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省交通廳辦公樓大廳正中,毛主席手書「為人民服務」的金字匾額格外醒目。

劉文斌黑著臉迎面走來,心裏仍在盤算著如何應對眼前的局勢。對於騷皮的落網,他倒不十分擔心,因為已經安排關勝昌出逃,所以他估計一時半會兒還查不到自己頭上來。他想即使查來了也可以一推二六五,畢竟自己並沒有什麼證據落在別人手上。

想反,他現在倒更加忌憚起郝歌天來,因為郝歌天突然態度強硬的改變了主意,要求他不要傷害葉筱薇母女。他怎麼也想不出個中緣由,甚至開始懷疑郝歌天是不是要去中紀委調查組投案自首。昨天他幾乎給郝歌天打了一晚上的電話,但郝歌天的手機關機,家中的電話又不接,讓他沒有半點脾氣。

這時,焦平安心事重重地走出電梯,一抬頭看見劉文斌站在電梯口,不禁一驚。

說實話,焦平安當時的心裏「格噔」一下,跟了劉文斌這麼多年,看錶情他便知道一定是出了什麼大事。他的心裏禁不住「咚咚」亂跳着,卻不得不硬著頭皮湊上去傳達郝歌天的指令:「劉廳長,下午的會場我已經佈置好了,還有您的講話材料也都放在您辦公室的桌子上了……噢,剛才郝省長來了兩次電話,說讓您給他回過去,看樣子挺急的。」

「好了,我知道了!」劉文斌隨口應了一聲,便急匆匆上了電梯。

回到辦公室,劉文斌先鎖上房門,然後徑直抓起桌上的電話:「喂,小張嗎?……我是劉文斌,請轉一下郝省長……」

小張打進電話來時,郝歌天正在聽取「三講」辦公室幹部的工作報告。他聽說是劉文斌的電話,便讓小張接進來,電話里立即傳來劉文斌焦急的聲音:「郝省長,昨天我給您打了一晚上電話,就是打不通……」

「有什麼事嗎?」

「哎呀,老萬他們幾個出事兒了,我親眼看見他們被……」

「哦,我知道了……」

讓人奇怪的是,郝歌天聽到這個消息后,眼皮竟也沒眨一下,照樣不動聲色地翻看着手裏的「三講」材料,淡淡地對劉文斌說道:「我知道了,我現在正在聽取『三講』彙報,不能多聊……哎對了,剛才我把任務佈置給老焦了,你們廳可一定要抓緊啊!」

放下電話,他示意彙報工作的「三講」幹部繼續下去。

那幹部清了清嗓子,繼續說道:「……從各廳局反饋上來的情況看,這一次『三講』的效果還是不錯的,可以說群眾還是發動起來了。我們簡單地整理了一下,看來有問題的處級以上幹部有53名,我們將儘快落實……」

「交通廳的材料報上來了沒有?」郝歌天突然打斷道。

幾位幹部對視了一眼,不禁面有難色。

「講吧,實事求是地講。」郝歌天不悅地說道。

「交通廳在所屬廳局裏動作比較慢,催了他們幾次,可總是說還沒搞完,所以,現在只有他們的『三講』材料還沒有報上來。」

「再催一下,把意義和性質向他們講清楚。」說着,郝歌天拿起電話對秘書吩咐道:「小張,你直接給辦公室老焦打電話,告訴他們,不能因為我是從那兒出來的,就搞特殊化。」

放下電話,郝歌天嘆了口氣道,面有怒色地說道:「唉,這些年,一直忙於經濟建設,機關的政治思想工作有所忽略。這次『三講』搞的及時,要乘這股東風,狠狠地抓一下機關作風建設!有問題的幹部一定要講清楚,涉及到法律的,要交由司法部門處理,不管是誰,都不能姑息縱容。」

幾位「三講」幹部一時間深受鼓舞,不禁笑着向郝歌天保證道:「郝省長,只要您有決心,我們心裏也就有譜了。」

「那好吧,先到這兒?」

「郝省長,再見。」說罷,那幾位「三講」幹部躬身離去。

秘書小張隨即推門而入,遞上一份文件道:「郝省長,這是您下午在全省交通、城建工作協調會上的發言稿,請您過目。」

「嗯,先放下吧。你可以走了。」

秘書答應着,轉身離去。

郝歌天抓起電話,猶豫着不知該不該再給劉文斌打個電話,逼他儘快釋放叢叢。但他最終還是把電話放回到桌上,嘆著氣從抽屜里拿出老花鏡戴上,高舉起那篇發言稿開始仔細地看了起來。

昨天夜裏,他和葉筱薇的母親挑燈整整談了一個通宵——談自己的髮際與榮辱,談官場的權勢與無奈,談這些年來所發生的一切;當然,他也談到了梁少萱是如何死於車禍,葉筱薇又是如何被逼得家破人亡,還有自己如何被劉文斌架空而身不由己,以至於犯下令黨和人民不可饒恕的罪孽而欲罷不能!

