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二章 後記一(陸英篇)

第一百五十二章 後記一(陸英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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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是因為庄墨離開的緣由,整個王宮內部仿若被蒙上了一層冰霜,尤其是君王殿內,無人敢靠近半分。

今日不是陸英當值,當值的宮人謹記陸英臨走時候的吩咐,不要讓人去裏頭打擾主子,是以在張丕慌張而來,說有要事要見高仙庸時,這個宮人他猶豫了。

張丕許是知道他的憂慮,想了想開口道:「你去回稟王上,我要回稟的這件事,是關於相國的。」

宮人雖然猶豫,但是最後還是大著膽子走了進去。

不多會,那宮人便出來了對張丕道:「大人,進去吧。」

「謝謝。」張丕道了聲謝,便走了進去。

君王殿內,高仙庸正坐在御桌前看着奏章,在張丕走進來行了禮之後,他放下手中的奏章,略顯疲憊的揉着自己隱隱作痛的腦門,輕聲問道:「何事?」

張丕道:「昨日深夜,臣接到密報,東郊運河之上,有外商人士在進行奴隸販賣的交易,臣帶人趕到時,除卻救了王城一些人之外,在暗倉中還發現了一名女屍,這個屍體是歐陽獻養女,歐陽覃。」

「歐陽覃?」高仙庸狐疑,「他不會早已經離開了王城了嗎?怎麼會在東郊發現了她的屍體?」

張丕道:「臣查到,她早已在月前便進了王城,臣抓到嫌犯,連夜在刑部審問,方知歐陽覃的屍體,是從宮內流出。」

從宮內流出,也就證明歐陽覃來過王宮。

高仙庸的背脊突然一涼,連忙開口問道:「可審出是誰把屍體從宮內運出的?」

張丕道:「倒是查到了,是御膳房的一位公公,藉著出宮採買的由頭,將屍體運出了王宮,拉出王城埋掉,只不過他在幾天前,便溺水而亡了。王上,臣覺得,歐陽覃的死有些蹊蹺。」

高仙庸道:「怎麼說?」

張丕道:「其實,早在歐陽覃入王城時,臣便一直派人在留意着她,她入王城的這段時間,同御膳房的那位公公,也並沒有交集。還有……」他目光看了看高仙庸,復又低頭道:「歐陽覃他與陸總管,是見過面的。她來王城之後,除卻陸總管之外,便沒有再見過什麼人。」

張丕這話,明顯是意有所指,高仙庸明白他話里的意思,但他仍舊開口問道:「有確鑿的證據嗎?」

張丕身形微怔,而後便陷入了沉思中人,像是在思考接下來的話要不要告訴高仙庸。

對於張丕的突然不語,高仙庸揉着腦門,似乎對於方才張丕所說的這些有些不耐煩,亦或者根本就沒有興緻,他低頭看着張丕,而後又問道:「你方才說,是有相國的事要告訴我,不說說么?」

張丕低頭,心頭靜默了一下,而後坦然道:「相國進宮之前,曾經秘密的將臣詔入相國府內,問了臣一些關於初雪姑娘案件的問題,後來又讓人將所有的案件整理成冊送至了相國府。」

「你的意思是說,相國他不信初雪一事是念心策劃的?」

張丕跪下,誠然道:「不止相國不信,臣也不信。」

高仙庸眼眸微眯,帶着審視的目光低垂着眼帘看着跪在那裏背脊挺直的張丕,看了他好大一會,方沉聲開口問道:「這麼說,你查到了有用的信息?」

張丕道:「一如相國對臣所說,念心一直深居在皇陵而不得出,出了皇陵僅僅有月余時間,便一直被困在滿春樓內,再後來便遇見了王上被王上帶回了宮,入宮的這段時間,她根本就沒有出過王宮,如何與山間野匪勾結謀害初雪姑娘?有人在初雪姑娘出事的前夕深夜,曾瞧見念心房間中有人影,而那個人影,便是陸總管,初雪姑娘與相國成親的那日,陸總管奉王上之命去別院送禮,臣審問過當天伺候的喜娘與丫鬟,她們都說,在陸總管離開之後,初雪姑娘的神情便不大對勁。若是臣料想的不錯,相國他也是從案件中懷疑了陸總管,所以才會入宮,以便查探案情。」

高仙庸猛然間想起了庄墨離開時說的那一句話:要你不問任何的理由,殺掉你身邊最信任的陸英,你願意嗎?

