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酉時末，冬日夜幕深深低垂。

龔無忌一臉紅光的出現，兩位紅顏幾乎同時配合無間的跨入葉驚鴻房間。

龔小雅首先發話道：「我和清瑩商量好了，今晚刺殺行動由爹和驚鴻單獨去。當然，我們會在適當時機清及時出現。」

彎腰閑情揮毫的葉驚鴻聞言觸電般轉身道：「開玩笑吧？」

劉清瑩笑靨怡人道：「對自己自信些嘛，或許孫游齊當面也不是你倆的對手，再說刺殺無形中提高了勝算。小雅和我必竟同屬教會中人，先動手總是不好。清瑩要說的是你們儘管放開手干，場面折騰得越亂越好，收拾殘局的事，保證給你做到盡善盡美。」

龔無忌似吃了顆定心丸，轉身就走道：「小子，出發啦。」

葉驚鴻放下毛筆，指著用眼神默契交流的她們，搖頭苦笑着走人。

劉清瑩、龔小雅對接眼神，後者結舌道：「他好像看出了點什麼。」

「嗯」，劉清瑩漫不在乎道：「他比鬼還精，即使我們裝得互相敵對一些，照樣瞞不了多久。」

龔小雅側目道：「你自問了解他嗎？」

劉清瑩苦笑容顏份外動人道：「你不也瞧見了。我表兄司馬子元和他走的很近，比你我離他更近，最終沒能貼近他真正的心靈，從我幾乎一敗塗地可以充份說明。可惜最了解他的小昭我們永遠無法見到。」

龔小雅有些泄氣道：「讀懂他真的太難。」

劉清瑩迷惘點頭，突瞅眼道：「如果我說早知道你爹對他不懷好意，你怎麼想？」

「休想小雅感激」，龔小雅白眼相向道：「要讓他發現你的最終目的，不殺了你才怪。」

劉清瑩一副無所謂狀道：「準確點說，是我們倆全完蛋。我在完成我們共同的使命，那一日一旦來臨，道家先輩都將會為我們的犧牲感激涕零。所以你給我機靈些，別讓他迷得暈頭轉向，把該說的和不該說的全給兜了。」

龔小雅竟全盤默認，良久動情道：「忽然間，我好感激素未謀面的顧愷之。」

「誰說不是」，劉清瑩重重點頭道：「顧愷之發現了這柄埋藏在淤泥里的多鋒寶劍，這柄劍無論握誰手裏，無論運用哪一鋒面都會無堅不摧。在他身上，驗證了許多不可能，最先展示的是年齡並不等同經驗和蠢笨優劣。」

龔小雅心馳神往道：「視你我如糞土，能把任何人玩弄於股掌之上，這是蘊藏多大潛在殺傷力的一種潛質，天知道他將來能撐起多嚇人的局面。」

劉清瑩有些憂鬱道：「最近我常強烈的想，要不是教會中人該多好，那我就能心安理得的自私和霸道一些。」

龔小雅失笑追問道：「你怎麼迷上他的？」

「鬼知道」，劉清瑩又苦笑道：「彼此相處時間短促，我也曾試圖以冷漠姿態避免攪入個人情感，但每一次剛一分開，所有影像立刻以難以置信的方式撲天蓋地湧來。等我發現他做每件事情全不按常規方法的最迷人特點時，一切全晚了。」倘若葉驚鴻此時能聽到這真心話，一定會滿足無限。

「那壞傢伙的確魅力驚人」，龔小雅頗不服氣。

劉清瑩終於自揭老底道：「你爹和我給的迷湯，誰讓你樂意喝下去，怨得了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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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殺之道，重在出其不意、攻其不備。這要求具備豐富的經驗，敏銳觀測力以及果斷決策能力，最忌優柔寡斷，猶豫不決。」

龔無忌循循善誘，不厭其煩道：「由於被刺目標往往武功卓絕或保護高手眾多，一有風吹草動馬上就引起警覺反應，從而導致功敗垂成甚至自陷重圍。所以通常情況下絕不出五招，如果失敗必需儘早退出。而出手之前必須心無雜念，心無雜念才能把握住往往稍縱即逝的良機。」

