塗國卷 三十三回 壁虎尾巴

塗國卷 三十三回 壁虎尾巴

一眾府衛專心地站在齊府大門口,目視前方,絕不斜視,周圍看上去一切照常,人跡罕至的偏門也沒什麼動靜,時不時有流浪貓、流浪狗圍在一塊打鬧。

這齊府內明顯要喧鬧不少,諸多府衛匆忙地穿行聚集在庭院,看那陣勢似有什麼重要事情宣佈。只是這些人的穿着頗為奇怪,所有人都脫去屬於府衛的輕甲,換上了各自的便服。

只見到齊浪抬頭挺胸地就站在眾人面前,神情頗為凝重,嘴巴張張閉閉在說着什麼,兩隻手上下動作,也頗為不安分。因為距離的關係,林逸並不能聽見,他不免心生疑慮,這齊府的動靜也不小,怎麼不見齊銘的身影呢?

正懷疑間,齊府眾人突然又有了動靜,在齊浪的指示下他們快速走府,或單獨、或三兩成群,就不一道行動,次序也沒有任何規律。出府後的眾人迅速分散開,一下子就隱入街道上的人群,分明就是在刻意地減小動靜,盡量不聲張。

齊浪走在最後,他只領了兩個貼身護衛就朝城門口出發過去。

林逸沒有猶豫地緊跟上去,只是途經齊府時,對齊銘的下落依舊心存疑慮,下意識地朝裏面瞥了一眼。這一看,就見到在半開的木門裏,幾個家僕正穿行其中給齊銘穿戴着衣物。同時,有兩駕馬車悄無聲息地等在偏門處。

看一眼齊浪等人,發現他們速度並不快,林逸就多長了個心眼,靠近齊府想要看看清楚,又見庭院中不少家僕行色匆匆,十分忙碌地準備着各種東西。

仔細一瞅,不免讓他是疑心大起,棉單被褥、枕頭窗套等物井然有序地擺在地上,除此以外,還有嶄新的鍋碗瓢盆什麼的,總之是各種各樣的生活用品。邊上還放着幾個空箱子。

數秒后,齊銘走出,身為戶部侍郎的他,身上穿的都是粗糙的麻布衣服,完全是一副百姓模樣的裝扮,他迅速地掃了一眼準備的東西:「出發。」

「是!」眾多家僕立刻上手,把東西非常迅速地裝箱,確認完畢后匆忙搬到偏門處的馬車上。

這兩父子一系列的操作把林逸給看得雲里霧裏,完全搞不明白他們的葫蘆裏面是賣的什麼葯。不過現在的形勢已經很明朗,齊氏父子看這架勢應該是去不同的地方,林逸孤身一人,又不會分身之術,只能選擇一個緊跟着。