原來,他心頭早已經懷疑陸英了啊。

張丕又道:「方才王上問臣,是否有確鑿的證據,證明歐陽覃一事與陸總管是否有關係,其實昨夜臣便以犯人做了餌,就在臣來見王上時,那犯人剛同宮內的人接過頭,接頭的那個人,正是陸總管身邊的宮人。」

方才若說不確定,現在就是有確鑿的證據了。

高仙庸眼眸陰沉,張丕此時的話與庄墨的話不謀而同,只是他仍舊有些不明白,陸英為何會這麼做。

是以,在張丕報完案件離開君王殿後,高仙庸去找了陸英。

是深夜自己一人去的。

今早張丕去找他一事,雖然不是陸英當值,然高仙庸知道,陸英他一定會從旁的途經得知張丕與他在君王殿內所談的是何事。

正常人知道自己處在危險之中,哪裏還能這麼坦然的留在這裏,而高仙庸以為,陸英也會是如他所想的這般,會慌張的選擇保命,所以他故意的在中間留下那麼一段時間,目的就是看看陸英是否會逃。

可是在看到那房間中忽明忽暗的燭火時,高仙庸知道,陸英他沒有逃,這是在等他。

等着他給他一個結果。

高仙庸輕嘆了口氣,而後負手推門走了進去。

這是高仙庸第一次踏足陸英的房間,還算寬敞的房間內,佈置的簡潔而又乾淨,除卻桌椅之外,便只有一張床,和一個大木箱,看來像是供衣服放置的地方。

那大木箱上方,點燃著一隻蠟燭,燭光一閃一閃的。

陸英正一身單薄的寢衣端坐在床前,一動不動。

高仙庸推門而入時,陸英抬眼看了看,面上並未有多大的詫異,起身走至高仙庸的身前,跪下行了禮。

高仙庸低頭看了陸英一眼,而後走至不遠處的椅子上坐下,也沒有讓陸英起身,陸英跪在那裏,膝蓋挪動着變換了方向,正面看向高仙庸。

高仙庸沉着臉看了陸英一會兒,方沉聲問道:「在等我?」

陸英坦然,「是。」

「張大人所回稟之事,你都知道了?」

「是。」

「為何沒有逃?」

「王上沒有讓我出宮。」

高仙庸笑,「你就那麼的聽我的話?」

陸英答,「是。」

高仙庸沉默了,好大一會方手撫額頭輕聲道:「從在江州你跟隨我那天開始,你說過,今後唯我之命是從,不知這句話,還當不當真?」

陸英神色堅定,「當真!」

高仙庸面上浮現出一絲冷笑,「既然當真,那麼我可問一問你,從我登基以來,你在我身邊瞞着我做了那麼些事情,可是我讓你做的?」

「不是。」

高仙庸突然間沉了眸子,言語森森的問道:「那你告訴我,是給誰你的膽子,讓你這樣算計孤身邊的人?!」

陸英默然,抬頭與高仙庸視線相對,好大一會兒他方開口道:「王上既然在見了張大人之後來見我,便證明已經知道了我這些日子在你身邊所做的事情,不錯,無論是念心與顏初雪之死,還是相國與王上之間的遠離,都有我在背後推波助瀾。」

高仙庸拳頭緊握,額頭青筋爆出,咬牙問道:「為什麼?!」

「因為他們都該死!」陸英神色憤恨,從牙縫中蹦出這麼一句話,「念心她是故意接近你的,她對你存了什麼心思難道你不知道嗎?顏初雪她,本來我是不想對付她的,可是誰讓她偏偏同庄墨站在同一陣營,又聽見了不該聽的,見了不該見的,更何況她爹爹顏奎曾經那麼生不如死的折磨過我。還有庄墨……」提及庄墨,陸英痴痴的笑着,咬牙道:「他更加可恨!」

