塗國卷 三十九回 合適人選

塗國卷 三十九回 合適人選

山腳下的村子很小,零零散散得只有七八戶人家,因為坐落山腳下又處於密林間,所以非常不起眼,很少有行人會覺察到。村子整體的模樣非常普通,就是底層百姓居住的建築模樣,可唯獨有一處民屋是鶴立雞群,房不光是又高又大,就連前面也顯得富足,擺滿了各種各樣的生活用品,看那模樣都是頗新的,應該是剛買不久,甚至還特地辟出了一塊地專門種種花、種種菜什麼的。

裏面有個年紀稍大的男人在打水,妻子坐在屋子門口擇菜,兩人雖沒有什麼交流,但默契十足,累了的時候,女人會貼心地端上一碗茶水給他解解渴,男人則對她回以欣慰地笑,看這相處的模樣應該成婚很長時間了。

木門外突然有陣不小的動靜,聽着像什麼東西摔了下去,引得夫妻二人一個驚嚇,還未上前查看情況,就聽見有人喊:「救命啊!救命啊!來人幫幫忙啊!」,匆匆看去,便見一個百姓裝扮的年輕女子跪倒在地上,膝蓋上枕着同樣年輕的一名男子。

兩人身上穿得極為樸素,都是最粗糙的麻布衣裳,還破了不少洞,臉上極近狼狽,泛著惡臭的污泥甚至已經泛黃結塊。男子的情況更加不容樂觀,胸口的麻布已經被鮮血浸透,隱約能夠看到皮肉上有着較深的劍傷,呼吸異常微弱,如果不細細聽,還以為是斷了氣。

這對夫妻的第一反應是慌張,面面相覷得沒有什麼辦法,顯得十分為難與猶豫。女子二話不說便一把跪倒在他們面前,拉着二人的衣裳連連求饒,情到深處,淚水奪眶而出。

雖然不知道這對夫妻是在猶豫或是害怕什麼,但好在他們並沒有見死不救。興許是被女子感動,興許是他們心地善良,妻子只看了丈夫一眼,就明白他是怎麼想的,也沒有多盤算其他,包容地點頭。隨即,趕忙起身幫着丈夫將男子給背了起來,匆忙送到屋內的床上。

幾個時辰前,明鄺靜靜地躺在床上,眉頭緊鎖,即使是在這種陷入昏迷的時刻,他好像依舊在進行着思考。凄臨溪悉心地在一旁照料,至於林逸,在把明鄺給背回來的時候,就被明安給叫了過去。

明安今年快要五十歲了,滿臉的皺紋,但是發眉猶黑。他的身材精壯瘦高,行動仍很健康,眼窩深陷的同時眼睛總是眯著,就像一直保持着幾分困意。近幾年,已經很少有人看到他一本正經盯着人的模樣,待在他身旁,絕大多數時候的氣氛還算輕鬆。

「老爺,是有什麼事情么?」林逸並不知道是有何事,只是有些擔心而又迷迷糊糊地站着。

只是不經意的一瞥,明安眼中閃現的一絲銳光就迎面撞了上來,然後又迅速恢復原先的無神目光。

多年來,還是頭一回,他能清楚地從明安眼神中覺察到陰險的感覺。逼得他全身上下的汗毛一下子豎起,就那一瞬間,就像是面對着一個陌生的人。

到目前為止,他並沒有想太多,只以為是自己太長時間沒和明安好好交流導致自己太過激了。

眾家僕被明安摒退,他緩步到林逸的近身前:「小逸,這麼些年以來,不管是過去、現在、還是未來,我對你始終只有一個要求……保護好明鄺。」

「是。我明白。」林逸沒有絲毫猶豫,立刻行禮回應。但這件事就算不明說,他的心裏也一清二楚,這麼多年的情感積累下,他絕對不會對陷入危險的明鄺視而不見。

接下來,明安並未就此多說其他,只是就塗國現在暗潮洶湧的局勢做了一個簡單分析,又把手放在林逸的肩膀上,頗為用力地按了兩下:「切記,保護好他!」,他的臉上充斥着複雜的神情,眉頭從開始就一直緊皺着,乍一看上去像是在訣別似的。

以往明安對他較為關心和照顧,所以兩人間相處起來並不像外人那般緊張,可明安的神情以及如此突兀的動作突然讓林逸心生疑慮,疑惑地應了兩聲后告退。

他走後,明安表情複雜地看着他離去的方向,雙手合十,專心地低頭祈禱:「你不要怪我……」

「我可以,讓我出去……」明鄺吃力地撐起身子在床上,兩隻手臂狂顫不止,雙眼裏充斥着不甘心的堅決,但他面色煞白得很,就連最起碼的呼吸聽上去也十分急促。

就這種狀態,別說出門了,恐怕連下床都是個不小的問題。

他和臨溪兩個人發生了內訌,面對固執己見的明鄺,身為下人的臨溪束手無策,只能無奈地上前將他攙起。林逸老早就站在了門外,他被方才的喧鬧聲止住了步勢。換做平常,只要主子一句話,他二話不說就領着主子走了。

可今日,方才明安的話還音猶在耳,林逸也不想拿明鄺的生命去冒險,所以只能將心中的情緒壓制,連連做了幾個深呼吸,心一狠才走進去。

毫無血色的明鄺臉上突然浮現出勉強的笑容,招呼起來:「來來來……快來扶我……」

如此的神情和話語,林逸早在外面等待的時候就預料到,不然也不會做了一段時間的心理準備才進來,只見他的動作一下子遲緩,稍微扭身,臉上的五官在幅度細微地扭曲,不好意思地看向充滿希望的明鄺:「公子,你就先好好休息吧。」