「另外不妨你小子，武圈裏最常用而直接有效的手段就是刺殺，而刺殺通常是在晚上發生的，所以武人是一個晝伏夜出的行當，你小子會習慣的。」

葉驚鴻緩緩點頭，漆亮雙眼冷靜盯住十丈外一幢高樓的房頂道：「除孫游齊外還有哪些像樣貨色？」

澹然道魅系的巢穴燈火通明，戒備森嚴。房頂潛伏着個暗哨，暗哨從頭到腳籠罩黑衣中，安靜呆在檐溝里，一刻鐘內僅僅稍稍動過一下，從這耐力體現了樓里總體龐大實力。

龔無忌平和道：「傷詩兒的李元常絕少不了，另加二十三名次一等的精英，實力不菲。正因為這樣，莫商隱、舒照雪、巧無雙應該沒理由再在這裏坐鎮。」

招呼一聲，他從檐溝躍起，繞開暗哨正面視力範圍，狸貓式靜悄起落，伏身最靠近目標的房頂。

葉驚鴻緊身跟上，沉着聲音道：「你沒親自靠近察探過？」

龔無忌理所當然狀道：「大白天靠近妄想不被發現是做夢，選擇靠近又視角開闊的地方監視上兩個時辰，安全而有效。」

「好耐性」，葉驚鴻慶幸苦差事沒落到自個頭上道：「如何解決樓頂上那傢伙？」

「看好嘍」，要去一枚『蜂王針』后，龔無忌若離弦之箭般橫跨四丈虛空，單足踏上對面檐沿，軀身一停不停，蜂王針率先射進聞風而動的暗哨後頸。

他左手扣上張口卻叫不出聲音、身體肌能被『蜂王針』在大幅破壞的對方咽喉，右拳重重招呼上腦門。

將失去知覺的暗哨悄悄放下，他背對着勾指頭，做出招呼姿態，瀟灑之極。

葉驚鴻暗感他此時詳和冷靜的心態，身隨意起，飄忽起落，避開院底下高手的視角繞到最接近對樓的地方，使足勁跳過三丈間隔，靜悄悄踩上去。

龔無忌由衷嘉獎，緩緩貼伏瓦面，底層語聲紛至沓來。

蒼老聲音恭謹道：「消息經過驗證，相當可靠，大公子不必掛心。」

龔無忌腹語傳音道：「這就是孫游齊。聽語氣，大公子想必就是舒耀雪嫡系子弟。」

葉驚鴻懍然點頭：劉清瑩、龔小雅尚且不知道天子弟身份，可見隱在暗中的這些人的潛在可怕性，可怕性來自道天無數心血的結晶，沒接觸前，誰敢肯定他們中沒有躋身先天行列。

一聲異常好聽的男聲低沉笑道：「傳聞龔小雅出落得天仙一般，大公子這回有福了。」話是難入耳，但有着女性陰柔的斯文聲音絕對令人永生難忘。

「元常，再不收斂你的性子，小心玩火*。知道常人不畏懼我們武人的原因吧？」大公子終於出聲。

李元常在敷衍道：「元常知道。想在武圈裏頭多走幾年路，必需謹記不到萬不得已絕不可以動任何人，哪怕是最平常的普通人；我們不在乎人心、奉守成大事者不謀於眾，卻不能不去看民心的力量。」

大公子鏗鏘有力的警告道：「南劉龔、北寧王，加柔然第一高手長孫惠、凌風雲獨生女兒凌菁菁以及耶律鋒奇，誰招惹這七位紅顏誰小命就懸在刀刃之下，我萬興也不例外。」

「大公子未免危言聳聽」，李元常相當自負的置疑。

萬興語氣不改道：「寧樓冰貴為皇室嫡親，肩負守護秦王苻堅的重責，三年來粉碎了不下十起蓄謀已久的刺殺行動，武學高深莫測；前秦開國功勛王猛之女王柔怡與寧樓冰情同姐妹，身邊好手如雲，她本身武學或許仍不在你我之下。」

