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

看來，不單前世活得太失敗的人容易穿越，相反，混得太順太成功的也容易被穿越。穿越現象很可能遵循着某種神秘的能量平衡法則。與一般穿越的廣大群眾不同，阿德在前世算得上是成功人士。所以那種「老子要彌補所有缺憾，好好痛快地重頭再來一次！」的重生豪情……說句實在話，他並不是特別熱衷。別人穿了都是努力回想一堆即將發生的歷史事件，然後着手準備一堆需要面對了解處理的事情。他穿過來反而鬆了口氣，但又有些迷茫的無奈——要知道，要混完四年大學，再碼字七八年才能回到原先的人生高度，那可不是一件輕鬆的事。問題是，像那樣子重新再來一次到底值不值？

故事就從重生當天下午開始。阿德拉開房門，屏氣凝神環顧周遭一切。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空氣瀰漫一股屬於古早時代的味道，屋外的悶熱和室內的陰涼——是那種沒開空調的自然陰涼——營造出種懶洋洋的寧靜。院子裏有幾隻不知名的鳥在叫，客廳擺的還是那部大箱形的長虹彩電，沒有打開。圍繞電視的一圈複雜造型的板子還是時下流行的叫什麼聚酯組合櫃，他都佩服自己還能想起。阿德走向餐桌拿起一杯白白淡淡的可疑液體直接一口灌下。嘔！什麼東西這麼難喝，靠！這……這是麥乳精！古代養生飲品啊，好喝好喝！其實他喝的壓根不是啥麥乳精，而是從早上放到現在已經變質的樂百氏奶。「麥乳精」的怪味拉扯出一股腦的回憶，他隱約感覺雖然穿越了大概10年，但很可能多穿了幾年。趕緊去找日曆，廚房牆上月曆顯示當前日期是：1999年7月7日。

庭院鐵門被打開，阿德轉頭一瞄，是老媽，哦不，現在還沒老。阿德他媽三步並作兩步小跑進來，進了屋裏才脫掉另一隻涼鞋，趁紗門還沒合上，把剩下一隻涼鞋順手丟出屋外，迫不及待問：「第一天考得怎樣？有沒有失誤，第一志願有沒有把握拿下？」

考什麼？第一志願？高考！阿德還沒來得及讚美老媽的年輕漂亮，便直接嚇丟了魂。看自己兒子楞在那邊，他媽幾步衝上前掐住他脖子使勁搖晃「到底考得怎樣啊，你別嚇你媽成不成？」阿德掙扎出老媽的暴力圈子，把突出的眼睛按回眼眶裏「誰嚇誰，我說你能不能別這麼激動啊！」他心想，更加激動的才剛發生不久，讓你知道了豈不是要直接嚇死？

「我能不激動嗎？」阿德他媽看着兒子，眼神轉為關切「你是不是熱昏頭了？成，媽明天馬上讓人到家裝台空調！兒子，你到底考得怎樣啊？」

「沒問題，正常發揮！」阿德迅速搜索起過去自己的成績，貌似他高中的成績也不是特別拔尖的那種，趕緊補充一句「我回房間趕緊準備明天考試了！」阿德回頭看了老媽一眼，發現院子的鐵門又被打開，這回換老爸提前從單位溜回來刺探軍情。這是啥世道？萬惡的高考，硬生生剝離了一家三口共享天倫的機會！話說回來，老爸還真是年輕，喊了十幾年的習慣就是改不過來。他又重複對着外頭老爸的方向大喊一聲「我要複習，你們千萬別來添亂啊！」然後匆匆逃回房間。

莫名其妙在高考期間這個節骨眼穿越回來，害阿德不得不拿出前世無間斷熬夜的實力，一鼓作氣把第二天要考的語文、政治科目的課本、複習資料等等通篇瀏覽了幾十遍，雖然還達不到背誦的境界，但這些小孩子科目也難不倒他。又天可憐見一回，第一天最恐怖的數學已經考過，否則高中程度的數學可不是穿越人士能隨便糊弄的。阿德慶幸前世選文科，否則這次要徹底玩完。天色微亮，漸亮，明亮，阿德伸伸懶腰，站起，去沖涼，吃早飯，出門，糾纏着讓老爸老媽陪自己奔赴考場，老爸老媽則歡天喜地，雙雙曠工直接就跟他走了。不是他還喜歡玩這些小孩子撒嬌把戲，而是他壓根就不知道考場在哪兒。

