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遠方來客
海內有山，蓬萊。
山中有人，凡人。
洗塵閣，一老一少，臨風羽立，面前是碧波浩淼的汪洋，幾隻海鷗低空盤旋，於浪里水尖，嬉戲翩躚。
「師父，這世上真有神仙么？」少年唐堯問道。
「有。」老者玄俗點點頭。
「在哪兒？」唐堯笑了笑。
「天邊，眼前。」玄俗一本正經的說道。
唐堯抬頭望天，碧空無雲；低頭觀海，浪濤洶湧；卻沒有半縷神仙的氣息，只有，咫尺之距師父那張慈祥溫暖的笑臉。
「小徒愚鈍，未曾領悟師父妙意。」唐堯謙虛的鞠身一躬，心中迷惘。
「哈哈，不懂就好。」玄俗淡然一笑，笑中卻有點得意。
「為什麼？」唐堯不解。
「如果你全都懂了，那為師豈不是太失敗了。」玄俗嘿然一笑，隨即又道，「你要記住，師父永遠要比徒弟懂得多。」
「哦。」唐堯恭敬的點頭稱是，心頭卻暗想，原來師父也有私心。
「既然你如此謙遜，那為師也告訴你一點關於神仙的事情吧。」玄俗得意的捋了捋雪白的鬍鬚，續道，「仙法浩淼，如這汪洋碧海，茫無邊際，欲想知道盡頭何在，那也唯有置身怒濤，隨浪起伏，終有一日，能知盡頭。」
唐堯認真傾聽，不發一言。
「神仙一說，自鴻蒙之初盤古開天闢地之時便有傳說，代代相傳，以致目前的尋仙悟道的火熱之勢，可惜世人駑鈍，只為追尋仙途，不明神仙究竟為何物，導致盲目崇拜，趨之若鶩，唉，悲哀。」玄俗嘆了口氣，臉上仍然掛著笑容。
「師父，既然世人愚鈍盲目，那您應該心若明鏡，通曉天理了，可不可以為我指引一條明路，尋仙悟道呢？」唐堯少年心性，一心只欲見到神仙，對於神仙的傳說卻是不感興趣，因此匆忙打斷師父的嘮叨之言。
「哈哈，你真想見神仙？」玄俗哈哈一笑。
「嗯。」唐堯回答得乾淨利落。
「好，那你已經見到了。」玄俗望著唐堯，捋須微笑。
唐堯東張西望，將各個方位都細細看了一遍，渺無仙跡，有些失望，「唉，我仙緣未夠，可是什麼都沒看見啊。」
玄俗見他黯然失望的神色，微笑道，「神仙飄渺，自然仙蹤難覓了，但是有緣之人仍會見到，今日見你慧根不淺，便讓你見一見吧。」
說罷，身形一晃，微笑的站在唐堯面前，隱隱一派仙家之氣。
此言一出，唐堯眼中突放異彩，忽的哈哈大笑起來，「師父，難道，難道你就是神仙？哈哈哈哈。」
此時，唐堯已顧不得師徒禮儀，放聲大笑，他實在無法相信自己的師父會是神仙。
這一笑，嚴重的損傷了玄俗的自尊心。
「怎麼，你不相信啊？」玄俗聲音稍微提高了點，臉上的笑容還是沒變，只是略顯尷尬而已。
「恩，恩，恩。」唐堯連連點頭。
「凡塵俗心，自然不懂。」玄俗找了一個合理的借口。
「哈哈，我是凡人，你是凡人的師父，不也還是凡人嗎？」唐堯趁機反駁，略微一頓，繼續道，「師父，如果你真是神仙，能點石成金嗎？」
「點石成金？沒想到你小小年紀便存私心。」玄俗臉色瞬間恢復了正常，依舊淡笑如風。
「我沒有私心。」唐堯搖頭否認。
「那你為什麼喜歡石頭變成金子？」玄俗笑問。
「金子的顏色比石頭好看。」唐堯笑道，接著又問，「師父，你能不能點石成金呢？」
「不能。」玄俗果斷的回答。
「那你還自稱神仙，這點微末功夫都不會，神仙不是無所不能的嗎？」唐堯似乎有些失望。
他跟隨師父數十年，未曾學到一丁點道法，倒是學到了一大堆天人合一的理論知識，今日聽聞師父竟然是神仙，玩笑之餘，竟然在心底深處希望師父真是神仙，這樣也免去了尋仙的旅途之累了，但聽師父不會點石成金，不免黯然失落。
「誰告訴你神仙是無所不能的？點石成金這些微末技藝都只是那些大人之市的商賈們用來騙人的，為師仙法浩淼，根本不屑於此等騙人之術的。」一席話說得浩然澎湃，玄俗臉上的笑又變得得意起來。
「那你的仙法浩淼體現在何處呢？」唐堯饒有興緻的看著咫尺之距的師父，但見他原本笑顏綻放的臉上竟在一剎那閃過一絲憂慮之色。
玄俗凝然不語，唯有風聲呼嘯。
唐堯一怔，正要講話，卻聽師父沉吟道，「遠方來客，本應循路拜山，為何要從這狂濤怒浪中來呢？難道………」
