀰漫著煙塵,留下的只是殘破不堪的廢墟城牆,往日的輝煌早已經隨風而逝,初升的太陽有氣無力的掙扎著爬上了昏黃的天空,偶爾有幾聲野狗爭食的撕咬吼叫聲遠遠的傳來,讓人心頭平生一分凄涼。

帶著劍靈和手下的精銳弟子,夏無塵漫步走在坑坑窪窪的棧道上,這裡他也曾經來過,儲物指環中甚至還留著原先城主所贈送的客卿令牌,但物是人非,昔日的繁華喧鬧和現在的死寂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不禁讓他心生感悟,所謂風起潮落,大致就是如此了吧。

「師尊,前面就是戰場了。」有先頭探路的弟子飛回,恭敬的回報。

「嗯,馬上會有一場大戰,等到夜晚,死氣最強的時候,就開始行動吧。」夏無塵點了點頭,之所以來到這個已經荒蕪的地方,並不是懷舊,而是為了獲得此地充沛的死氣,為接下來的行動做好準備。

城外的荒野中,冰涼的晨風吹過,卷散了已經燃燒了幾日的濃煙,在空中,有著肉體烤焦的焦臭味在飄蕩。抬眼望去,遍地都是糾纏在一起地屍骨,數不清的鮮血沉沉的陷入了土中,染成了深深的褐色。

若是一不小心踩在了凍硬地屍骨上,頓時發出讓人牙根發軟的咯吱聲,從已經硬化的關節斷裂處流出粘連的溶液滴落在地下。

莫野帶著手下的妖族,靜靜的站在山坡的高處,看著遠處的士兵們將死去同袍地屍體碼在平板小車上,這些屍體,有些已經被冰霜凍在了一起,就算用力也無法將斷裂的肢體分開。只能整個堆放在一起,用小車拖走,就是這樣的。也還算不錯了。更多地屍體根本完全就辨別不出本來地模樣,只是一些殘缺的肉渣散落在地上,被打著響鼻的馬蹄重重的壓入土中,也許在來年,這裡可以開出鮮艷的花來吧。

這樣想著的莫野,輕輕握緊了胸口掛著的吊墜,淡青色的軟玉,被溫養地圓潤光滑。依稀可以看出流動的人像,是龍影石,裡面是他還留在南疆的妻子地面容和笑顏。

「不管這麼樣。自己總算是活下來了,並且會堅持活下去!」冷厲的眼中有著平日難得一見的溫柔,莫野回想著記憶中的那個溫柔的影子,被殺戮沖的麻木的心中也有了清新的感覺。

巴以往的戰爭不同,這次蠻族的背後,明顯有了其他勢力的介入,在他們那些怪異的武器和工具的幫助下,世俗的軍隊根本就無從抵抗,無奈之下的南陸國君只得求助擔任國師的玄天門,而莫野所在的南疆,因為和玄天門之前訂立的盟約,所以也同樣派出了精選的實力強悍者,協同他們進行防衛和攻擊。

「血神子,這樣的日子究竟還要持續多久?我可已經受不了了!」空中落下一團黑影,在地下只是一滾,顯出了本來的形狀,是一個滿口利齒的狼妖,腰側被不知道什麼武器撕去了一大塊皮肉,皺著眉頭問道。

「影狼,天天有人肉可以吃,你還有什麼怨言了?」站在莫野身邊的一個身材惹火的四臂女子嬌笑著說道,同樣是站著,她卻用透明的絲線在空中織出了縱橫交錯的網,舒服的半倚在上面,陽光照在她的婀娜的身上,投射在地上的影子卻是猙獰無比。

「再好吃的東西,重複無數次,也會倒掉胃口的。」影狼厭煩的一腳將地下的半截屍體踢飛,但下一句話還沒出頭,整個人突然在空中爆裂開裂,炸成了無數的肉塊飛散。

「是敵人!」莫野臉上被鮮血濺的殷紅一片,他猛的伏低身體,急速的後退,大聲吼道,「趕緊後退!」

尖銳的刺耳聲音驟然響起,炫目的白光閃現,化為了一張巨網,將閃避不及的女人網在其中,然後猛的勒緊,鮮血頓時湧出,將她切割成了整齊的肉塊。

罷才已經敗退的蠻族騎兵和奴隸又呼嘯著沖了上來,但更為可怕的是混雜他們中間的那些怪異的機械和怪獸,和修真者的咒法不同,就好像無休止一般,各種威力強大的攻擊接連不斷,只是片刻的時間,南陸的士兵就被羔羊般驅趕著死去。

