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快活的山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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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零零三年的七月三十日，太陽毒辣辣的，儘管剛剛下了一場陣雨，但依然改變不了那種令人悶熱透不過氣的感覺，猛烈的太陽光，穿過掛在樹上的珍珠大小的雨滴，折射出斑斕的光芒。
榮昌林場，佔據了榮安縣整個地區近六分一的幅圓面積，而且是整個福華市乃至整個東嶺省最大的原始林場。儘管對上一次有人報告老虎的蹤跡已經是二十年前的事了，但直到如今，尚沒被開發的過幾萬畝原始森林裏面依然到處充斥着野豬、穿山甲等受保護動物的痕迹，經常有省市的達官貴人打着視察的名號，扛着獵槍到山上一游，他們是樂而不疲，只是苦了縣政府接待辦的職員，每個周五總要先到山上打點一切，當然周末反而沒有他們的事了，打前點的只是普通的科辦人員，接待的總要是相關部門的領導了。
一條九曲十三彎的小山路，由山下一直延伸到山上森林派出所的位置，林森葉密，隱隱約約的幾棟小平房在山中更添幾分詭秘。
李志安哼著小調，開着辦公室那台除了喇叭不響，什麼地方都會有異響的小霸王麵包車，以時速八十公里轉上了小山路。
「隆、隆、隆……」麵包車駛上了小山路，李志安下意識地點了點剎車，沒有太陽的直曬，他已經用不着用開快車的方法透過涼風以解決車內的悶熱。這條減速帶設計得真的非常的霸道，由那碰撞聲音去數一共是二十三條，而且每一條的減速帶都是突出路面最少有十厘米高，儘管跑這山路已經不止十數次了，李志安仍然沒有習慣得過來，即使是體制內的人，但他依然氣憤著，怎麼連小片原始森林也充斥着特權階級標誌的產物，在他租住的地方附近有一個工廠，曾經也在廠門前搞過一條類似的減速帶，據說在某天晚上某個領導酒後在那附近撞上了花基，結果第二天那個減速帶就被徹徹底底地削平了。
「駱所。」車剛停穩，李志安跳了下車，快步衝進森出所里，這個地方十多號民警他都熟悉，他每次來到都是直接先找所長彙報了工作事宜，再與那些哥們閑聊，他正要打開所長室的門，就被叫住了。
「是小李啊。」
李志安回頭一看，是一個四十多歲的民警，正拿着佈滿棕黑色茶漬的搪瓷茶杯笑着向他走來：「王所好。」王俊偉是森林派出所最老資格的民警，扛過炮彈，打過越戰，立過功，轉業后一直在這裏干，為人耿直，提了副所后十年來屁股也再沒挪過位置了。
「你找駱所呀，他和小謝他們幾個到山後水庫游泳了。」王俊王喝了一口熱茶，咧著嘴，露出一嘴黃黃黑黑的煙熏牙，「電話裏面不是說好了么，這準備工作早就做好了，怎麼還得你再跑一趟。」
「歐主任親自交待要我再跑一趟的，明天的接待工作她還親自過來。」李志安也是一面的不樂意，由城區跑到這裏也有二十多里路。
「難得喔，歐主任還親自下來林場，是哪位官太太要下來了？」王俊偉好奇地問，歐少芸是縣府辦辦排名靠後的副主任，兼任接待辦的主任，三十齣頭，縣公路局鄧局長的老婆，典型的官太，一般的接待工作她並不參與。
李志安故作無奈地攤攤手說道：「不知道，領導不說，我也不好意思問。」李志安這一年來一直跟在歐主任下面做事，只要是歐主任親自參與的接待工作定必做得滴水不漏，領導滿意、客人滿意的，只是這類型的頭頂烈日的接待工作卻真是沒有聽說過由她親自上場的。
王俊偉見李志安不說，也不管他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了，沒有繼續問下去：「自己倒水喝吧。晚上吃了飯再走，老趙正在廚房弄香燒狗肉。前兩天逮住了幾個偷伐林木的，竟然還找到一棵被砍下來的檀香木，禾草燒、檀香熏，這狗肉的味道肯定不錯。」說完他舔著舌頭走開了。
「李志安，我今晚坐你的順風車回去。」所里唯一的女民警過了過來，二十齣頭，扎著馬尾，正是李志安的高中同學張清蓉，駱所的小姨子。
「行，又不是第一次。」李志安壞笑了一下，張清蓉的身材沒得說，該大的大，該小的小，當年即使胸前圍兩圈抹胸還是平胸公主的她在去年再次相見時候還差點認不出來，只是這個同學眼睛是長在額頭上面的，只會向上看，對於李志安這樣一個小科員她是一直以來很少用她那高貴的眼神俯視一下的。
離吃晚飯的時間還遠著，李志安沿着派出所後面的小路走着，不知不覺走到水庫邊上，他點了根煙，深深地吸了一口，水庫中有六七個人在游泳，他很輕易主認出那個露出肥頭圓面的駱所，人生就是靠關係，張清蓉大專畢業，比自己早一年出來工作，憑藉姐夫的關係，很輕易地混入公務員行列，而自己省內名牌大學本科生，卻要和幾十人競爭考試，經過一路的過關斬將，直至拿下筆試第一名的成績，在面試憑藉着一米七五的標準身形，俊朗的外表，還是只得了個第二，高中隔壁班的矮子譚華江拿了第一，順利分去了秘書科，而自己卻來了這個每天細碎事一大堆的接待辦。