那一夜,郝歌天就像一個虔誠的天主教徒進行最後的懺悔一樣,把他壓抑在內心深處多年的情感,不管是美的丑的,善的惡的,一股腦兒地對葉母講了出來。說到傷心處,他就會頓足捶胸,痛悔無語;每天動情時,他就禁不住淚光閃閃,凄涼無限……對於葉筱薇竟然是自己的親生女兒這件事,郝歌天已經無話可說,這無疑成了他抱恨終身的事情。該做的他已經全部做了,該發生的也已經全部發生,而將來會是個什麼樣子他根本無能為力。從他的內心深處,他是多麼希望再看葉筱薇一眼啊,像看自己女兒一樣地再看看她,還有那個可憐的外孫女叢叢。但他沒有勇氣去面對葉筱薇母女,因此當他第二天一早送葉母出門時,他請求葉母永遠也不要把真相告訴葉筱薇,免得再讓她傷心。

那一刻,郝歌天已經打定了主意,對於自己的罪行,他惟有以鮮血來償還方可心安。因此他才會對劉文斌的警告充耳不聞,任由局勢向著無情的終點發展。這個時候,他發現自己突然間變得如此的坦然,他只希望能認真地站完最後一班崗,希望在他生命的終點之前再充滿真情地為慶州人民做最後一件事……劉文斌本來是要跟郝歌天商議對策的,誰知道郝歌天有電話里卻顧左而言他,完全是一副不以為然置之不理的態度。

放下電話,劉文斌不禁滿腹狐疑——郝歌天何以如此沉得住氣,難道他已經找到了強有力的靠山,完全有把握平息眼前的一切事端?否則信託投資公司的那些人已經被調查組審查一天多了,何以到現在都沒有一點動靜?

但不管怎麼樣,劉文斌還是決意去找郝歌天一探究竟。就這樣,好不容易熬到中午下班,劉文斌開上自己的奧迪車徑直去了郝歌天家。

郝歌天的家門口靜悄悄的,看不出一絲的異常。

劉文斌上前按響了門鈴。

不多時,保姆小麗應了一聲走了出來。

「小麗,郝省長在嗎?」

「劉叔叔呀,你稍等一下。」說着,小麗回身進屋通報。

劉文斌踩了踩腳,不禁抬頭向天空中望了望。這時,小麗走了出來,臉上帶着歉意對劉文斌說道:「劉叔叔,郝伯伯已經睡下了,他讓您下午在會場上見他。」

劉文斌在原地愣了一會兒,無可奈何地上了他的奧迪車。啟動汽車開上公路后,他掏出手機撥號道:「喂,平安嗎?你在辦公室獃著等我……我有急事要和你商量……」

不想焦平安態度異常強硬:「劉廳長,有什麼事下午再說不行嗎?……對不起,我現在沒時間,也沒心情。」

焦平安說着便掛掉了電話,把個劉文斌氣得直按汽車喇叭,嘴裏哭道:「反啦,真的反啦,都他媽的反啦!」

焦平安的辦公室內,焦平安卻嘴角一咧,露出了報復性的笑意。他站起身來,圍着自己的辦公室轉了一圈,戀戀不捨地逐一撫摸著屋中的每一件陳設,最後停到窗台上的一盆君子蘭面前,湊上去聞了又聞……最後,他將桌上的一摞稿紙整理起來,認真地看着。他也想明白了,這一摞稿紙就是他與這個世界訣別的見證,而稿紙的第一頁上赫然寫着「遺書——我的交待」。

他凄然一笑,將稿紙放進抽屜,鎖好后悄然離開了辦公室。

今天,焦平安沒有讓司機開車送他,他也沒有回家,而是獨自開車向郊外走去——那是一片人跡罕至的荒灘,刺眼的陽光把慘白的沙粒照得泛著金光,幾站沒有別的聲響,除了北風吹動着一排高大的白楊……焦平安開門下車,顫抖着手掏出手機,給妻子打了一個電話:「喂,是我……你今天感覺怎麼樣?吃藥了嗎?……哦,我沒事兒,就是……就想打個電話……我問你,咱家裏還剩下多少錢?……哦,沒什麼,就想問一下……你那手術還得做,要是我沒空,讓小剛陪你去醫院……你別亂想,我真的沒事兒……哦,現在回不去,你自己先吃吧……真的,廳里下午要開會,回不去……好,就這樣,……好好保重,老伴兒……!」

掛上電話,焦平安靠着汽車站立良久,從兜里掏出一支煙,拿出打火機點燃。

隨後,他打開汽車後備箱,從裏面拿出一根膠皮管,費了很長時間才把膠皮管接到汽車排氣口上,另一端則引進了駕駛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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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罷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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