「撇開劉清瑩、龔小雅、凌菁菁、耶律鋒奇本身的武學成就，她們背後的任何一個人一旦動了殺機，你躲到天涯海角也徒勞。不煩告訴大家，臨行前，師父為殺我傲氣而讓我全力出手，結果唯獨走出七招，相信在座能同我抗衡七招的已經不多。」

「大公子好像遺漏了長孫惠」，有人不忘提醒。

萬興謹慎道：「僅我們知道的這七位紅顏之中似乎只有她我們可以放開手腳、百無顧忌，但誰了解她來自何方，師出何人。」

「殺一個人簡單，可一旦殺與不殺同樣後患無窮，那麼我們就該慎重考慮是不是為自身留條退路。殺人是萬不得已的下下策，武圈之所以能夠風平浪靜這麼多年是因為大家都不敢往死里去整對方，必竟引起敵我雙方千萬人員同時處於死亡線的後果沒人承擔得起。武人創建七分天下，誰不怕誰，其實誰也怕誰。」

李元常終於受觸動，恭敬許多道：「元常記下了。」

龔無忌側頭注視一臉苦水相的葉驚鴻，譏諷道：「小子，被嚇著啦？」

葉驚鴻如實點頭：耶律鋒奇外，又一個可怕的對手。接下面的話語再次將他的心懸起。

孫游齊嚴肅道：「此次務必生擒葉驚鴻與龔無忌父女，許傷不許殺。尤其是前者，副掌教特意下令不惜任何代價活捉。」

「為什麼？」又有人詫異發問。

孫游齊冷叱道：「這不是你們該知道的。」

「沒關係」，萬興溫和道：「硬挨莫師叔一掌，相信在座兄弟無一能倖免於死，但葉驚鴻眨眼間痊癒。巧系主昨晚三招內將他打成重傷，也驚奇發現同樣的事實，他居然瞬間恢復得像從沒受過傷一樣。短短兩天，嚴韜明、凌風雲、劉清瑩相繼為他而來，這中間一定有關聯。」

李元常迷惑道：「劉清瑩可能喜歡上這小子，但嚴、凌均具有極端心性修為，早已達到道家所謂的真正虛靜境界。」

萬興深沉似海道：「葉驚鴻身上存在太多謎需要我們去解開，嚴韜明突然出現並迂尊降貴的邀請只是其中一項罷了。至於凌風雲，詳情不便說白，大家僅需知道他是來尋求自救出路的。」

葉驚鴻、龔無忌面面相覷，不幸料中：道尊邀請的事知者了了，透露給他們的必定是騰龍道，好陰狠的借刀殺人之計。

龔無忌凝聽接下去無關痛癢的話語，一扯葉驚鴻，雙雙輕巧越下，手攀檐沿，盪入樓道。孫、萬等就在腳底下的一間大廳內。

兩人靜靜彎伏走道，摒氣凝神。

院底下一名似有察覺的守衛注目好一會，緩緩轉離目光。

此情此景着實讓葉驚鴻吃驚不小：一名小小守衛就具有這麼高的警覺性，其餘人更不用說。

底下響起開門聲，一人率先踏出房門，孫游齊巴結道：「恭送大公子。」

一條白影風似閃射出護欄，腳踏院心，龐大而結實的身軀再度晃了晃，投入院牆外的茫茫夜色中。去如閃電，速度令人膽戰心驚。

「給我好好準備，今夜行動，不許再出差錯」，孫游齊威嚴囑咐著上樓。

一切再不容做絲毫考慮，葉驚鴻、龔無忌急忙踮腳升上頭頂橫樑，同時將氣息、體熱收斂，強行控制於無形。

童顏鶴髮、眉目平和可親到極易讓人產生錯覺的孫游齊出現梯口，不知想着什麼壞心思，毫無防範的經過葉驚鴻身下，朝龔無忌藏身處靠近。他做夢也沒想到倆要命煞星會在天剛黑的此刻就處身近在咫尺的頭頂。

