塗國卷 四回 旦夕禍福

塗國卷 四回 旦夕禍福

村子門口,林逸正領著幾人朝家的方向走,他們的雙手雖拎滿修復屋頂的工具,但都笑容掛臉,腳步輕盈,儘是拿了工錢后發自內心的喜悅,氣氛輕鬆得很。

一人湊近步伐稍快的林逸,打起趣來:「誒,小逸,事情辦成后,可得讓你爹帶我們吃頓好的啊!」

「是啊是啊!俺好長時間沒吃燒雞了!早就饞得不行了!」另一人迫不及待地附和。

眾人的話匣子一下子就被打開,對於自己想吃的好東西,紛紛七嘴八舌地討論,話說得沸沸揚揚間,不遠處的村落卻不知發生了何事,引起一陣騷動。

「怎麼了?」林逸的眉頭下意識地皺起,原本平緩的心跳莫名其妙地加快了速度,咚咚直跳,隱約有種不好的預感。

一工人匆匆上前,放眼望去,密密麻麻的人群擁擠在村子里不算大的街道上,乍一看,人數還不少,而且嘰嘰喳喳地在叫喊著,那陣勢頗為唬人。

再看另一處,村民們四散而逃,像受驚的黃蜂一般慌不擇路,他們將手裡的東西紛紛扔掉,甚至還有人把孩子遺棄在路邊,任由哭泣,狠心得連頭也不回一下。

工人轉頭看向林逸幾人,汗水不受控制地從皮膚之下迅速滲出,就差把慌張兩個字寫明在臉上:「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但我敢肯定不是什麼好事……」

正說著,一支長箭以極為驚人的速度襲來,林逸的耳邊剛聽見一聲凌厲的呼嘯,不等他反應,鮮紅而腥臭的血已經濺灑在他的臉頰上,心臟一瞬間暴漲,呼吸猶如窒息一般急促。

上一秒還在說話的工人,現在已跪在地上,雙眼空洞地盯著林逸,腦門被長箭直接貫穿,臉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灰暗下去,不斷地有鮮血從腦門溢出,尖銳的箭頭在林逸的面前不過幾個拳頭大的距離。

一陣突然的力量將林逸抱起,朝遠處拋開,等他匆匆反應,已經被抱著逃出數十米的距離。

「流寇!一定是那些流寇!」眾人腦海里不約而同地冒出相同的念頭,立刻做出反應。

他們本就是最底層的普通百姓,謹小慎微地循規蹈矩了幾十年,現在面對那些來勢洶洶的流寇,當然是保命更加重要。

但,並非所有人都這麼想。

如果真的是流寇,這個時候林逸的爹娘尚且在家中,他沒辦法放心,所以更加不能只顧自己逃命。

按常理來說,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林逸只是一個十歲的孩子,他最好的選擇當然是和別人一塊逃走。

