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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學校?」縣裏已經有四所公立小學了,但人口有限,這幾年計劃生育抓得又緊,哪兒有那麼多學齡兒童。

「縣裏打算把每個鄉里的村寨小學合併成中心校,光大漁、太平、連安三個鄉就要建三所中心校。」男人眼裏是掩飾不住的歡喜。

這還是他知道的,其他鄉鎮還不清楚,肯定也少不了。

李曼青想起來了,這個年代村裏還興辦小學,尤其是位置偏僻,人口又多的村子,政府都給辦小學。雖然一個「學校」可能就只有一兩個老師,還是代課老師,但村裏小孩可以就在家門口上學,不用跋山涉水,翻山越嶺,很方便。

大平地沒有,那是因為人口少,家家戶戶之間住的又分散,猶如一盤散沙。

像娘家李家村就有,正式教師有一個,其他三個是代課的,雖然是一個人兼任幾個年紀的課,但都教得挺好。

只有個不好的地方,就是師資力量分散。這個村幾個老師,那個村幾個老師,還都沒幾個正式的。代課老師工資又低,家中上有老下有小,有時候迫於生活無奈,上午還在好好上課呢,下午就不幹了。

他們不幹了,孩子可就可憐了。

有的正準備期末考,有的是六年級馬上要考初中,還有的連名字都不會寫……這些孩子總得有人接手吧。

但再去臨時招老師哪有那麼容易?大學畢業的都有鐵飯碗端著,高中畢業的基本出門打工了,最後沒辦法,把初中畢業的拉來濫竽充數,最後孩子依然學不到什麼。這兩年外頭經濟形勢好,許多孩子藉機就輟學打工了。

就算是為了提高升學率,這些村寨小學也得合併。

「這消息準不準?」李曼青壓抑著歡喜問。

「准了,標都投了,就昨天去的林總投的,他知道我蓋過百貨大樓,還在深市干過,問我有沒有興趣。」這年代管的還不嚴,以建築公司的名義投標,下來要怎麼蓋就是內部事情,就是幾倒手的情況也有。

「肯定有興趣啊!」李曼青替他回答。

「只是……」

「只是什麼?是有什麼難處嗎?」她也反應過來,自己高興過頭了,這麼好的事恐怕不會太順利。

「另外還有三個也在琢磨這事呢,連着請了林總好幾次。」是肥肉大家都想分一口。

李曼青沉吟不語,她不想跟人分吃蛋糕。尤其是不清楚對方為人品性的,別惹出麻煩來。

「那你問問,咱們能不能多接幾樣,或者……」

男人眼睛一亮,「咱們全接過來吧。」

李曼青心口突突直跳,全接?那是接一個鄉的還是三個鄉的?

「上頭的意思是,先挑一個鄉做示範學校,到時候可行的話明後年再推廣。」資金投入是一方面,還要考慮教學質量和效率。建成中心校的話,村子裏出來的孩子就得全部住校,相當於進了寄宿制學校。

低年級的孩子大多都才六七歲,一個星期花六天在學校,對於學校和家庭來說,都是個不小的挑戰。如果最後能夠驗證對教學質量和孩子身心發展都有積極作用的話……其他幾個鄉也會推廣。

而且,這已經是大勢所趨,所謂的試點工程,不過是當衝鋒而已。

見她滿臉問號,唐豐年就溫聲道:「咱們不急,這幾天還沒出結果呢,萬一林老闆沒中標,到時候再去鋪水管吧。」即使他中標了,也還有三個等著吃這塊肥肉呢,不一定就能被他吃獨食。