龔無忌眼神瞬息陷入冰冷，足撐橫樑，身拳合一式出擊。

孫游齊絕對具有作惡一生者的那種特殊嗅覺，在龔無忌眼神顯現殺機的剎那間停止腳步，右拳收縮上提，帶動尖銳勁風迎去。

「撲」，雙拳面介面猶如平地驚雷。

孫游齊倉促反應，身體重心不聽使喚的晃動。絕頂好手眨眼間就能將功力提到極限，龔無忌卻沒留給他這眨眼的功夫，因同吃了暗虧。

剛後退出兩步，他老臉再次因為震駭驟然變得一片煞白。

葉驚鴻猛然間將周身力氣聚集右臂，軀身伴隨一柄弧形鋒利小刀的脫手盪起，重拳尾追小刀穿梭而去。

小刀化成一縷耀眼弧光，連柄沒入孫游齊后腰。瞬息而至，要不是被勉強移開五寸，小刀將直奔腰脊骨，一舉要了他老命。

孫游齊對身後重拳熟視無睹，不退反進，母、食、中三指扣往龔無忌咽喉。

明亮光線下，亦幻亦真的軀體一個個整齊排開，連成一線，叫人無法捉摸確切方位。道天舒耀雪成名絕技『幻影』果然名不虛傳，令人難以置信。

龔無忌不由后移一小步，量天尺滑出衣袖，狂嘯著橫掃過三個虛影。

他暗暗驚懍之際，所有影子匯入貼牆的一道，孫游齊在身前不足四尺的空間終於現出實體。

勁風閃電接近咽喉，龔無忌心知一旦退避躲閃必讓奸凶擦身而過，逃出夾擊之困。

暗一咬牙，他左掌極力上提，險險構上。

孫游齊老臉嚇人顫抖，三指尖椎似刺入掌心並向前推，碰上龔無忌咽喉時刻，殷紅血絲溢出嘴角，勁力隨之大幅減退。

驚喜浮上龔無忌面容，他傾尺全力將孫游齊推送出去，左手中的神兵靈蛇狀飛吐追擊。

一人手搭護欄邊緣，凌空掃開鐵尺，落足龔無忌身前，輕而易舉解除孫後顧之憂。這人左頰一顆不合比例的大痣昭示身份，正是李元常。

「撲」，又是重拳相接，沒來得及完全轉身的孫游齊噴出一口鮮血，猶如疾風中碎紙片似的撞向李元常後背。變化之奇，誰能預料。

李元常無意識的側移，剛移出兩小步，白晰俊臉頓時色變，長刀由偏角閃電劈擋，可惜仍晚了半拍。

清脆碎骨聲響亮刺耳，李元常運力上挑的一刀正中嵌入孫游齊後腦勺的鋼尺，撕下一整塊頭皮，橫行一世、大名鼎鼎的孫游齊就在慘不忍睹的血花飛濺中轟然倒地。

葉驚鴻獃獃看着威力無窮的拳頭，終於意識到那柄毫不起眼的小刀一舉切斷了孫游齊通向體內氣海的大經脈，導致他後勁難續。

怒喝接連不斷，魅系精英反應不可謂不快，蜂擁躍欄而上，轉眼間擠滿走道。

滿眼儘是刀光劍影，葉驚鴻顧不上收整情緒，雙手揮舞著拍偏兩把利刃，疼痛由左臂傳來，一個照面間挂彩。

痛楚讓腦子格外清醒，他理智下壓足跟，往後退射，一柄光可照人的利劍差之毫厘的劃過衣裳。

量天尺末端棍式軟化，旋轉着掃開李元常鋒芒畢露的刁鑽刀式，龔無忌險中出腳，踩中劈向後背的刀面，借力躍過李元常頭頂，凌空提起葉驚鴻，躍出護欄。

李元常單腳輕點護欄，如影隨行追擊，長刀凌空劈出，橫掃千斤。

葉驚鴻、龔無忌下墜重心，穩穩落入院中。

李元常跨過兩人頭頂，傲立一方，氣勢奪人。

院內護衛四面八方湧來，配合魅系精英，眨眼將兩人團團包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