「小李，是要給我添亂的不？」水庫邊上陸陸續續傳來水聲，駱所上岸了，一幫愣頭小夥同樣跟着走上了岸，「給老子搞出個火苗頭來，老子親自送你去坐大牢。」
李志安這才發現地上已經散落一地的煙灰並夾雜着三四個煙蒂子，他馬上站起來，連身上的塵土也沒撣一下，迎了過去，掏出自己的利群香煙，遞了過去，笑着說道：「駱所真會開玩笑，山下那條橫額寫得清清楚楚的『放火燒山，牢底坐穿』，我怎麼敢在你面前亂來呢。」
駱海華抽出了一根煙，叼在嘴裏，自顧著擦拭著身上的水漬，由著李志安替他點着了煙：「你這小子抽的煙不賴啊，哪天再上山給我來兩條吧。」
「駱所你這不是為難我嗎？我的煙都是散的，哪裏會有整條的。」李志安實話實說，他本來煙癮並不大，但接待工作做得多了，煙酒自然少不了，看着同事每次掛單的時候都總喜歡揩一下公家的油水，多拿幾包煙之類的，也心安理得地這樣幹了，至於整條煙或者那些高檔的洋白酒他還沒這個膽子去弄。
「散的不要，當老子是街上的乞丐呀。「駱海華已經擦乾了身上的水，開始換上正兒八經的警服，他當着這麼大的一個所長，守着這麼一大片令人眼饞的寶庫，自然不缺吃的不缺喝的，利群香煙在他眼裏只是尋常貨式，只是像李志安這種縣府裏面的小科員他倒是樂意和他們開着幾句小玩笑。
太陽還沒下山，這個狗肉宴就已經開場了，就在派出所那些平房後面的空地上面，擺開了三張桌子，每五六個人佔着一張桌子，駱所就和之前跟他一起游泳的幾個年輕警察一桌，李志安和王所還有張清蓉等在一桌，還有幾年中年的警察在最後一桌。
肉是狗肉再加上韭菜，當然狗肉這種重口味的肉菜並不是每個人都適合，因而廚房的老趙還特意弄了幾支燒雞。第一桌人喝的酒就大都不同，駱所一桌喝的是幾十塊錢一瓶的瀘州老窖，中年警察一桌喝的是本地的榮安米酒，這兩桌都喝得十分的燦爛。而李志安所在的這一桌只是開了幾瓶冰凍的啤酒而已。
「別喝那麼多，呆會你還得開車送我。」張清蓉不知是擔心還是關心，一邊小心翼翼地挑着韭菜，為恐沾上一點的狗肉，一邊隨口對李志安說了一句。
「行。」李志安應了一句，又和王所碰了一杯，「咕」的一聲喝下了整杯的啤酒，冰爽清涼，直透心肺，他的酒量並不算大，白酒的話也就半斤的樣子，但啤酒的話他能喝下一整打大瓶裝的，這樣隨隨意意的喝點他並沒放在心上。
「小李，你怎麼不去敬駱所一杯。」王俊偉這種越戰老兵的酒量並不淺，但自從駱海華競爭上了所長的位置之後，像這樣場合的自家人吃飯的，別說是碰杯，就是同桌吃飯都是很偶然才會有的事。
「那你怎麼又不去？」李志安笑笑地說着，他不是第一次留在所裏面吃飯了，自然知道駱海華與王俊偉二人不對調，「混酒喝我可不行啊，而且我還兼負着護送張美人回家的任務呢。」
「嗯，注意安全。」王俊偉面上三分的壞笑。
李志安瞅了張清蓉一眼，她正專心地由盤中挑着狗腸來吃，那警服裏面鼓鼓漲漲的一對大兔子壓在桌子上，輕微地變着形。
最先散去的是李志安所在這一桌，王俊偉因為這個周末值班，就回宿捨去了，李志安有護送張清蓉這個借口，駱海華也沒去為難，囑咐了一句「小心開車」就繼續喝了。
「這車真破，什麼時候你才能換個好車上所里來。」張清蓉一屁股坐在副駕駛上面，又抱怨起來了，若不是她知道她姐夫肯定要喝得差不多才回城裏找樂子，她才不願意坐李志安的破車。
「快了，下次我換歐主任的帕薩特來送你回家。」李志安心裏面不大高興，每次你都抱怨，煩不煩，先不說同學裏面算是有公務車開的也不多，再說哪天開上那輛帕薩特的時候我還用得上來接送你嗎。
「隆」車子啟動，一路下山，乘着酒興，李志安開得比上山的時候快多了。
「慢點。「」慢點。「張清蓉連續兩次提醒地說道，車速並沒有降下來，似乎還更滑行得更快了。
車子轉了幾個急彎，就要到達減速帶的位置了，李志安雙眼有一點點迷迷糊糊的，但他還是透過樹林，看到前面的燈光，有車正在上山，李志安下意識地將遠光燈換回近光燈，並且閃了兩下燈。
山下的來車並沒會意，依然開着大燈射過來，李志安罵了一句：「媽的。「然後他馬上轉回遠光燈了。
兩車越來越近，燈光射得李志安雙眼發痛。「隆、隆……「李志安握緊方向盤，車速並沒有降下來，」誰怕誰？「他裏面想。
突然，來車似乎沒發現路上面的減速帶，幾下碰擊之下方向有點偏了，車子偏了軌道。
「不好。「李志安發現的時候已經太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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