唐堯循著師父玄俗的視線望去，但見碧海藍天，浪潮起伏，海鷗翩躚，海獸起伏不迭，根本沒什麼遠方的來客。
為了保證準確性，唐堯揉眼數次，定睛看去，依舊如此，浪濤滾滾，終無人跡，不由笑道，「師父，遠方的來客在哪兒呢？」
「遠方的來客自然是在遠方了，唉。」玄俗搖頭道，「這就是仙與人的區別，你看不到，那也正常。」
言罷，得意一笑。
唐堯哼了一聲，繼續瞭望遠方，爭取要尋到所謂的遠方來客，這口氣可不能輸，誰說人不如仙。
隱隱然，唐堯似乎真把師父當成了神仙，儘管他作為神仙的證據還大大的不足。
半晌，兩人就這樣靜靜的望著碧波浪濤的海洋，彼此無言。
兩人凝然站立，不知過了幾個時辰。猛然間，碧海深處，一聲雷鳴的嘶吼響起，如焦雷滾滾，在海水中掀起衝天怒濤，狂浪洶湧，浩瀚的海水拚命的拍打著岸礁，無數巨大的石塊瞬間裂為碎石。
唐堯只覺所站的洗塵閣也彷彿在劇烈的震顫，抬頭望去，但見師父一臉淡然，身子巋然不動，彷彿雕塑一般。
「師父大仙，好功夫啊。」唐堯說這話的時候，站立不穩，一下跌坐地上，頭腦昏沉，天旋地轉，竟然試著努力的掙扎了幾次都沒有站起身來。
此時，他有些相信師父是有仙力的。
怒濤狂浪中，隱隱然，出現了一個小黑點，這黑點在驚天的大浪中隨波起伏跌宕。
「師父，我看到了。」唐堯欣喜莫名，在劇烈的震顫中掙紮起身，玄俗袖袍一揮，唐堯只覺身體充滿了力量，暖意霎時傳遍全身，倍感舒適。
「我在幾個時辰以前就看到了。」玄俗的聲音已然很淡，卻突兀的沒了笑意。
這一刻，唐堯似乎意識到了什麼，一種悄然的危機感竟然在心頭開始蔓延擴散，揮之不去。
難道，有大事發生？
疑神疑鬼之際，只見那些黑點在唐堯的視線中逐漸擴大，這才看清，那竟然是一輪豪華龍艦，約有數十丈之高，戰旗飄飄，仿似東海水族戰艦。
「水族的人，到蓬萊做什麼？」唐堯目光不轉，詢問師父。
「他們不是水族的人。」玄俗身子未動，淡然道。
「那他們是誰？」唐堯繼續問道，師父還未回答，卻見那艘龍艦已到了視線所能清晰所見的範圍中。
龍艦巍峨，狀若高樓，戰旗獵獵，正逆浪飛速前行，可在這怒浪滔天的汪洋中，無疑於一葉扁舟，隨波翻湧起伏。
馳之近處，才發現那艘巨大的龍艦已隱隱有散架之勢，桅杆裂痕，戰旗灑血，箭矢亂插，遍布船身甲板，船身多處受損，一艘看似巍峨的戰艦實則破爛不堪，彷彿經歷了一場血戰，破損如此。
「厲害，用此爛船竟能穿越重洋，來者不簡單呀。」玄俗贊道，卻絲毫聽不出欽佩之意。
波濤狂浪，洶湧不休，海底那一聲聲狂猛的嘶吼還在不停的攪動海水，那艘龍艦卻越開越迅猛，隱然有乘風破浪蕩九霄的威懾力。
玄俗望著不斷馳近的龍艦，眼中透出一種複雜的神色，似喜，似悲，無可名狀。
「嗷，嗚」一聲蒼然的龍吟狂嘯，在整個碧浪滔天的渤海上響徹。
那艘龍艦彷彿有靈性一般，豁然掉頭，龐大的艦軀渾然如一葉扁舟般靈活，掉頭之餘，數十道黑光閃過，沒入汪洋中。
剎那間，一道炫目的光芒擎天劈下，沒入龍艦。
「轟。」一聲巨響，龐大如山的巍峨巨艦瞬間裂為兩半，怒濤洶卷，霎時間殘木浮沉，隨浪而逝。
「唉，可惜了。」唐堯嘆道，眼前這一幕令他震駭莫名。
「有什麼可惜的，人又沒死，只不過是毀掉了一艘爛船而已，不過身外之物罷了。」玄俗淡然如舊。
唐堯微笑不語，就在這一刻，他看到了數十個黑笠人踏波逐浪，各馭一葉扁舟正以閃電之速朝岸邊疾馳而來，狂猛的浪濤一遇數十人的飛沖之勢，立時排浪卷開，盪起一道道數十米高的水幕。
「厲害。」唐堯見到這威猛之勢，心中極為敬慕，脫口贊道。
「更厲害還在後面呢。」玄俗淡淡的說道，掌心凝氣，五道幽綠的光芒在指尖繚繞。
話音剛落，水花激濺，數十道黑影頃刻而至洗塵閣。
「遠方來客………」玄俗的話音未落，一柄利劍已到頸部，劍鋒銳利，瞬間入膚，鮮血點滴而下。
唐堯正要驚呼施救，卻見一道寒光迎面斬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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