「從我登基之初將赤眉峰交予你之後,你暗自利用赤眉峰剷除聆風閣的勢力,之後所有的一切,都是在針對阿墨,你與他究竟是有什麼仇?讓你這樣恨他,這麼不折手段的對付他?!」

「王上相信一個人的感覺嗎?從你將我從江州帶回庸王府的那天起,我第一眼見到庄墨,我便不喜歡他。」

「為什麼?」

「為什麼?王上你現在問我為什麼?」陸英笑,「我為什麼會這麼對他,你不知道嗎?我在你身邊做的還不夠明顯嗎?」

高仙庸沉默。

陸英又道:「就是因為我對你的心思太過明顯,不懂得遮掩,所以才會讓庄墨他看出來,然後利用我這份情誼來蓄意的傷害!顏奎他抓走我的那次,即便是沒有庄墨的插足,我依然不會背叛你,我會選擇犧牲自己來保全你。可是庄墨他,偏偏就拿着你的玉佩,利用我對你的這份心意,就那樣肆無忌憚的利用,他憑什麼?!憑什麼那麼利用我,將我當做他手中的一個棋子,讓我的心意變得那麼的一文不值!」

「那件事,你是怎麼知道的?」

怎麼知道的?

陸英笑,那埋在記憶深處不願去想,卻總是會像害蟲一樣,無時無刻的浮現在他的腦海的一幕,就又浮現在腦海。

那是他剛剛經受過酷刑,滿身傷痕的被人扔在掖庭那骯髒滿是人大便的地方,在他那樣落魄之下,又是在那樣一個地方,本無人再去圖他什麼,可是偏偏就有那麼兩個宮人,看到了他掛在脖子處的玉佩,見他那個樣子,想要從他的手中奪走。

那是他視為珍寶,看之比命還重要的東西,怎會讓旁人這樣輕言的奪去,所以在那拳打腳踢之下,他還死死的將這塊玉佩給護在手中。

最後,在他奄奄一息,無法再去緊握那玉佩時,手中護著的玉佩,就那樣被他們一根根的將手指掰開給拿走了。

那時,有一個宮人將玉佩放在手中看了看道:「這是庸王的玉佩啊,傳聞庸王他不近女色,看你這麼護著這塊玉佩,可是你對庸王存了別了心思?」

宮人說的是什麼,他全然不想理會,那時他腦海中唯一的念想,便是要將他的玉佩給奪回來,他咬牙,撐著全身入骨疼痛的身體,想要搶奪玉佩,卻被那人輕巧的躲開。

他腳就那樣狠狠的踩在他頭上,臉上貼著那骯髒的地面,入鼻便是讓人作嘔的臭味,頭頂上的輕蔑的話語又響起,「我不管你對庸王是何心思,也不管這塊玉佩對你有多麼的重要,入了掖庭,就算是你的傳家寶,也不會再跟你姓屬於你。再說,你真以為你對於庸王來說,是有那麼的重要嗎?若是重要,王城劫獄時庸王為何不親自劫獄救你?」

前面的話陸英他不大介意,直至最後的一句,讓陸英猛然間怔住。

宮人輕掩口鼻,模樣甚是嫌棄,「這個地方真是臭死了,就獨留你一人在這裏好好的享受吧。」他終於挪開了那踩着他頭的腳,正欲走時卻猛然間被陸英給抱住了一條腿,他幾乎是拼盡自己全部的力氣,歇斯底里的吼問道:「你方才說的是什麼意思?!」

被陸英全身臟髒的碰觸,宮人是從心底里嫌棄,又見陸英這麼歇斯底里,他只想快點甩開陸英,所以說了實話,「外頭都傳遍了,王城劫獄時,庸王被困在聆風閣內。」

簡短的一句話,讓陸英的身子失去了全部的力氣,那時他才明白,王城劫獄的那伙人不是高仙庸派去的人,而是庄墨派去的。

那麼這個玉佩……

沒有人能夠明白,他知道這件事的真相是什麼樣的心情,直至現在回想起來,依然的是那麼的憤怒與羞恥。

這一幕對於陸英來說太過的傷感,那雙眼眸中幾欲噴出血來,有水珠從他濕潤的眼眶中順着臉頰流下,他緩緩的抬頭,目光戚戚然的看向高仙庸,輕聲問道:「王上可知道我入掖庭之後,是過着什麼樣的生活嗎?」