李曼青點點頭,知道確實急不來,一面切洋芋絲,一面道:「如果能接下來,鋼筋水泥磚頭沙石瓷磚……全是錢,我們也拿不出這麼多。」

唐豐年不做聲,他在深市沒少跟着大老闆跑,對這些建築材料比對家裏的房子還了解。怎麼用最少的錢,買分量最足,質量最硬的材料,他絕對比那三個強。

他已經了解過,一起跟他競爭的三個,一個就是以前他接活的大包工,就那天鬧着要去「紅房子」歌舞廳那個,手裏沒什麼人,挖機鏟車攪拌機倒是全套,估計接過去也是要倒手。

另一個是外省人,錢不缺,有沒人不清楚。但強龍不一定壓得過地頭蛇,這點自信他還是有的。

最後一個是縣城的,家裏幾兄弟湊錢出來組建施工隊,縣城周邊許多小型的民房洋樓都是他們建的,經驗豐富。就連現在大姐和岳母她們買的那棟,也是他們建的。

就是這家算勁敵,其他兩家他已經有主意了。

「好了好了,別愁眉苦臉,你閨女會跟着學,到時候也愁成個老太太。」李曼青在他腦門上輕輕撫摸,想要把眉心中央的「川」字紋給撫平。

才三十齣頭呢,就愁成這副模樣。她發現了,男人這次回來確實跟以前不一樣了,不止做事更沉穩,連皺紋都有了。

小雙搖搖晃晃進來,見媽媽的手放爸爸額頭上,趕緊道:「爸爸,病病,打針針。」平時媽媽也會這麼摸她們額頭,如果燙的話就會說「生病了要去打針針哦」。

李曼青「噗嗤」一聲笑出來,這小活寶,真是哪兒哪兒都有她。

為了轉移注意力,粗來搗亂,李曼青使喚她:「去後院幫媽媽拔一顆菜菜來,要綠油油的那種,知不知道?」

小雙立馬使命感上身,抬頭挺胸,「好。」滴流滴流又出去了。

以她那歪歪扭扭的小腳步,估計可以打發二十分鐘,反正院子裏有狗,院門也關着,她頂多跌幾跤,老人說的「跌跌撞撞才好長大」是沒錯的。這還沒到兩歲呢,已經能聽得懂不少話了。

雖然勸他別愁眉苦臉,但當天晚上,唐豐年還是躺床上翻來覆去,把李曼青給翻醒了。

涼涼的月光從窗玻璃撒進來,把屋子裏都鋪上了一層銀光,但也顯得氣溫更冷了。

李曼青幫孩子拉好被子,把她們露在外面的小手手放回被子裏去,小聲問:「怎麼,睡不着?」

「吵到你了?」男人聲音微微有點沙啞,是夜裏口乾的緣故。

李曼青也沒否認,下床披上衣服去給他倒了一杯開水來。

「喏,睡不着就喝口水吧,嗓子怎麼這麼干。」她哈了兩口熱氣趕緊縮回被子裏。

被窩裏熱乎乎,暖融融的,還有股兩個人身上的氣味,睡前剛被他鬧過一回,有種歡好后的迷亂,確實不太好聞。

男人坐起來喝了大半杯,躺回被窩裏緊緊抱住她,把她雙手雙腳團成一團,緊緊的箍在懷裏,兩條大長腿一上一下夾住她,讓她動彈不得。

「這是做什麼,怎麼跟你閨女一樣,八爪魚!」她嘴裏埋怨著,身子卻誠實的往他懷裏蜷縮。他的體溫一直偏高,冬天她腳冷的時候,都是直接把腳放他小腿上「蹭熱度」。等她發覺的時候,雙腳已經被他抱在懷裏了。

她的腳掌是涼的,他的胸膛是熱的,一冷一熱明顯到會嚇他一個激靈。

那種被珍而視之的感覺,能夠讓李曼青全身都暖洋洋的,彷彿泡在熱水裏一樣。

「別想了,車到山前必有路,這事咱們肯定能做起來的。」怕他不信,她又道:「你看,咱們現在有小十萬了,到時候就是存銀行吃利息都夠生活了。」

男人在她挺.翹的屁股上輕輕拍了一下,「什麼吃利息,那我還算什麼男人。」

不過,心情卻稍微好點了。

「要蓋學校,十萬塊哪裏夠。」男人嘆口氣,他現在最愁的就是錢。就算能接下來,送禮吃飯走人情的不算,材料費人工費都得先結三分之一呢,這十萬塊只夠打個水漂就沒了。後期的另外三分之一去哪裏拿還成問題。