「好……」明鄺立刻應了一聲,然後整個人如預料一般僵住,他下意識地以為林逸會上前攙扶自己起來,猶豫了幾秒后,他咳嗽兩聲,重新躺回床背:「好。」

他比較吃驚,現在的波瀾不驚只是情緒被壓制后的結果。以往多年,林逸從未阻止過他。這突如其來的第一回,讓他有些猝不及防。事出反常必有妖,他也清楚應該是寵溺自己的父親和他說了什麼,能夠讓他在轉瞬之間一改常態,所以倒不是責怪或者埋怨,只是對於好不容易把事情摸清了一點,現在卻不能繼續調查下去,有一點點的失落罷了。

一時間,房內三人的氣氛低沉得讓人倍感窒息。好在門外傳來了腳步聲,進入的兩人立刻打破僵局,來者正是翟隴和妹妹翟濃清,他們一出現,原先明鄺陰沉的臉一下子就表情溫馨了起來。

翟隴得知明鄺回來,第一時間就馬不停蹄地往這裏趕,濃清則是單純地想來探望一下被囚禁的明鄺。兩個人來的時候帶了不少上好名貴的大補之物,都是濃清要求的,說是自己沒有第一時間來探望,來得晚了,想要找補一下。

眉目緊鎖地看着虛弱的好友,翟隴長嘆口氣:「我就不該幫你從你爹那脫身,現在還搞成這個樣子,我看你還是好好休息吧。」

「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傢伙,為了點金子把身體弄垮……」濃清坐在椅子上,一手撐著腦袋看他,滿臉都是嫌棄,像是在說明鄺是自作自受。

倒不是她人格分裂,先送禮再批評,而是她平日裏直言直語慣了,和他人相處都是如此,更別說好朋友,那更是有讚美就讚美,有抱怨就抱怨,說話很是敞亮,從不拐彎抹角。

和她相處起來,雖然有些無奈,但至少不用像某些文人,講話跟猜謎似的,幾句話講下來就已經雲里霧裏的了。

明鄺側頭看回過去,觸有些觸動而委屈地瞄著濃清,又苦笑一下:「我要是也能像你這麼直接就好了……」

此話一出,四人聽得不明不白,他又略顯慌張地解釋:「我是說,「現在黃金一事好不容易有些頭目,我要是能直接出去接着查清楚就好了……」

這反應雖然奇怪,但幾人也並未深究,明鄺則迅速話鋒一轉,將自己的想法說清道明后,幾人的情緒和注意力才逐漸被調動起來。

他覺著,既然齊銘喬裝打扮去的是個尋常百姓家,而且乞丐也能輕鬆地問清楚情況,那這戶人家應該不會很難攻克。關鍵點在於怎麼去套近乎,問出想問的東西。總結起來一句話:「既然齊銘喜歡喬裝打扮,那我們也喬裝打扮,以百姓的身份去接觸。」

四人之中,對此反應最激烈的是濃清。從小到大,她還從沒這麼玩過,儘管小時候和府中里的女家僕有過家家過,但是身份畢竟擺在那,所有人都只敢唯唯諾諾地演戲配合兩下。

可今日這回,可算是實操,不是過家家這種小孩子把戲能比的。

她立刻問臨溪要了件粗糙的麻衣套在身上,並站在幾人面前讓他們評價。這麻衣已經是舊得不能再舊,是臨溪從廟裏帶過來的,但穿在年輕的濃清身上,卻違和感滿滿,她今年十八歲,身材傲人高挑,足足和明鄺差不多高,皮膚白皙透明,眉毛雖然有些淡,眼睛卻是清澄如水,遠遠看去就像個冷艷的冰雕美人。

總之,她不光長相不合適,行為動作也和尋常百姓差得太多,尤其是那種骨子裏透出來艷美,實在是尋常百姓間難尋得之物。如果硬要說這麼一號人物是個普通的老百姓,實在是讓人難以信服。而且只要她一看別人,那種感覺就不一樣,亂世中,百姓求生都是個問題,眼神大多也都偏可憐和軟弱,可偏偏,這是濃清最不具備的。

更別說她從小住在大將軍府中,接觸的都是些名貴東西,就算是在別人面前她刻意放蕩,但舉手投足間權貴氣勢依然是展露無遺,光憑一件簡簡單單的粗糙麻布衣裳可遮不住。

看着她如此違和,明鄺也連連打趣:「你這模樣要真是百姓的話,那可真是暴殄天物。」,幾人不禁都笑出了聲。

再看看翟隴,他也不合適,不說其他,光是他父親就是個難以解決的問題。

如此一來,能夠將計劃實行好的,只剩下了兩個。一個,是站在一旁沉默了許久的林逸,另一個則是他的「妹妹」凄臨溪。

明鄺冷冷看了他一眼,慎重地輕嘆一聲:「你怎麼說?」

眼神中雖然平靜,但林逸卻看出了些許的期待,他沒有任何拒絕的理由,也根本不想拒絕,而且方才明明還給幹勁十足的明鄺潑了一盆冷水,現在更沒理由猶豫,他迅速答應下來,開口第一句話便是:「好!我去!」然後非常慎重地轉頭看向臨溪:「願意么?」

臨溪被「兄長」突然一本正經的眼神嚇了一跳,臉頰倏地變紅,抿著嘴稍微有些不好意思。

雖然她平日裏都負責明府的管理,也不怎麼參加幾人間的行動,但能和兄長一起,沒什麼不好的。儘管心裏沒底,可只要看着林逸如此認真的模樣,她已經下定了決心,表情迅速變為慎重模樣:「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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飲馬秋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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