只是兩架馬車和齊浪相比,應該要慢上不少。想到這,林逸把當時身上的所有錢都匆匆交給到路邊的一個乞丐手裏,並承諾,只要他跟上,事成之後還有報酬。

乞丐本來就挺缺錢的,現在動動腿就能拿錢,何樂而不為呢。而且更不用擔心他的腳力,以前偷東西逃跑,有時候快得甚至連騎馬也追不上。

林逸點着頭,迅速把錢塞給他:「別浪費時間,快出發!」

「好嘞好嘞,都聽大爺您的!」乞丐從地上跳起,一邊數着銀兩一邊迅速跟上馬車。

解決了齊銘的問題,林逸立刻朝朝城門的方向追上去。

另一邊,明鄺從進入小黑屋到現在為止雖然只被抽了五鞭,除了臉上的一鞭,剩下的都在身上。可衣裳已經被抽破了,露出皮膚上鮮紅的血印,每一鞭都是徹骨的疼痛。

又一鞭下去,凌厲的聲音在小屋裏回蕩數遍,即便明鄺緊咬着牙關,盡量不喊出聲音,可臉上扭曲的表情以及緊繃着的脖頸處暴漲的青筋,無不說明一鞭之用力。

明鄺也是痛苦,行刑的士兵反而是越來勁,譏笑的聲音連綿不斷:「唉,你說說你,做什麼不好,非要去惹不該惹的人,可惜啦。」

一口鮮血從明鄺猩紅的口腔中吐出:「這句話,我原封不動,還給你們。」

「還嘴硬!」士兵怒斥一聲,又是奮力地一鞭。

要說這幾個士兵從帶走明鄺的那一刻開始,就沒開口問過「非禮」的事情,一直都在行刑,這哪裏是在審問,分明就是在泄憤,或者說,單純是在折磨明鄺罷了。

如此蠻不講理的行為,就連他們自己人都有些看不下去,一士兵眉頭緊鎖地將持鞭的那人拉到一旁:「差不多行了吧。那個人只讓我們下輕手而已。你這樣不怕把他打死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啊!」

因為房間不大,哪怕交流的聲音再小,也能聽得一清二楚,士兵間勸說的話剛傳入明鄺的耳朵里,便引他一陣發笑。持鞭士兵本身還覺著說得有些道理,打算先停一下,自己也好休息休息,可明鄺的笑又一次把他弄得惱火,緊握著長鞭就要上前。

「真當他會護着你們么?從一開始,你們幾個就已經是棄子了。」明鄺靠在椅子上,稍顯疲憊地看着士兵們,不規律的呼吸頗為吃力。

幾個人被明鄺的話稍微有些唬住,方才勸說的士兵立刻湊近過來:「你什麼意思?」

「真要護你們的話,為何不告訴你們我的真實身份?不就是擔心說了之後,你們不敢對我怎麼樣嘛。事情一旦敗露,不管你們怎麼狡辯,他只要咬死不承認和自己有關就好了。到時候,懲罰我的目的不僅達到了,他自己也能安然無事,兩全其美。而你們,只能像壁虎尾巴一樣,被當成棄子拋棄。」明鄺刻意地將嗓音拉低,眼睛也睜得大,語氣和神情都表現得有些駭人。

雖然身上依舊很疼,但看着這些人遲疑的神情,他有一種莫名的快感,一種光用語言就將別人擊潰的快感,他神情逐漸放鬆下來:「現在再後悔,晚了。」

他的話停下許久,房間裏面安靜得很,他的眼睛像鷹一樣敏銳地凝視着士兵。他們的表情幾近凝固,面面相覷,打明鄺對他們來說只是聽命行事,本以為明鄺只是個家中有些小錢的人罷了。

可現在,被他這麼一說,再看看他那令人瘮得慌的表情,幾人心裏不免慌張起來。門外突然傳來非常密集的腳步聲,屋內的士兵心中突然一驚,再一看明鄺,他正閉起着眼睛,鎮定自若的神情看得人後脊發涼。

「翟公子,這裏就是我們平常審訊的房間。」城門守將諂媚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話音剛落,「砰!」的一聲巨響,脆弱的木門直接被踹開,幾十個身影直接沖入進來。

煙塵散去,翟隴正站在門口。

此前凄臨溪將此事告知明安和翟散的時候,他正好也聽到動靜跑了出來,為了避免太過聲張,身為父親的明安和翟散都不能現身,此事自然而然就落在了翟隴的身上。

兩人來了個對視,明鄺吃力地一笑,翟隴對他只報以凝重而無奈的表情,他二話不說徑直走入,迅速抽刀,屋內閃過一抹寒光砍斷麻繩,將明鄺攙起。

城牆守將只是掃了一眼狼狽的明鄺便將他認了出來,頓時大驚,根本不敢多有一分一秒的對視:「怎麼回事?!你們TM知道他是誰嗎!」

「啪」的一聲,守將用力地一掌,打在手下士兵的臉上,又衝上去把持鞭的那人踹到角落裏緊接着就是一陣猛烈的拳打腳踢。其他幾個士兵跪在地上始終低着腦袋,不敢發出一點聲音。

