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怪象從天而降,一塊三尺圓板悄然脫離牆壁,橫斷去路。

莫商隱老臉失色,板沒靠身,觸電般后閃:解圍者隔室捕捉他的行動而加以阻擊,事先不發出半點聲息,尤為嚇人的是圓板邊緣光滑鑒光,常人花幾個時辰仍難雕磨的如此完美。

衣袖中透出強有力的拳面,圓板同一水平線倒射回原位。

耀眼劍光輕裹圓板左沿,圓板如被粘貼上似的沿劍身旋轉,直到點塵不驚的落地。

秀髮寫意飄動的絕代佳人劉清瑩亦真亦幻的踏入室內,暗紅的裘皮大衣巧妙搭配露出一截的雪白內衣,使之透射截然不同的神秘與艷麗。

舒照雪俏臉劇變,揮起腰中長劍靠往背對着的龔無忌。如果無功而返,她、莫商隱、巧無雙乃至澹然道必將顏面掃地。

量天尺末端抵達近距離的巧無雙手掌,被巧勁上托。龔無忌索性發下狠心,鋼尺吐長三尺,以棍式下掄。臨近後背的劍風入耳,他心膽俱裂,應變自救已鞭長莫及。

劉清瑩不由的蹙眉頭:仇恨被帶入對陣中的後果就是這樣可怕,否則以龔無忌老道經驗哪會暈了頭,完全漠視作壁上觀的舒照雪的存在。

古樸短劍像光線遊走,超越出劍式所能抵達的範圍。

莫商隱暴喝聲中,右手閃電扣往劉清瑩咽喉。不愧知名狠角,若劉清瑩不肯息手,場面必將向一傷俱傷的方向發展。

生機又起,一道飄浮不定的白影如風投進室內,來人晃過巧無雙,神奇貼入龔無忌後背,大腳平淡無奇的踹往舒照雪小腹,正眼都不看離額不到半尺的利劍。

一代傳奇『鬼神秀士』凌風雲選擇最佳時機出現,美妙平衡來自輕描淡寫的一腳功勞。

舒照雪牙齒狠咬,心不甘情不願的回引劍式,快速旋移方位,恰以分毫之差避開腳風。這正是她收劍迴避的原因,速度不如人,再大虧也得生咽。

她順勢出屋,腳下不敢停歇,臨走不忘威脅道:「鬼秀士,你獨身前來,膽子不小。我一封書信前往長安就能叫你遺恨終生。」

凌風雲清逸灰須微微展動,搖頭失笑道:「貴姐舒耀雪與凌某人幾十年交情,關係早爛透啦,她才不捨得對我發難。」詼諧動人。

「嘶」,玉帛清晰而觸動人心,莫商隱在密不透風的劍網中連續換變十多個方位后終於脫離挾制。

他凌空蕩出房去,黯然道:「後生可畏,後生可畏~~~。」

巧無雙不顧徒手,肉掌硬接千鈞重兵,再強力推開鋼尺,快速遁離。

凌風雲捉狎尾隨,嚇得她忙不迭出掌護身、狼狽之極。場面頃刻間風水輪流轉,武圈事件的確是風雲變幻,怪誕不經。

踏入樓道,凌風雲邊替躺卧的主僕七人解開穴位邊況味良深的落下話語道:「轉告葉驚鴻那小子,他欠我一個人情。」

劉清瑩與驚魂未定的龔無忌面面相覷:那小子真是炙手可熱。

凝聽變遷,憂心重重的龔小雅如釋重負的鬆了口氣,運集漸漸凝聚的真氣,雙臂托起葉驚鴻,升上洞口。

劉清瑩容顏怪異波動一下,調皮眨眼暗示。

瞥見父親臉上的曖mei笑容,龔小雅終於注意到葉驚鴻死灰的臉色不知什麼時候紅潤如初,而眼睫的跳動直接說明他業已醒過來。

她玉容瞬涌潮紅,匆忙放手。

葉驚鴻四腳朝天式着地,好半晌才睜開雙眼。

驚愣注視劉清瑩,他高深笑着道:「想你也該來了。」

事實上,他的確剛剛回復知覺:昏迷時確實受傷不輕,挨過舒照雪、莫商隱一掌加一拳,沒死本身就是個奇迹;昏迷后,氣海內的真氣流經『精足』穴卻以一種令人費解的方式增長,而後遊走下肢,自行理順經脈,調復肌理。