貸款利息高,幾十萬的款每個月利息都不知道要跑多少,如果工程驗收慢,再遇上不可抗力,完工遙遙無期的話,這事情就更懸了。

他在深市見過被貸款逼得傾家蕩產的小老闆,也見過上頭大老闆跑路了,包工頭砸鍋賣鐵開工錢的情況。如果中間不能保證充足的流動資金的話,工人說不幹就不幹,這事說黃就能黃。

與這些可能傾家蕩產負債纍纍的代價比起來,安安穩穩的吃利息,找個穩定工作打發時間,確實是個不錯的選擇。

但……又不甘心。

他永遠記得那天,站在半山腰上看見季老闆成片廠房時的心情。除了被他的商業版圖震驚到,還有一種同為男人的卑微與不甘。

他一定也不能太差,不能讓小妻子後悔嫁給他,不能讓孩子覺著別的孩子有的東西為什麼自己沒有。

「什麼嘛,吃利息就不是男人了……你這什麼論調,人家多少拆遷戶不都這樣,不用上班,不用收租,天天打麻將,沒錢了去取就行。」

上輩子的她,不知道多羨慕這些人的生活。不過,這一世嘛,也快了!現在已經是一九九六年三月份了,拆遷也就兩三年的事了。

「沒事,以後咱們有兩所大房子,不會吃土的。」她緊緊往他火熱的懷裏鑽,其間不小心又碰到劍拔弩張的某物,還貼在她腿上跳了兩下,彷彿躍躍欲試。

「別動了,好好睡覺。」男人的大手在她背上摩挲著,心裏正愁著,倒是沒想法,只不過身體還是比較急躁,一被她碰到就有反應,像個毛毛躁躁的愣頭青。

心裏沒什麼綺念,恰好此時比較誠實而已。

李曼青卻不知道,故意在上頭輕輕碰了兩下,把它碰得又跳了兩下。

不過臉上卻裝無辜:「這幾天開學了,麵包房生意又好起來,加上賣牛奶的,一個月也能掙兩三千呢。到時候我把錢全拿給你,買麵粉和奶油的我先欠著,記賬上,等以後手頭轉開了再付。」

現在買奶油不用去雲安市了,喬家自己就有。以他們兩家人的關係,貨款拖段時間沒問題。

是啊,先欠著……唐豐年突然眼睛一亮。

開竅真的就在一瞬間。

想通關節后,他人也來了興緻,愈發把她抱得緊緊的去戳她,本來只是故意逗她玩。但他忘了自己才三十齣頭,又是半年沒見過老婆了……

反正,最後又演變成一場「激戰」,李曼青被他折騰的動彈不得。

……

「混蛋,不是說不來了嘛,又騙我!」她紅著臉,星眼朦朧,兩頰上是被滋潤后的紅暈,愈發有女人柔媚氣息了。

男人忍不住又抱着她親了兩口,「還有精神是吧?我還沒吃飽呢,再……」話未說完,李曼青就推開他,自己裹着被窩滾裏頭去了。

挨着閨女睡,他就不會再糾纏了。

果然,唐豐年寵溺的摸摸她額頭,又摸摸大雙小雙的,幫她們母女仨被子蓋好,自己才睡下。

沒多會兒就聽見呼嚕聲,李曼青鬆了口氣。

*******

第二天,她醒來,身旁又沒人了。

院子裏老爺子說「豐年出去了,要晚上才回來,讓咱們吃飯不用等他。」

這幾天他一直早出晚歸,李曼青不疑有他,「我媽呢?又早早的去鋪子了嗎?」

老太太自從病好后,就像換了個人,不愛待家裏,天天忙着出門守鋪子,每天營業額多少,她全都一分不留拿給兒媳婦。這段時間小學生開學了,她起得更早,有時候連早飯都顧不上吃就過去。