「不行,他們檔不住了,大家快退!」莫野手臂被那種灼熱的光線擊中,馬上變成了焦黑的眼色,整個失去了知覺,看著巨大的怪物接連不斷的從地底鑽出,他咬了咬牙,召喚出一匹暴鹿,招呼著僅剩的幾個手下拚命的逃散。

數十道人影在空中稍一停頓,馬上跟著追了上來,但等離開主戰場,快要追上莫野他們的時候,卻被七個妖族和人類阻住。

「慘!」莫野停住了腳步,面前的這些人都穿著古怪的骨質盔甲,周身流轉著翻湧的靈氣,雖然沒有任何錶情和聲音,但那種整齊劃一的動作,透著一股森然的殺意,一看就知道不是容易對付的善類。

追趕的數十個異類猶豫著停了下來,雖然不知道對方的用意,但那種對強者敏銳的感知,讓它們瞬間感受到了敵意和危險,馬上擺開了攻擊的陣形。

「殺了。」夏無塵緩步走出,淡淡的說道。在剛才,他就已經察覺到那種曾經熟悉的氣息,移動到這裡等候,正好救下了被追殺的莫野。

「是你!」莫野一怔,面上馬上有了喜悅。這個淡然的年輕人,身上有著一股從容的感覺。若不是狂妄,那就只有真正掌握了強大地力量,長期生殺由心才能培養出來的氣質,出於本能的敬畏。

他無聲的低下了頭。

戰鬥地時間並不長,在玄心宗的精銳攻擊之下,追趕而來的異類被一一擊殺,湛藍色的鮮血滲入了大地之中,腳踩上去,發出粘連的撕扯聲。

「這些到底是什麼東西?」夏無塵俯下身體,腳尖微微用力,頓時將周身有著閃亮的甲殼。還未完全死透的一個異類踢的翻了過來,背後巨大地傷口還在流血,身體無意識的痙攣著。但在破開的甲殼內。存在地並非血肉,而是堅硬地鋼鐵絲線和支架。

「是蠻族的鐵骸獸。」已經被包紮好的莫野蹣跚著走了上來,他和夏無塵深窘黑亮的雙眼微一對視,整個人都彷彿被拉入了其中,急忙低頭轉開眼睛,沉聲說道。

「你受傷了,不要說話,只要稍微回想下就好。」夏無塵看著他。微一點頭,一圈彷彿有形的紫光直接投入到莫野的額頭,只是瞬間。對方這半年來經歷的過往都被他察看的清清楚楚。

「原來是這樣,難怪流帝會邀請我到玄天門了。」夏無塵笑了笑,手指微一轉動,一道輕微地電芒頓時射入莫野的體內,馬上將他損失的元氣補足,「這個地方已經算是陷落了,接下來,你有什麼打算?」

「這次我南疆地精英盡喪在這裡,也算是對得起當年玄天門的救助之恩了。」莫野看著山坡下還在廝殺大軍中的幾個身影,面色一陣青白,似乎想要衝下去,但最後還是握緊了拳頭,「人類的爭鬥,終究不是我們妖族涉足的領域,我想回去南疆,和月影在一起修行生活。」

「只是這樣嗎?」夏無塵心頭閃過了那個清麗絕倫的少女那飄逸的身影,嘴角也不由帶上了幾許笑容,想了想,他從懷中取出一塊玉符,「南疆雖然偏遠,但也未必就是桃園之地,若是將來有什麼不測,可憑藉此物去東海,自然有出路。」

「莫非…」莫野看著他恍若明月的雙瞳,心中一陣恍惚,似乎感覺到了什麼,卻又不敢確定,他也是天資堅忍的人,當下只是稍一猶豫,馬上伸手將玉符接了過來,看著身形屹立如山,已經變的深不可測的夏無塵,也不惺惺作態,仰頭大笑三聲,縱身跨鹿疾駛而去。