校園內的哨子聲響起，匆匆然進場不久的考生惶惶然開始答卷。十聲哨音（注）吹完，高考第二天結束，差點熱昏掉的阿德心事重重從考場走出，他個人覺得發揮出色，唯一擔心的就是語文科目的命題作文，自己會不會寫得太HI了些？文章字數和立意深度似乎超出高中水平不少……阿德的爸媽看到他這幅樣子，只是拍着他肩膀直說沒事沒事。

（註：一科5聲哨，進場一聲，髮捲一聲，半小時到可交卷一聲，最後15分鐘一聲，答卷時間到，全體考生起立出場收卷時最後一聲）

傍晚一家三口在外面小館子把晚飯解決，阿德滿面祥和望着街道上漸漸又熱鬧起來的景象。在這時代，一般大眾的代步工具依舊是自行車，計程車也逐漸多起來，當然，汽車裏還是公家車占居多。但不管怎樣，街上人的形色不像後世那麼匆忙，起碼陌生人間也會抬頭對視，甚至還會打個招呼什麼的；小姐也只是個稱呼，紅綠燈不是用來照明，汽車喇叭不是用來當剎車，。連阿德老爸也注意到兒子這兩天不怎麼對勁，摸了摸他額頭問他是不是發燒。「兒子，你沒事吧？等明天下午一過，老子把家裏那瓶茅台開了，給你好好慶祝。」

街道上不知到底有啥吸引人之處，阿德頭也不回「您聽我的勸，還是放着別開，茅台在若干年後可是個值錢玩意兒。」夫妻倆面面相覷，阿德老媽也將一隻手搭在他額頭上「這孩子有點問題，不蹦躂不歡快了。要不老媽給你點錢，去玩會兒電子遊戲放鬆一下？」阿德回過身搖頭對老媽笑「以後你兒子殺人放火都是給你們寵壞的。」

天色漸黑，一家三口散步回家。阿德把鬧鐘定一個小時，然後悶頭就睡，起床後到冰箱搜羅些午餐肉麵包啤酒什麼的，回房重頭翻起第二天要考的歷史和地理。掀開裝訂成五六冊的初高中歷史書，合上，換地理……阿德滿臉黑線在心中狂罵「這死小子太不用功了！裏面畫那麼多小人幹啥！」

這時他深深感謝他前世多年的案頭生涯，地理歷史英語這些混飯吃的必備工具翻起來真是沒什麼難度。可惜英文放在第一天考，沒來得及等他回來去救一把，回頭一想也暗叫慶幸——英文救了，數學肯定無力回天了。但總歸還是不太放心，記得自己高中時期可不比現在的水平，英文貌似有點弱……死就死吧，那也沒辦法！

十幾年後，滿大街的應屆畢業生到處找工作。單單僅憑張大學畢業的文憑，無論在社會或職場上幾乎沒任何競爭力可言。而那些早年忙調皮搗蛋的、家境清寒被忙到無暇顧及的、或不管忙不忙結果都時運不濟的，以致於與高等學府擦身而過的失敗者，反而有不少人後來都忙在商場上大殺四方——不光為白天三頓飯晚上一張床而忙，也為過去爭一口氣忙。以後世的眼光來看，不具備應屆（成人教育，在職後來又混進去的不算）高等學歷反而是有利於發家致富的先天條件，而具備那些驕人條件的天子驕子，大學畢了業，不是學主角在家混吃等死，就是服從分配到單位坐等天賜良機。

簡單的阿德沒那麼多複雜心思，他之所以想把高考成績弄得妥當點，不外乎兩個原因：一是不想老爸老媽沒面子：今世和後世的風氣一點沒變——不幸沒變成巨富就喜歡拿小孩來互相攀比，阿德爸媽的攀比情節算輕微的，只要考好了，就能讓他們高興，你看多好啊這事！你好他們就好，要讓父母快樂起來就這麼簡單;二才是為了考上所好點的大學，因為那裏頭可是有來自五湖四海的美女，萬一不留神考到選擇面太窄的地方去……與美女們失之交臂，那就叫自作孽不可活了！四年漫長時光身邊沒幾個稱心的女人，不發奮用功不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