他沒有等高仙庸開口,很快便有道:「每日從凌晨開始,我便要被那些人從床上揪起來,然後關至那個伸手不見五指的小黑屋內,那麼多的蛇,一條條的爬遍我身上的每一寸肌膚,那被蛇叮咬處的傷痛,還有掖庭中那三十多道刑具,每一天都會在我的身上全部都用上一遍,那每一個刑具,都不是人所能承受得住的。這些還不算什麼,最讓我無法忍受的是千機丸毒性在我體內複發的時候,那種撓心之痛,真的讓我生不如死!」

陸英在掖庭中是過着什麼樣的生活,高仙庸雖然沒有親眼瞧見,但是從他登基之後,去掖庭見陸英時,那時他佝僂著身子在掖庭中刷著馬桶,那擼上去的袖子,裸露在外的皮膚上,是無數條的傷疤,恰逢當晚又是陸英他千機丸的毒在體內複發的時刻,他看着陸英全身顫抖著,不顧他的阻攔,拿着剪刀一刀刀的剜著自己的皮肉,以緩解自己內心的痛苦,那時他便知道,陸英他這段時間受了許多他無法想像的苦。

陸英伸手用袖子擦去臉上的淚痕,「這些都是我心甘情願受的,可是我受的這些苦,和庄墨比起來,就像是垃圾一樣,可以隨時的丟棄不值得一提!你登基之後,封他為相國,享受着無上的榮譽與地位,更加將自己的所有精力,所有的愛都給了他,王上,憑什麼?憑什麼他就可以輕而易舉的走進你的心中,而我卻不行?」

高仙庸坐在那裏,靜靜的聽着陸英說完這麼一長段話語,而後方長長的嘆了口氣道:「你不明白……」

陸英道:「我是不明白,就像是我不明白,明明你對庄墨他並沒有完全的信任,庸王府的時候,你對於公孫佐與他的相見,明明心中有意見,卻總是裝作視而不見。你不是也一直在擔心嗎,聆風閣的勢力一直這樣擴大下去,那麼朝綱之上,便再無秘密可言,所以你才會在我借用赤眉峰除掉聆風閣勢力時,不聞不問。我在你身邊這麼久了,見過你對許多的事情都視而不見,而我所做的,每一件都是為了你,如今,你就不能像從前一樣視而不見了嗎?」

今時而非往日,在庄墨痛心離去之下,陸英所做的這些事情,他又怎能像從前一樣裝作視而不見?

「我知道,你一直對我忠心耿耿,也是我在這宮內,最信任的人,也是我最不想查的人,你為我所受的那些苦,我也都知道,所以我給了你機會逃走,要知道這個世界上,在眼前的機會一旦錯失,便不會再有。」

陸英凄然一笑問道:「所以,王上要如何處置我?」

「白陵,毒酒,隨你選擇。」

高仙庸離去之後,不到半個時辰便有宮人捧著白陵與毒酒走至陸英的面前。

陸英緩緩的從地上站起,怔然的看着面前的白陵與毒酒。

高仙庸說他給過他機會逃走了,而他又怎會不知道,高仙庸沒有找他之前,空白的那段時間,其實是在婉轉的讓他去逃。

逃了也就意味着從今往後便永遠的離開了他,同他呼吸著同一片天空的空氣,卻無法再見,每日忍受着思念的滋味,他不想再去承受,所以他選擇坦然面對接下來的一切。

即便是結果是死,那是他賜給他的,他也心甘情願去遵循命令。

陸英穿上了他與高仙庸初遇時已經洗的發黃,卻仍舊疊放整齊被放置在箱子中的衣裳,模樣裝扮亦是他與高仙庸初識的模樣,而後端起了那杯毒酒,一飲而盡。

那一日江州初遇,他將他從地牢中帶出,為他養傷,救他一命。

或許這一舉動,在高仙庸的眼中,是尋常之舉,然而在陸英的心中卻是永遠的那抹溫暖的光。

那抹溫暖的光,他視為珍寶,是用生命在護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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