「宗主,此人實力不俗,我們辛苦救他一番,就這樣放他走了嗎?」王鵬指揮著手下,將倒地的鐵骸獸集中在一起,然後收入儲物的空間袋中,等到回到玄天門后再交給徐炫和劍靈研究,這也是他們選擇狙擊敵人的另外一個理由,忙完了這一切,他看著遠去的莫野,稍帶不解的問道。

「凡事不可強求。」夏無塵看著下方如同螞蟻一般翻滾的人潮,笑著答道,但在心裡,卻是有著另外的原因。

修為日漸精進,已經超脫了普通修真者範疇,聲望和權勢日隆的他,可以說位高寂寞,心境也發生了很大的變化,就算是當初一直跟隨著他的風天翔和蚩破天,在他面前也是日漸恭順,其實在他內心,還是渴望有著友情和交流,而這個離去的莫野,也曾經算是朋友吧,若是強行招攬,或許可以得到,但成為屬下后,那種感覺馬上又會消失,與其這樣,還不如選擇幫助他們來的有趣一點,也許在不久的以後,會再次見面吧。

日頭已經西沉,廝殺的雙方也開始分離,雖然地下躺滿了殘破的屍體,但在南陸廣闊的土地上,這樣的衝突只是簡單的一幕,明天的太陽升起,這種情況就又會繼續,這也算是淘汰弱者的一種方式吧。

「你們準備好了吧?」收回目光,夏無塵淡聲問道。

「是,只等月華升起,就可以施法了。」王鵬伺立在他身邊,恭順的答道,雖然只是這樣靜靜的站著,但那種如同大海般深沉的靈力波動,依然將他震撼,並且為之嚮往。

殘月浮空,繁星閃爍。

雖然地下還有著屍體,但微涼的風已經開始吹拂,將白天紛亂的血腥氣帶走,初春的季節,泥土疏鬆。綻放著嫩綠新芽的樹榦沐浴著月光,悄無聲息地伸展著枝條,斷成幾截的屍體被不知名的小動物撕咬著,將還為完全凝固血肉散落在樹下。被虯結的根莖吸收,生和死在這裡形成了完美地循環,有著一種怪異的美感。

「不管是生前多麼偉大的人,若是不能把握自身,死後也不過是一堆肉塊而已。」夏無塵靜靜的漫步在死寂的戰場廢墟之中,看著遍地的屍體,其中不乏盔甲樣式鮮艷的將領,心中有著絲絲的感悟。

遠處有食腐地怪物在徘徊。但似乎都懼怕他身上發出的氣息,嗚咽著咆哮了幾聲,拖扯著嘴裡的食物跑開。

敗快。他已經發現了尋找地目標。

在層層疊疊地屍體組成的血海中。有著一個空洞,就好像天然形成的漩渦,自動將人的目光吸入。

那是上百個士兵屍體圍成的大圈,在中心處,一個遍身浴血的戰士單膝跪地,手中支撐身體不倒的雙刃大劍上已經滿是裂痕,鐵青色的寒芒雖然依然在閃動,但整個劍體卻彷彿隨時都可能崩裂。

人生下來。天生就有著區別,其中地勇者,甚至可以憑藉一己之力改變人生的際遇。這樣的豪雄,不管是生還是死,靈魂都會凝聚著強大地力量,而在戰場捨命的拼殺中,這種力量更是被催生到極點,面前的這具屍體,只是憑藉作為普通人的肉身和意志,就可以單獨斬殺百數十人,盡避最後還是隕滅,但不論心境還是武勇,都已經是超越常人的存在,達到一個程度了。

天地八極,不同的方位,有微芒閃現,戰場內還未完全消散的幽魂,被強行從地底抽出,不斷在空中凝聚,依稀可以看見的表情或畏懼,或猙獰,還保留了臨死前部分記憶的他們,痛苦的咆哮著,想要撕裂周遭的一切活物,但馬上,八極處傳來的巨大吸力將他們強行扯入懸在半空的晶柱內,迅速被壓縮成晶瑩的藍色液體。