李曼青趕緊先去廚房把昨晚的肉湯熱一下,洗了鍋用清水下幾碗麵條,再放幾根玉米棒子煮上,老太太喜歡吃。

她自個兒趁這空隙吃一碗,又給公公端一碗,剩下一大海碗就放籮筐里,加上出鍋的熱乎乎的玉米棒子,一起送去鋪子上。

「曼青怎麼又送早飯過來了,都說了我自個兒吃個麵包就成。」鋪子裏現在正好沒人,老太太正在櫃枱后切麵糰。

「麵包天天吃也膩,還是吃咱們的五穀雜糧舒服。」她把玉米棒子遞過去。

老太太在圍裙上擦擦手,驚喜道:「呀!怎麼會有包穀?哪兒來的?」正月里地里的包穀早掰完了,新的種子還沒種下去,怎麼會有包穀呢,還是她最喜歡那種糯糯的。

李曼青笑道:「隔壁雲安市有賣呢,昨天豐梅和芳菲去買回來的……種在大棚里,一年四季都有的吃。」她專門告訴豐梅讓她買的。老太太消沉了一段時間,就當讓她開心一下。

「那肯定很貴吧?這兩個丫頭,整天盡想着吃稀奇古怪的東西,錢在她們手裏就根樹葉子似的。」嘴裏說着,嘴巴卻已經啃起來。

「還真挺糯的,也不知道買作多少錢一斤,過幾天我也買兩斤去。」

李曼青又笑起來:「沒事,她們買的多呢,媽你儘管吃,冰櫃里還有好幾斤,全給你留的。」

婆媳倆說笑一會兒,李曼青直等到婆婆吃完了,才收了碗筷往家趕。孩子快醒了,醒來見不到大人,她們又要自己下床,今天屋裏沒墊墊子,可別磕到頭才好。

果然,才剛洗了手進屋,大雙已經半個身子吊在床外,正不斷的蹬著小腳腳在床沿試探,腿太短了夠不到地板,不敢下去,就只能這麼拽著被褥晃蕩。

李曼青趕緊一把抱住她,掐著咯吱窩下抱懷裏。

「大雙醒了,真乖,媽媽給奶奶送飯去啦。」她也不說以後不能下床的事了,反正她們從來不聽,這也是她們認識和探索世界的一種方式。只要以後做好防護措施就行。

「媽媽,噓噓。」她揉揉眼睛,又摸摸自己小肚子,昨晚湯喝得多,確實有點脹了。

李曼青趕緊抱出去,剛走到洗澡房門口她就「啊啊」叫,指著非要去後院。

李曼青腦袋一下子就大了,唐豐年這王八蛋!

因為她們漸漸大了,能控制住不會立馬尿出來,所以把尿都是默認的去洗澡房,一尿就放水衝出去,相當於馬桶。

這幾天唐豐年回來了,每天孩子把尿都是他去做的,天氣冷,有時候用個小毛毯包着抱出去,有時候用風衣包着,一去還去大半天,大雙回來還笑得洋洋得意。

她一直沒當回事,以為就是單純的尿尿了。

誰知道某天早起才發現,臭男人居然抱着孩子站菜地里,沖着遠處的菜苗「沖尿」,是真的像個男孩子一樣沖啊!小菜苗被拋物線打得弱不禁風,李曼青當場氣得不行。

快被他氣死了,好好的閨女被他帶成個假小子,萬一現在做慣了,以後也這臭毛病怎麼辦?他能不能讓孩子對自己的性別有個正確的認識?

她是那種思想老土,循規蹈矩的人,覺得女孩子就不該這樣。

他卻覺得她太古板,孩子還小,不要扼殺她的天性,她想怎麼樣就怎麼樣,誰也沒規定女孩子不能站着尿尿啊。

還說得振振有詞,理直氣壯。

李曼青當場就送他一頓小鐵拳,從此以後再不許他帶她們噓噓。

可是,大雙記性好著呢,覺著對着遠處剛出土的小菜苗噓噓非常好玩,硬張着手要去。

李曼青氣得在她屁股上拍了兩下:「咱們是女孩子,不能那樣,羞羞。」

小丫頭扁扁嘴巴,不去也行,但在洗澡房她「尿不出來」。她尿不出來李曼青也不走,一直蹲著抱着她,等到她實在憋不住了,尿了才走。

自從親眼見過被她們的尿衝過后,對於自家後院的小菜苗,李曼青都再吃不下了。

等好容易把她們倆收拾好放出來玩,她心頭那股氣惱還沒消散下去,真是什麼樣的爹帶出什麼樣的孩子,要是男孩兒也就罷了,她們是女孩兒啊,是淑女啊!是乖乖女啊!