極誘改造后的身體已不是第一次發生快速自療重傷和轉眼復元如初的情況,劉、龔三人恰看到他真氣從下肢導流回氣海,回復知覺的時刻。

此刻,劉、龔三人分別在他驚愣眼神中讀懂許多,劉清瑩意會冤枉無辜,嘴上順水推舟道:「壞小子怎麼說話的呢,清瑩正巧趕上而已,還錯了不成。」

葉驚鴻懶洋洋道:「確該謝您救命大恩。」

劉清瑩淡淡白一眼,朝龔小雅笑臉相向道:「清瑩借他一會,好嗎?」

葉驚鴻搶話道:「有事當面說,沒事您請便。」

龔小雅失笑一聲,居然不挑劉清瑩的語病,落落大方的幫腔道:「人家又不會吃了你,去啦。」

葉驚鴻依舊懶洋洋的拍掉身上的塵埃,有氣無力道:「哪天我讓人整死了,看你心不心疼。」

劉清瑩臉上再看不見波動,笑靨醉人道:「對呀,有些事趁早澄清了好,」俏生生抬起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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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步街道,葉驚鴻對行人艷羨與嫉妒目光視而不見,悶悶尾隨。

劉清瑩忽停腳步,側頭微笑道:「怎麼不問我帶你上哪?」

葉驚鴻漫不在乎道:「橫豎是一刀,在哪不一樣。」

劉清瑩氣呼呼白眼道:「人家有那麼壞嗎?」一舉一動已非昨日的她。

葉驚鴻傻了眼,由衷道:「女人,六月的天,真是說變就變。揚州城的你可是一尊不食人間煙火的神。」

劉清瑩嘆息道:「清瑩要是一尊木頭人就好了,可惜終究是無法超越功利、yu望羈絆的血肉之軀。利益永遠存在大小兩頭,只要一天身為教派里的人就一天身不由已。你那麼聰明,應該明白的。」

葉驚鴻不客氣道:「少來,無事獻媚,准來者不善。」

劉清瑩幾乎沒把人嚇暈,無限幽怨道:「這麼快你就變心啦?」

葉驚鴻瞠目結舌道:「老天爺。你為什麼不大聲些?」

劉清瑩完全變成另一個人,調皮道:「人家怕敗壞您王子殿下的名聲。」

話語剛落,迅速鑽入人群,轉過偏僻窄巷,反覆穿行街口,最後鑽入一幢大型樓閣。

一位身着錦秀紅袍、五官端莊秀美的豐腴少婦似乎恭候已久,上前拜見道:「觀主。」

劉清瑩謙和點頭,向傻愣的葉驚鴻解釋道:「如今觀中事務由我和師姐代管。她叫崔玉鳳,雖然不會武功,但卻是本觀子弟衣食的一大壁柱,很擅於經商呢,而且還是本觀設立在這的分觀負責人。」

崔玉鳳慌忙謙讓,再與葉驚鴻禮貌寒暄,將二人帶往雅緻安靜的廂房,持禮退去。

葉驚鴻注意到沿途下人均稱劉清瑩為三小姐而不是觀主,顯然靜粟辭世的消息被包裹嚴實,僅僅高層人員知道,靜粟觀對外營造靜玄單獨執掌的合理假相中也透出了許多無奈。

他審視數尺外劉清瑩那毫無瑕絲的容顏,驚奇道:「似乎你還有位師兄或師姐?」

劉清瑩喜滋滋承受目光,微嗔道:「他叫皮影江,比你更奸更詐,就因早出道些年,擺出大師兄架子,把整個攤子甩給我和師姐,獨自清閑。」

「以前你幹嘛掖着?」葉驚鴻有些不快。

劉清瑩針鋒相對,語氣生硬道:「掖着就代表我以前說的全是謊話?」

葉驚鴻同樣不給好臉色道:「為什麼嚴韜明沒事約我見面?又為什麼當年擊退柔然國大軍的並非韋天倚一個人?現在又藏着位師兄,你讓我如何相信靜粟觀缺少頂尖高手制約騰龍道的事實。」