但在五年前,他已經跑了一回,而那一跑,就是與生母天人永隔。

這一次,他不想再跑,就算真的會失去生命,他希望至少和爹娘待在一起。

林逸被控制的瘦小身軀突然開始掙扎,瘋狂揮動酸痛的雙手捶打著大人束縛著自己的手臂,見他不肯放手,二話不說就是上嘴,直將那人咬得連連喊疼。

剛一落地,還沒站住雙腳,林逸就奮不顧身地向著家的方向狂奔,身後呼喚的聲音短短几秒內就消失不再。

數百個流寇齊聚村子里,一個個的樣子看上去凶神惡煞,對於劫掠村子這件事,他們表現出來的大多是相同的激動和喜悅,那令人作嘔的模樣就像從地獄來的魔鬼一般。

「快!有什麼值錢的東西全給我搶過來!」流寇頭子在最前面囂張地嚎叫,帶血的長刀高舉著揮舞,那發瘋的模樣幾近癲狂。

村子其實並不富有,流寇一般都看不上眼,以往他們都是去鎮上搶。今日來此,很可能是因為鎮上剛重修了防禦設施,所以他們把矛頭調轉向村子。

但所有的村民里,卻沒有一個人想過要防禦,要反擊。面對這猝不及防的禍事,大多數人,選擇了逃跑,

他們以往沒有對付過流寇,又都是底層的普通民眾,因此根本沒辦法組織起有效的防禦或是反擊。逃跑,對他們來說是損失最小,也最直接的法子。

可縱使跑得再快,甚至是腳下生風,卻也快不過鋒利的長箭;有些人會選擇躲在家裡,希望能逃過一劫,但其中的大多數被找到,也只是時間問題;還有些人不逃也不躲,反倒是選擇主動求饒,可對於那些殺人放火慣了的流寇來說,縱使村民哭天喊地,也只是浪費時間在苟延殘喘罷了。

村子里的大街小巷各處都有流寇的身影正穿梭不停,接連不斷嚎叫的聲音此起彼伏,響徹山林。

「哇……嗚啊……額……」諸如此類的聲音充斥著林逸的雙耳,他完全沒辦法靜下心,與村民背道而馳的腳步越發加快。

密集的長箭一陣接一陣,像不停的雨勢一般,傾瀉在村民身上,運氣好一點的,中個一兩箭,失去行動能力;運氣差一些的,便是被射成了篩子,一命嗚呼。

能逃出箭雨的人,少之又少,那必須是上天眷顧,可等待他們的,還有流寇手中的長槍短劍。

流寇分兵多路,像江河入鴻溝一般,非常快速地席捲整個村子,沒有貴重的東西,他們就搶米、醬之類,衣物、工具、蔬菜、被褥等物一個不落,像良家婦女、家畜更是重中之重。

「老人跟男的,都給我殺了!女人小孩全帶走!然後把整個村子給燒了!」流寇頭子的話指令傳到手下的耳朵里,就像一道聖旨,他們要不遺餘力地去踐行,抑或者,這些流寇本就是罪孽深重之人,燒殺搶掠是他們家常便飯的樂事。

能夠清楚地聽到在混亂之中夾雜著令人鄙夷的壞笑,那一張張醜陋的笑臉也顯而易見。

火勢在村子里的某處燃起,一個個匆忙逃竄的身影穿行其中,房屋很快就被覆蓋在衝天火勢之下,四起的黑煙席捲天地,噼噼啪啪的火爆聲逼得人心緒不寧。

林逸的去路被火勢攔住,他可管不了這些,雙手抱住腦袋,緊閉雙眼,心一橫直接衝過去,即便衣服被燒了,也只是匆匆拍滅,疾馳的雙腳不曾放緩速度,口中更是不停念叨著:「爹娘!」二字。

在家門口停下腳步,眼神才剛落定,林逸整個人的魂就一下子丟了,完全獃滯在原地,麻木得說不出話,四肢使不出一點力氣。

他的大腦空空蕩蕩,已經失去指揮的能力,整個人像一根木頭,愣著兩隻眼睛發痴地看著屋內。

一個流寇裝扮的男人站在裡面,大喘著粗氣,正惡狠狠地看著地上的兩人,眼神中充斥著凶意。

林逸的父親趴在地上,周圍儘是血泊,他的眼睛沒閉上,只是看著家門的方向,後背被流寇重踩著,失去了意識,只有右手死死握著從流寇身上扯下的衣角。

母親倚靠著牆壁坐在地上,流寇的長刀深入左肩,鮮血不斷地從她嘴巴里冒出,她的狀態很差,面容沒有一絲血色,眼皮空洞,好像隨時都要閉合,血管幹涸得已經凹陷下去,只有胸膛在微弱地起伏。