然而,她的淑女們並沒有體會到老母親的期盼,依然玩得不亦樂乎。一下地就像小耗子似的,滴流滴流各跑一頭,大雙去跟三隻狗玩,揪它們耳朵和尾巴,手上被狗舔了好幾下。

李曼青只能當看不見,不然心煩。

因為她已經試圖把狗圈關起來過,小丫頭自己偷偷又給打開過,要不是發現的早,她可能就要爬進狗窩了。

小雙自己去後院,見到什麼菜就采什麼,采了也不扔,就捏手裏拿回來給她看——「媽媽,菜菜。」

李曼青曾無數次想要給她們腰上綁根繩子,把她們拴在院子裏,活動範圍直徑不能超過十米。

不說她的暴躁,唐豐年早上一個人出了門,去縣裏賣水泥和沙石的地方轉了轉,成色一般,顆粒一般,整體來說都一般,只有價格是高的。

要按他在深市買過的,這種品質至少還能便宜百分之二十。但在落後的宣城縣,卻沒別的選擇了——整個縣裏一共五家這樣的門店,差別不大。

他又去鋼材市場轉了一圈,也只能說質量一般,甚至有的還頭尾粗細不一,微微變形扭曲,表面粗糙有毛刺,有些居然連廠家牌號都沒有……這要在深市,都根本沒人要。

就是自建房也沒人要。

但在宣城縣,價格同樣貴了百分之二十。

雖然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但他還是被驚到。建材價格就是房地產的風向標,沒想到宣城縣這半年來發展的這般快。不過,雖然大多數都質量一般,但偶爾還是能遇到一兩家令他滿意的。