劉清瑩機敏改變策略道:「要是我說愛信不信,你會怎麼着?」

葉驚鴻挺身站起,出奇平靜道:「從今往後,我只喊你干表姐。」

劉清瑩專註注視道:「憑什麼認為我一定爭取你?」

葉驚鴻筆直走向門口,頭也不回,一字一聲道:「憑極誘是你們一顆蓄謀已久、不惜血本的種子。逼急了我,大不了自廢武功,一旦打回原形,一切又像從沒發生過,再也不會有來自四面八方的明槍暗箭。」

「為什麼要將人家最後一點的顏面撕下來」,劉清瑩委婉認錯。

葉驚鴻緩緩回身道:「比起你所做的,我不認為過分。」

劉清瑩深深喘氣道:「那麼是清瑩過分了。」

葉驚鴻淡淡道:「玩點小心計,會讓本不美麗的女人艷麗而惹人愛。一旦過了頭,那舉世無雙的美人也醜陋不堪。」

劉清瑩反駁道:「龔小雅不是以玩弄手段著稱么?」

葉驚鴻搖頭道:「至少她不會把我當案板上的死豬。我或許不太精明,但千萬別認為我傻。」

「哪敢」,劉清瑩想笑卻笑不出來,溫柔無限道:「清瑩知錯了成不成。來,坐下啦。」

葉驚鴻緊挨着入座,再嘗一口親自殷勤遞送的熱茶,瞥眼道:「不用說一定有事,說吧,希望不是太壞。」既然人家美人低聲下氣,自個也只好見好就收。

劉清瑩白眼相向道:「人家千里迢迢跑來找你,救你不說,盡招冷嘲熱諷。」

葉驚鴻打蛇隨棍上,露出迷人笑臉道:「噢,看來你是想我了,真好。」

劉清瑩愣愣注視道:「你比以前更霸氣,而且性格上似乎轉變了許多。」

葉驚鴻暗暗驚服其敏銳和犀利,臉上不動聲色道:「變是最好的自救出路,特別是和你們這群人共事。」

「很高興你不是單獨指清瑩」,劉清瑩臉色突嚴肅下來道:「有沒興趣聽聽眼下中原和北方的局勢?」

葉驚鴻執杯的手僵停半空,發愣后沒好氣道:「想說什麼就說,少繞彎子。」

劉清瑩不予理會,娓娓道來道:「淝水一戰,秦國國力損耗過半。臣服旗下的羯、羌、鮮卑、匈奴各擁勁旅,令人憂慮的是他們與苻堅一向貌合神離,乘此良機,他們必定紛紛擺脫受制局面,割據稱帝。一旦前秦瓦解,我國長江邊境的無辜民眾將首先飽受戰火之苦,中原也將重陷西晉八王之亂的連天戰火。或許你對烽煙比我更有體會。」