翟隴眉頭緊鎖地仔細打量明鄺的傷口,久久無言,又看了幾眼將他帶來的幾個士兵:「這幾個人怎麼說?」

小屋內立刻引起軒然大波,幾個士兵跪着衝到明鄺的面前捧着他的雙腳,不停地磕頭、求饒,磕頭、求饒……如此反覆。

「咚咚咚……」磕頭撞地的聲音接連不斷,幾人腦門甚至磕出了血,也沒有絲毫停下的意思,其中最激動的當然要屬方才抽鞭子的那個士兵。他的上司也不敢吱聲,畢恭畢敬地站在一旁。

「要不然留一個,說不定以後有用。」翟隴一臉厭惡地看着幾人,用拇指捋一捋刀鋒,湊到鼻尖嗅着。

在萬分緊張,氣氛也幾近凝固的時候,明鄺倒顯得放鬆,去到角落的水桶洗了一把臉:「留着有什麼用啊,小柔都已經不知道跑哪去了。他們就算指認,那齊浪肯定不承認啊,直接把責任都推給他們,要是再反咬一口,你怎麼辦?」

翟隴右手握著刀柄,眼睛敏銳地掃視,把刀鋒輕輕架在幾人脖頸上:「那要不然……都殺了。」

「啊!」跪着的士兵里有一人突然驚叫出來,直接暈了過去。

明鄺並未答應,走到一人面前蹲下身子:「剛才說不要下重手的,是你吧。」

「是是是!正是在下!還請公子饒命啊!」他雙手死死抓住明鄺的鞋,不停發出啜泣的聲音,縮著的身子一直在發顫,他的臉已經是涕泗橫流,又是一記重磕在地上,地板都被磕出了裂痕

「留他一命吧。」明鄺輕拍士兵的肩膀,雖然表情冷漠,但並未太過追究。

另外幾個全程沒動手的人,明鄺並未過問,只是讓城牆守將看着辦。

畢竟這幾個人的確是奉命行事,做還是不做很多時候也由不得他們,罪魁禍首是齊浪才對。但這並不意味着,方才的事情就當無事發生過一般,明鄺是個賞罰分明的人,審案子的時候很少會摻雜私人感情。傷害到他的人,他肯定十倍百倍地奉還。沒傷害到的話,他也不會小心眼地死抓住不放。

至於動手的那個士兵,明鄺對他就沒什麼好臉色了:「就在這裏,我說過你會後悔的。我記得你是打了我一拳,踹了我一腳,抽了我幾鞭,對吧。」

士兵五體投地的身子瘋狂發顫,急促的呼吸聲非常明顯,嘴巴裏面不停重複著自己有多無奈、多倒霉;策劃這事的人,齊浪,也被他一五一十地盡數脫口而出。只不過,現在這個時候,這個名字對明鄺來說,已經沒有什麼意義;他又說他上有父母要贍養,下有孩子要照顧……總之是各種能開脫自己罪責的話,都從他的口中連綿不絕。

聽着滔滔不絕的話術,明鄺的神情放鬆,也是輕拍他的肩膀,突然擺出一副十分欣慰的模樣:「你可一定不能死啊!」

士兵不明白這話其中的用意,但至少字面意思上他不用付出生命的代價。看着明鄺稍微笑起的神情,他自己也喜出望外,連連道謝,磕頭跪拜的頻率和程度比之前還要誇張不少。

看他這個樣子,明鄺冷笑了著招呼守將過來:「把他的雙手雙腳都給我卸掉,然後一定要好好照顧他,千萬不能讓他死了。明白么?」

明鄺沒有多餘的表情,單純的笑,很陰森,眼神讓人不敢直視,深邃得好似無盡的洞,加上屋內潮濕以及急促的呼吸聲直讓人倒吸一口涼氣,守將強行吞咽一口口水,顫抖著聲音應了下來。

關於這個士兵的家人,冤有頭債有主,明鄺並未牽連過多把事情做絕,派人送了些錢去,補償了補償。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飲馬秋水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其他 飲馬秋水
上一章下一章

塗國卷 三十三回 壁虎尾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