唯一拗不下來的就是價格。

等太陽出來,他走到汽車站,猶豫片刻還是坐上拖拉機,往大漁鄉而去。

到大漁鄉沒看到拖拉機,只有一輛快坐滿人的小馬車,坐馬車的話不知道要耽擱到什麼時候,現在過去正好能趕在他們下班前……他當機立斷讓拖拉機繼續送他上雲喜煤礦。

時隔一年多,再來到熟悉又陌生的雲喜煤礦,門口保安還是以前那個大叔。一見到他就笑起來:「哎喲,小唐回來了?」

見他穿得還頗為光鮮,又問:「從哪兒來的?自從隔壁東升倒閉后就好久沒見你,去哪兒發財了?」

唐豐年趕緊掏一包好煙,遞了一支,幫着打火。

「發什麼財,不過是出去打工,混口飯吃罷了。」又作閑話問他季老闆在不在。

其實他是算好了的,今天星期三,按以前季老闆的習慣,星期三和星期五都會在煤礦上。

「誒你來的可巧,老闆和劉秘書剛進去沒一會兒,聽着像是糖廠那邊有點事,待會兒就要去連安,你有事的話快進去吧,不然待會兒遇不著人呢!」

唐豐年謝過他,趕緊進去,順着熟悉的黑漆漆的水泥路,走到辦公室樓下。先抹了抹鞋底煤灰,才上二樓。

季老闆的辦公室在大辦公室裏頭,得穿過坐滿年輕人的大房間,小劉看到他,「喂」的叫了一聲。

「唐……唐豐年!你怎麼來了?」他居然微微有點激動。

畢竟,辦事這麼乾脆又穩妥的人不常見啊,要不是他不願意,連老闆都想把他收歸麾下。

唐豐年過去,給他傳了支煙,又給整個大辦公室的所有年輕小夥子都傳遍了,帶來的兩包煙全用光了。

他才返回劉秘書跟前,笑道:「劉秘書,許久不見。」

他今天穿了一件白襯衣扎進西裝褲里,腰背挺直,舉止大方得體,不卑不亢,語氣不疾不徐,帶着成熟男子的穩重大方……跟去年真不一樣。

小劉笑得愈發真誠了,在他肩上拍了一把,道:「行啊兄弟,這才一年不見就跟換了個人似的……不錯不錯。」

「劉秘書風采依舊。」他也不會奉承人,只是乾巴巴回應一句。

「依舊啥啊,你瞧瞧我這體重,一年裏長了二十斤,這肚子……」他恨鐵不成鋼的拍著自己肚子,把一群年輕人都給逗樂了。

這一年應酬太多,他已經不怎麼幫老闆開車了,都是跟出去應酬的多,一年下來,肚子就跟懷孕女人似的。

「對了,今天來是有什麼事嗎?」

唐豐年往季老闆辦公室看了一眼,小劉知道他意思,讓他坐對面凳子上,才問他是什麼事。

「其實也沒什麼事,就是來拜訪一下老闆,不知道他最近在忙什麼……」小劉是什麼人,早跟着季雲喜混成人精了,正色道:「沒事,你有什麼先跟我說一下,我進去探探老闆口風。」

可不是什麼人都一來就見得到老闆的。

「我想問一下,老闆這邊的鋼材……」他知道,去年是季老闆「大豐收」的一年,上半年開了糖廠,下半年又開焦化廠,焦化廠開起沒多久,又建了個配套的鋼鐵廠。

雖然鋼鐵廠規模不大,但總歸是有產出的。

「喲……消息倒是靈通,老闆是開了,但還處於試產階段,還沒正式對外開售。你怕是來早了。」

於是,唐豐年把今天在縣城建材市場的見聞說了,那兩家質量不錯的正是「雲喜鋼材」出品。能在這縣城裏帶」雲喜」二字的,分明只有一家。

於是,稍作猶豫,他還是來了。

小劉學着季老闆挑挑眉,這才開始把他當一回事起來,也不說什麼意見,只讓他坐着喝會兒茶,他去看看老闆在不在。

所謂的「看看在不在」,就是問問季雲喜要不要見他,願意見的話就是「剛好在」,不願見就是「老闆不在,你改天再來吧」。

這樣的套路唐豐年以前不懂,去年跟着黃總也算見識過一些。所以,等他出來說「老闆剛好在,你進去吧」的時候,他終於鬆了第一口氣。

今天自出門以來的第一口氣。

辦公室里,季雲喜只穿了襯衣,仰靠在皮質椅子的靠背上,閉着眼睛,像是在閉目養神,又像是已經睡著了一般。看面色比以前白了一點,面容也溫和不少,像是突然就轉性了一般。

看來,這一年多的時間,改變的不止有他。

他還記得去年他拳頭打在自己臉上的感覺,痛,但是卻有種奇異的解脫。

正想着,椅子上的人就睜開眼,目光如炬的看着他。

唐豐年輕聲道:「老闆。」

季雲喜捏了捏眉間,那裏有紅紅一片,剛才背着光沒看見,現在他直起腦袋來就顯得分外明顯。

「嗯。來了。」

「是,老闆這一年來身體可好?」

季雲喜一愣,反應過來后居然笑起來,是那種又無奈又幸福的笑意。他指指自己眉心,「你問這個?」

唐豐年不解,只能點點頭。

「家裏人非說我發痧了。」一群人非要讓她來揪自己鼻根,說是可以祛痧,讓它發出去就好了。現在痧是沒了,但卻有點輕微的酸痛。

唐豐年心頭一動,「家裏人」?他以前從未聽說季老闆有家人,不是說他是孤兒,而是從未聽他或者他身邊人提起過。所以大家都猜測,一定是家庭關係不好吧?

現在……明顯就不是傳聞那樣。

「在深市怎麼樣?」季雲喜指指桌上茶壺。

唐豐年起身,一面把在深市的事簡明扼要的說了,一面給壺裏接水,燒水。待水開了三分鐘,才拿過季雲喜的杯子涮乾淨,放入一小撮茶葉,洗過,再加水悶蓋,半分鐘后擰開,一股茶葉的清香四處溢開。

季雲喜挑挑眉,他這個習慣很少有人注意到。身邊人像小劉那樣的,偏要學人家什麼「關公巡城」「韓信點兵」,巴掌大的小茶碗,還不夠他一口呢!