生母離世的場面再一次浮現在腦海中,林逸下意識地輕喚一聲「爹……娘……」,卻引起了流寇注意。

流寇眉頭緊皺,五官扭曲得極為兇狠,就像要把林逸給吃了似的,他把別人濺灑在自己臉上的血用手撫去,露出一陣奸笑和猩紅的牙齒,看上去格外恐怖,

「你也得死……」話音未落,母親體內的長刀被奮力一拔,又引得她狂吐血不止。

可剛一邁開步伐,流寇卻被撞倒在地上,爬起一看,竟是林逸母親,她吃力地趴在牆壁上,死咬牙關,臉上的決絕如刀刻斧鑿一般深深烙印在林逸腦海。

母親自始至終沒有看二字一眼,直接將他橫推出去,她自己則手裡拿起板凳,直奔流寇。

只聽一聲長刀劈砍,鮮血四濺屋內,母親的腦袋飛落,一路滾到正坐在地上的林逸的腳跟前。

林逸驚恐的雙眼睜大到駭人的程度,緊盯母親頭顱,與她包含血淚的雙眼對視,只一瞬,他眉宇間的痛苦驟現,平日里深邃的雙眼此刻被憤怒完全佔據,淚水早就奔涌地奪眶而出。

他再也無法忍受,抄起一旁的鋤頭就沖了上去。

一個僅有十歲的孩子怎麼可能打得過一個殺人放火的流寇,如此自不量力的莽撞行為只引得流寇一陣譏笑。

他不反擊,全程一直在躲避,偶爾抵抗一下,卻始終不了結林逸的性命,很明顯,他只是把林逸當作一個玩弄的消遣罷了。

林逸清楚自己在被羞辱,他並不想就此放棄,儘管看起來這種行為很傻。他被打倒了,就起身,再衝上去;又被打倒了,就再起身,繼續衝上去……

如此的動作不停重複,林逸心中的怒火更甚之前。

隨著時間流逝,他變得遲緩,疲倦的感覺滲入皮肉、骨髓。他的肢體、骨骼,感覺軟綿綿的,他甚至沒有力氣再站起來,看著瘋狂發顫而不能舉起的雙手,林逸的情緒幾近崩潰。

反觀流寇的臉上始終掛著得意的奸笑,動作輕鬆,眼神中也只有不屑,只要他想,隨時可以了結林逸的性命。

興許是玩夠了,流寇站在林逸的身前,嘆口氣搖搖頭,一臉可憐他的模樣,把泛著猩紅的血光的長刀高舉。

鮮血從刀尖滑落林逸臉上,他甚至都已經感覺到襲來的刀風,閉上了雙眼等待。

下一秒,卻聽「哐啷」一聲,一支長箭襲來,僅一瞬,流寇應聲倒地,躺在地上痛苦地捂住手臂,顫抖的手拿不住刀。

門外,中年男人持弓立馬,模糊的視線中,林逸認出是早上那個男人,只見他緩步而入,把刀側放在流寇的臉上:「為什麼連一個孩子都不放過?」

「多管閑事!亂世中不就是殺來殺去的嘛!今日我不殺他,日後等他長大了,死的就是我!」流寇怒斥,從地上猛的一個翻身,隨即換手舉刀,奮力砍來。

男人將林逸攬到身後,沉著地做出迎戰態勢:「這個孩子比你……更適合在這個亂世生存下去!」

流寇好像使出了全身的力氣,腦門上的青筋暴漲,大聲吼叫的嘴巴開合到駭人的程度,像是要吃人似的。

男人只側步,緊接著一個豎劈,便將刀打掉在地,又一個直衝腦門的膝擊,將他踢退數米,撞開柜子,重摔在牆壁上。

數聲沉悶地嗚咽在屋內很明顯,流寇面露苦色,半凹下去的嘴巴噴出大口鮮血,許多牙齒掉落於地,整個人也暫時失去意識倒地。

屋內的大動靜,又引來另外三個流寇,匆匆一看,立刻勃然大怒大怒,他們咬牙切齒的兇狠模樣恨不得立刻將兩人斬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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飲馬秋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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