「吾為汝主!」

夏無塵將手指點在了戰士就算死去,還是稜角分明的額頭上,將意識投入其中,閃爍著暗紅色光芒的巨大力量從晶柱中被抽出,如同一條絲線般被注入了死者的體內,瞬間,戰士的身體變得如同透明一般,血管不斷劇烈的蠕動著,過了片刻,急速的顫動終於停止,他本來死灰色的皮膚突然變成了青玉一樣的顏色,整個人逝去的神采也回復。

悄無聲息的站起,戰士看著手中的長劍,只是微一用力,馬上將其碎成了無數的殘片,他仰頭看月,猛的嗥叫了起來,一對巨大的黑色羽翼驟然從背後展開,充滿了殺意的目光瞪著周圍的一切,但馬上,強大的意識照耀著他,那種溫暖和歸屬感,讓其不由自主的屈服,重新跪在了夏無塵的面前。

「很好,雖然還有著欠缺,但已經算是個不錯的血魔了。」夏無塵滿意的點了點頭,這種太古密術製造出來的再生體,有著極其強大的力量,但卻需要一個強韌的肉體和精神才能辦到,只要稍有不足,就會前功盡棄,這次他前來戰場,也只是報了姑且一試的心理,沒想到竟然一次成功,心中不由也有著喜悅。

靶受到主人的心理,跪在地上的血魔也無聲的笑了起來,接受了夏無塵的精神烙印,現在的他,就好比一個分身一樣,同樣有著各種知覺,但在潛意識裡,卻將重新賦予了自己生命的男子當做了父親一樣的對待。

突然之間,夏無塵皺了皺眉,那種被人窺探的感覺又再次出現,他抬頭西望,在璀璨的漫天星辰中,滿是淡淡的星輝,但在其中,卻又似乎有著輕微的不同。

「師尊,有什麼不對嗎?」王鵬收回已經吸納了大量死氣的晶柱,帶領其他幾個同門閃了過來,見夏無塵仰首看天,不禁有些疑惑。

「去把!」夏無塵並不回答他的問話,只是沉聲一喝,跪在地上的血魔眼中寒芒驟然暴漲,身上殘破的鎧甲頓時被巨大的力量撐破,雙腳猛力一蹬,整個人已經拍動黑色雙翅像炮彈般衝上了天空,頓時將兩棵顏色稍有差異的星辰擊中,發出了劇烈的爆炸聲。

西天極地,玄天門的大本營,一直負責監視水晶屏幕的男子只看見血魔咧嘴笑過,眼前一花,本來埋伏在天空的兩顆星辰器已經驟然爆炸,再也看不到半個人影。

「哈哈,果然被發現了,不過就是因為這樣,才顯的有趣啊。」流帝開心的拍打著雙手,似乎完全沒有發現男子那鐵青的臉色。

「神離,不必生氣,播下的種子能夠成長到這樣的程度,難道你就不高興嗎?」流帝眯著眼睛笑道,面上的皺紋交織在一起,化出了一張糾纏的網,彷彿將人深深的扯入,但若是仔細看去,依稀可以看見潛藏在雙瞳內的星星寒芒在閃爍。

「能夠達到這樣的地步,確實出乎我們之前的預料,但你難道不覺得,事情似乎偏離了最初預定的軌道,變得有些不受控制了嗎?」男子微一揮手,已經炸裂的水晶屏頓時融化,然後重新組合,化成了平整晶瑩的一大塊懸浮在空中,但其中映射的影像卻又變的不同。

「無妨,雖然有些出乎意料,但還在允許的範圍之內,只是沒想到,當初準備放棄的種子,卻成長為最枝繁葉茂的一株。」流帝苦笑著搖了搖頭,「看來天地間自有奧秘,就算是我們,也是無法完全掌握的。」

男子彷彿被這翻話所觸動,微微沉吟了片刻,他舒展了眉頭。

「確實如此,所謂成事在天,有些事情確實強求不得。」他摸了摸左臉上那一道深深的紫色傷痕,嘴角一陣**,想了想,接著說道,「雖然這邊進展順利,但靈尊那邊最近似乎有些動作,還是不能不防。」

「嗯,你去吧,這裡有我鎮守,應該就可以了。」聽到這個名字,流帝也停止了笑容,面上閃過一次痛楚,似乎有著不願回想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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