他就喜歡這種簡單粗暴的泡茶方式,反正他喝的也不是什麼好茶葉,牛飲正合適。

果然,他吹了吹,大大喝了一口,滿意的點點頭。這才說:「你也喝,不用拘謹。」

唐豐年又舒一口氣,以前曾看劉秘書泡過,當時就放在心裏,其實在深市也見過那些茶藝茶道的,他也看在眼裏,若要學也學得來……只是,季老闆還真就不喜歡。

讓他歪打正著了。

唐豐年愈發從容的給自己倒了一杯,腰背挺直的坐在季老闆對面。

「什麼事,說來聽聽。」

「我在接洽給鄉里蓋中心校的事,如果成的話,需要一定數量的建築材料,尤其是鋼筋……今天去市場上看到老闆的鋼材在賣,覺著質量比一般廠家的好太多,所以……」

季雲喜打斷他:「我們只是試產,並不是正式售賣。」

「我知道,剛才劉秘書也說了。但我想着,老闆家大業大,肯定不會缺那麼點錢,只是,老闆有沒有想過把鋼材建成品牌呢?尤其是現在您名下煤礦、焦化、鋼材、食品加工都有了,如果把『雲喜』這牌子做出去……到時候賺的可就不止現在的數了。」

這年代的鋼鐵廠可是國家支柱,幾乎全是國營,他這私人牌子想要做大,可謂困難重重。

人家國營的隨便一個分廠都是成千上萬工人,他這裏雖說也叫「廠」,卻連人家分廠三分之一的規模都達不到。

尤其是今天,他注意到,明明雲喜鋼材的質量更勝一籌,價格卻只能跟那些國營廠的一樣,不能便宜一分,更不能貴半分,而且擺放位置也比較偏僻,要不是他就在宣城縣,怕是輪不到他賣。

這種處處受排擠和壓制的情況,其實就是他的困境。

如果,能夠幫他走出困境的話,季老闆應該沒有不高興吧。

「哦,做品牌?」季雲喜沉吟不語,這個詞家裏人也跟他說過,但他覺著是婦人之見,她愛指手畫腳就讓她說罷,卻從未放心上過。

他一個煤老闆,挖煤炭的,還講究什麼品牌?

難道工人會因為他牌子大就給他多挖一點嗎?不會,主要還是得看工資開的多少。

「我相信,以老闆的膽識和氣魄,肯定已經想過往外頭髮展了。就像人出門要有光鮮的衣服一樣,一個品牌要走出去,也得有個門面招牌。而建一所,甚至全縣的中心校,就是最大,最光鮮亮麗的招牌。」

現在的中心校只是個示範工程,效果好的話,全縣都要這麼搞,甚至如果宣城縣真能撤縣改市的話,省內別的縣市說不定也會這麼搞。

到時候,一所成功的學校,將是多麼大的廣告效應。

「而且,蓋學校,是功在當代,利在千秋的事,於品牌名聲方面也是有益無害的。」

季雲喜點點頭,說的倒是有點道理。

與其像別人一樣捐助希望小學,還要署上「雲喜」大名,他個初中都沒畢業的大老粗,實在覺著彆扭得很。不如用雲喜鋼材建學校,又有名聲又有錢,作為生意人他覺著掙得問心無愧。

何樂而不為?

見他有所鬆動,唐豐年繼續道:「老闆您試想一下,如果知道雲喜鋼材就是蓋了幾十所學校那家鋼材,以後再跟別人競爭起來的時候,這不就是一種隱形的資本了?」

季雲喜喝了口茶水,沉吟不語。

唐豐年雖口若懸河,其實心內卻在打鼓,這事成不成就看最費錢的鋼材這一塊兒了。如果大頭能定下來,剩下的水泥、磚頭,他另有辦法。

只要搞定材料供應,他就有底氣說服林老闆把活計交給他,到時候十萬塊先留下來做工人工資和流動資金,一旦上頭的錢結下來,他就能立馬把材料費補上,賺的肯定不會少。

他忐忑的等了快五分鐘,季雲喜又喝了一口茶水,才道:「你今天來,可不止是說這些吧,說說,要怎麼合作?」

他用了「合作」一詞,唐豐年心頭大喜!

