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住在南方的北方人

「上一世拔劍時是在夏天，正聞蟬鳴；這一世雖然是在三月，春花依次漸醒，但我現在明顯要比上一世早早的開了竅，師父卻不在山上。

好在，他總算是提前留下了這一把劍，不然這一場雨，我怕是真的要白淋了。」

感嘆一番以後，李北望把目光放到了那把劍上。

只見那把劍寬大而銹跡斑斑，最讓人矚目的，應該就是劍尖處居然斷了一截！

也別說什麼平平無奇了，乍然一看直接就是是一塊破銅爛鐵。

不過李北望已經不是上一世的李北望了，不然這個時候一定會瞪大了眼睛問道——

「你管這玩意叫劍？」

而且開口時語氣必然十分愕然。

當然，這一世師父是沒在的，李北望也不是上一世的那個李北望了。

他摘下太陽后，太陽化作了劍，一把銹跡斑斑，斷了一截的劍。

李北望心有感慨，眼眸深邃起來：

「老夥計，我們又見面了~」

殘劍不明所以，在感受李北望撫摸時嗡嗡作響。

李北望道：「可惜我現在沒有上樓，只是一個用不動你的凡夫俗子，只能是把你拖下山了。」

殘劍在李北望的手上繼續發出一陣嗡嗡的聲音。

李北望彷彿聽懂了一樣，苦笑道：

「你以為我不想把你戴在手上么，可是你也不想一想，我這麼一個偏僻山村裡的無名少年，沒有一位師父的教導下，居然會上清谷的神通，你說我死不死啊？」

……

到了天黑時分，渾身濕透的李北望拖著一身疲憊，和一把寬大、銹跡斑斑、劍尖處斷了一截的劍回家。

李北望憑藉腦子裡的記憶推開了一扇門。

和記憶里一樣，門後面有一張竹椅，竹椅上躺著一個看上去很瘦的人。

那是一個老人，身上穿著一件許多處都是補丁的衣服。

正是在茶樓里第二樓說書的先生，邱先生。

邱先生和李北望四目相對。

李北望記憶猶新，忽然想哭，喊道：「先生~」

邱先生和往常一樣，淡淡地「嗯」了一聲，說道：「回來了？」

李北望聲音沙啞，說道：「是啊，回來了。」

只有李北望自己才深知這句「回來了」的含義。

二人短暫的沉默后，邱先生又道：

「回來了就進來吧，還站在外面幹嘛。」

李北望走進了房子。

房子里的擺設和這個房子一樣，陌生中透露出一些熟悉。

就在李北望怔怔地打量著這個房子里的擺設的時候，邱先生從那張竹椅上緩緩起身，說道：

「你先喝一點茶吧，我去給你燒水，春雨雖然不如冬雨，卻也透露著許多寒意，容易讓人生病。」

李北望正想說話，邱先生又把目光落到了那把他拖回來的劍上，再次開口：

「洗完澡后，我給你做面吃吧，吃飽后，你把你手上的東西還回去吧；和你說過很多次了，別人的東西，不能拿。」

「這是劍。」

直到這時候，李北望才插上了一句話。

「劍？」

也正是這一句話，邱先生再次仔細地端詳了一會，他嘴裡那所謂的「東西」。

好在邱先生就是邱先生，縱然第一次看到這樣的劍，也很快平靜下來，說道：

「不管是什麼，吃完面后，你都把它還回去吧~」

「可是，先生，我想上樓。」

在邱先生希望李北望把手上的劍還回去的時候，李北望注視起了邱先生的那雙眼睛。

邱先生的眼睛里掠過了一抹愕然的情緒。

不過邱先生掩飾的很好，片刻后，平靜道：「還劍和上樓有什麼關係？村裡的茶樓就有二樓，你想上就上……」

只是話還沒有說完，李北望就喊了一聲先生，然後道：

「我想上的不是村裡的茶樓，我想上的是從一個普通人，變成修行者的樓……」頓了頓，李北望一臉激動地說道：

「……先生，我不想再繼續這樣下去了。

我要上樓，我要成為一個修行者！」

這是上一世夏天，十四歲那年，李北望拜師后，想要出去看看外面世界的時候，和邱先生說過的話。

邱先生也好像說了一句和上一世一樣的話：

「所以你拿回了這一把劍？」

「這是我在後山上拔出來的。」

李北望說道。

邱先生沉默好久，驀然，他嘆了口氣，看著李北望說道：「我先去給你燒水吧~」

在李北望的注視下，邱先生走出了這個房間；同樣是在李北望的注視下，搖曳的燈光里，邱先生的那具身軀愈發佝僂……

……

李北望洗完澡后，再一次走入了那張有著竹椅的房間里。

桌子上擺放著一盞油燈，油燈旁有一個人影。正是邱先生。

邱先生說道：「過來吃面吧。」

李北望走過去，坐下，吃起了平日里很難吃到的油潑面。

他吃的滿嘴流油。

驀然，李北望問了一句：

「先生是北方人吧？」

邱先生端面的碗頓時一抖，隨即就連呼吸都跟著隱隱急促起來。

他問道：「你聽誰說的？」

李北望笑著說道：「這還要用人說么？整個村子里，除了我們兩個人吃麵食以外，大家吃的不都是米飯嗎？」

「倒是忽略了這個。」搖曳的燈光下，邱先生好像鬆了口氣，訕笑了一下。

李北望大口地吃著碗里的面，含糊地又道：「先生，您給我取名『北望』的原因，是不是有朝一日，渴望回北方去啊？」

邱先生雖然沒有回答自己是不是北方人，但李北望就當他已經默許了一樣，繼續說道：

「我聽說北方有一座十分宏偉的皇城，要是先生能在那座皇城裡當官就好了……」

「啪嗒」一聲，赫然有一個碗掉到了桌子上……

……

第二日清晨。

東方有光，天色尚早，外面雖然沒有下雨，但兀自濕潤的厲害。

泥濘不堪的道路兩旁，不知什麼時候悄悄多了一些綠色。

這一日，邱先生沒有和往日里一樣，前往村裡唯一的那座茶樓，在二樓說書。

邱先生在房裡，李北望也在房裡。

李北望好像在等待著什麼，邱先生也好像在等待著什麼。

很快，李北望走出了房間，仰頭看了一眼天色。

這時候東方的天光已經更盛，但是天色仍然灰濛濛的一片。

雖然沒有下雨，卻教人有一種快要下雨的感覺。

李北望收回了眼神，也就是在這個時候，他的面前霍然多出了一個人影，彷彿是憑空出現一般！

那個人影很高、很瘦，額頭上的皺紋似乎述說著一種滄桑；還有他的那雙眼睛，李北望和他對視時，隱約有一種刺痛的感覺，讓人情不自禁的想要挪開。

不過李北望沒有，哪怕他的眼睛已經痛的流下眼淚，他還是像傻掉了一樣，怔怔的看著眼前的這個男人，以及男人身後的那個「封魔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