西晉本是地處中原的強大王朝,后因八位皇室王爺相互爭奪帝位,經歷了長達十六年的大混戰,直接導致滅亡。十六年中,天災**無休止漫延,各種死亡人數觸目驚心。

葉驚鴻故作冷淡道:「誰不厭倦烽煙,可它並不因為厭倦而消失。我該慶幸遠離了這場即將來臨的無休止烽煙。」

「遠離是該慶幸」,劉清瑩眼中不夾半縷雜質道:「戰火的確也沒人能夠消除,但我們必須去阻止,這是道家賦予我們的使命。即便盡人事,有兩個人必須除掉。」

「是你們,不包括我」,葉驚鴻匆忙糾正。

劉清瑩充耳不聞,詰問道:「你是不是感覺體內真氣成倍增強,而且更容易控制。別否認,那根本瞞不了我。」

本要矢口否認的葉驚鴻啞口無言:短短几天,內氣增強一大截,尤其是剛從舒照雪等的手中逃生的現在尤為明顯,內氣強度的增加代表武學修為更進一步。

劉清瑩貌似嚴肅道:「正如當初預想,每一次生死體驗都會激發你體內無窮盡的潛能,唯獨你有榮幸親身體驗到妙不可言的日進月益式飛躍。這是清瑩直到最後關頭才出手解圍的原因。」

「終於說漏了嘴」,葉驚鴻臉色大變道:「敢情你一直拿我實驗極誘的潛在可靠性。」

劉清瑩表情紋風不動,溫情脈脈道:「別說那麼難聽,事實證明我選擇了最佳時機。誰有許可權漠視他人生命,對你,清瑩尤其捨不得,人家所做的一切全為了你。」

葉驚鴻並未被迷惑,冷冷質問道:「這麼說,把極誘泄漏給嚴韜明也是為了我好。」

劉清瑩最擅長強盜羅輯,居然坦蕩點頭道:「道家寶典太平宗錄在他那逗留許多年後才流落師父手中。他們均屬痴武人士,極誘代表着彼此共同目標,所以至少在你足夠強大前,他非但不會萌動殺機,反而會在你面臨死亡威脅時出手相助。」

葉驚鴻一時語塞,發現再找不着任何敵視理由,終於發覺她的口才其實不亞於武學成就。

劉清瑩湊頭試探道:「你同意幫我啦?」

葉驚鴻沒好氣道:「幫什麼?」

「討厭,裝糊塗」,劉清瑩嫵媚之極道:「除掉慕容垂和姚萇呀。眾所周知,羯、匈奴相對弱小之極,這兩族為了保存實力,一向不敢參與紛爭,一旦除掉慕容垂和姚萇,他們一定更安靜本份,那麼中原和北方也就太平了。」

儘管隱隱猜測到,葉驚鴻依舊暴跳道:「打死我也不幹,開什麼玩笑,靠近他們倆身邊已經比登天還難,還想殺人,做夢去吧。」

西晉王朝覆滅之後,中原五胡角逐數十年,伴隨氐族的獨佔鰲頭和相繼降服其餘四胡強族,五胡間的彼此仇恨被隱藏得越來越深。

出於該原因,羌、鮮卑等四族極力發展自屬民族的力量、蓄勢待發,局外人可以想像氐族會以何種極端方式排除內憂,但羌、鮮卑等四族始終聲威顯赫的存在着。窮其原因,相對弱小的羯、匈奴借抵禦北方柔然國入侵之名駐守長城邊境,得以遠離氐族政權的中臟地帶;而羌、鮮卑兩族長期集居前秦京都長安地帶,依仗民族根深蒂固的紮根和雄師的威懾力屹立不倒。

慕容垂、姚萇就是鮮卑和羌族的民族與精神領袖,兩人投身爾虞我詐、步步殺機的長安,至今如魚得水的活着,早遠遠超出高深莫測、老謀深算、絕頂謹慎的範圍。

「膽小如鼠」,劉清瑩激將道:「我們高估了你。」

葉驚鴻兇巴巴道:「蠻膽長在傻得可愛的蠢貨身上,與我無關。」

劉清瑩幽怨兮兮道:「清瑩是先天高手,受武圈內規矩限制,不能動手,否則哪用求你。況且清瑩又不是讓你單獨用武力去送死,只是想到時借你好用的腦子和讓人信服的手段出出力,而且長安有大幫人協助的,比起你在揚州替人挨劍受死和剛才為龔小雅捨命解圍,很過分嗎?」

葉驚鴻明知偽裝,仍被一下子軟化,語氣收斂些道:「我有什麼好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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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手遮天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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