這就是又松一層口了!

「是,我的想法是,我建築過程中的所有鋼材均從您這兒買,價格您定。」

季雲喜挑挑眉,「那錢呢?」

果然是縱橫商海多年的老狐狸,恐怕他才踏進這間辦公室的門,他就已經猜透自己打算了吧?唐豐年心裏這麼想。

嘴上卻爽朗一笑,「老闆英明,我們跟您沒法比,現在才剛起步,不過是掙口奶粉錢,手裏拿不出那麼多流動資金來。正好跟您商量一下,能不能鋼材的賬咱們先欠著,一旦上頭結了工程款下來,第一時間就付給您,怎麼樣?」

這就是賒賬了。

做生意的都知道,這是不能幹的。

但他賭的就是季雲喜的野心。如果他有做大做出去的野心,一定不會錯過這個機會。幾萬塊的鋼材對小企業來說確實不可能賒出去,但對季雲喜不一樣。

他現在名下的產業總值應該不低於千萬,甚至上億都有可能,這幾萬塊還不會放在眼裏。

用無關緊要的幾萬塊錢搏一個走出去的機會,他會不會願意?

為了掩飾自己內心的緊張,唐豐年連喝了兩口茶水。覺著茶水微微有點涼了,他又幫季雲喜加了半杯新燒開的水,自己也加了半杯。

季雲喜全程不發一言,靜靜的看着他燒水,倒水……真是跟以前不一樣了。

去年在這個辦公室里,自己當着他的面砸了兩個杯子,俱把他嚇了一跳。現在的他,哪裏還看得出那副惶惶不安的模樣?

季雲喜習慣性的把細長的手指放在辦公桌上,「咚咚咚」,一下一下的敲著。也不知道是在評估他會不會卷了鋼材跑路,還是在盤算事成了自己能賺多少,亦或就只是單純的在發獃。

唐豐年被這種漫長的等待磨得心口發緊,正在仔細回想自己還有什麼是該說而忘記說的,要不要再加上時……突然,就聽季雲喜問:「你們家唐鶴唐雁多大了?」

嗯?

唐豐年一愣,第一次從外人嘴裏聽見「唐鶴唐雁」,他還反應不過來,花了一秒鐘的時間才反應過來他說的是自己閨女們。

「一歲零五個多月,還有二十天就滿一歲半了。」想到兩個可愛的閨女,他一直緊繃着的神經也放鬆下來。

這個時候,應該已經在吃中午飯了吧?

也不知道今天她們媽媽給做什麼吃的,這段日子他天天在外頭跑,一步不離的陪人家喝茶吃飯聊天,卻沒時間在中午好好的陪她們吃頓飯。

每天她們沒醒他就出門,等他到家,她們卻已經睡着。

等忙過這一陣,一定要好好陪陪她們。他暗自下決心。

他的臉生得方方正正,不笑的時候確實顯得比較嚴厲,突然笑起來,而且是自己不知道的笑意,緊繃的麵皮突然放鬆,真讓人有種眼前一亮的感覺。

季雲喜突然就不再猶豫,道:「好,就照你說的辦。」

唐豐年又是一愣,這話題轉的太快,他還沒反應過來。隨即又是一喜,笑道:「是,多謝老闆!」

「剩下的事我會交給小劉,你跟他接觸就行。」季雲喜端起茶杯。

唐豐年識趣的站起來,道:「如果不忙的話,老闆可否賞光,咱們出去吃個便飯?」

季雲喜眼角都不動一下,揶揄道:「我看你還是想回家吃,不耽擱你。」我也要回家呢。

兩個男人對視一眼,都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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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前夫剛死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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