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愛喝牛奶的女孩

2022年冬，羽田機場。

「儘管是在這邊呆了挺久……總感覺，還是沒什麼歸屬感啊。」

夏洋一邊拖着剛剛拿到的行李箱，一邊朝着機場到達大廳走去。才只是落地的第一秒，他就開始懷念起家鄉的空氣了。

算上大學在這念書，直到現在是碩士的第二個年頭，掰掰手指，自己也在霓虹呆了有五六年了——東京大學建築學本碩，這聽起來不論在華夏還是霓虹都是金光閃閃的背景。可只有夏洋知道，自己當初選擇來這裏念書，無非就是為了省下去歐美的高昂學費、外加比較容易申請罷了。

這些所謂的名校，其實門檻從來就不是那麼的高。

「那傢伙……還沒來信啊，不會睡過了吧。」

航班抵達的時間有點早，才只是上午八九點的樣子。加上機場又在東京市郊，算上電車過來的車程，他在心裏已經做好了女孩遲到的準備。

「先去買杯咖啡吧。」

他尋思著時間多半是短不了，就拉着行李在航站樓里兜兜轉轉起來，老半天才在靠近出發大廳的位置，找到了一家才開門不久的咖啡廳。大抵也是因為這個原因，不大的店面里也只有他一個客人。

「榛果拿鐵，多點奶多點糖。」

點完單落座，夏洋支棱起下巴，百無聊賴地開始觀察著一個個掠過門店前的身影。趕清晨航班的困意開始湧來，他的眼皮也越發沉了起來。

……

……

「您好，請給我一杯榛果拿鐵……不對不對……」

「一杯榛果拿鐵，謝謝……啊不對不對……」

「……」

夏洋剛到霓虹，還帶了些初來乍到的緊張，就連點個咖啡都會像現在這樣，在店面門口逡巡著，嘴裏念念有詞地聯繫着點單的辭彙。

「您好，我……」

「——你們這裏，有熱牛奶嗎？」

正是他鼓足了勇氣準備上前的時候，多半是因為他磨磨唧唧磨蹭了太久，一個身材並不算嬌小的女孩從自己身旁擠了過去，靈巧的身影，帶過了一陣香風。

「呃……」

這一擠，反倒是讓夏洋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氣又折下去幾分，下意識地朝後退了兩步。而那個女孩點完了單，還扭過腦袋來，像是惡作劇一樣的，帶着些許挑釁地看着他。儘管戴着大大的口罩看不真切表情，但女孩眼底的笑意，卻是清清楚楚地落在了他的眼裏。

「唔，抱歉，我是剛到的留學生，所以……」

儘管是被戲弄了，但的確是自己磨嘰在先，夏洋還是磕磕巴巴地解釋著。

「誒——」

這下，輪到女孩不好意思了，她瞪圓了眼睛，略有些窘迫地半鞠一躬，手足無措的樣子倒也挺可愛的。

「抱歉，是我魯莽了……」

不知道是不是心虛，女孩主動扯過了他的衣袖，主動輕聲詢問道，還特意放慢了語速。

「那，你想喝哪個……？我來幫你點吧。」

「啊……」

這番熱情，反倒是讓夏洋有些羞愧了——眼前的女孩明明看上去和自己年紀相仿，搞不好還比自己小，是個未成年來着……卻還要讓她來照顧自己。不過這時候，他也沒有客氣的立場。

「那就多謝你了，我想要杯榛果拿鐵。」

「ok~」

女孩沖他比了個收到的手勢，幹練地轉過身去和店員飛速交流了幾句，算是幫他完成了這項難題。

「那個……」

看着無比自然地在自己桌對面落座的女孩，夏洋意識到，自己可能算是攤上個不大不小的麻煩。

「你……一個人嗎？」

他又抬眼確認了一下正小口啜飲著熱牛奶的女孩，這個距離仔細端詳，他更加確認了女孩最多最多也就是十七八歲的樣子……

難不成，是離家出走？

「是啊，我來東京面試的。」

女孩回答得倒也爽朗，像是看穿了他的心事。

「面試……」

一聽這字眼，夏洋倒是一下子激動了起來。

「這麼巧嗎，我也是來面試的誒！難不成你也是東京大學……？」

「誒？」

歪了歪腦袋，女孩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像是在嘲笑他的失態。

「嘛……」

看到對方不置可否的樣子，夏洋才明白過來是自己越線了，哪有第一次見面就打聽對方的私隱的。忙紅著臉道歉著。

「抱歉，是我太激動了……我本來以為、是未來的同學來着……」

「沒事啦沒事啦。」

女孩忽然仰起頭，一口把牛奶一飲而盡，放下杯子的模樣頗有幾分反差的豪邁，竟是讓他看呆了。

就在他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女孩忽然騰地一下站起身來，走了沒兩步，還一臉奇怪地回過了腦袋。

「……誒？」

「誒什麼誒？」

夏洋還來不及訝異，對方倒是一副理所應當的樣子。

「沒我的幫忙，你走的出這機場嗎你……？」

「……」

被大概率是年下的女孩子這樣呼來喝去的，饒是他脾氣再好總有些膈應了。可是不知怎麼的，看女孩一副對什麼好像都是淡淡的模樣，他愣是升騰不起半分怒意，良久才憋出了一句。

「……那就麻煩你了。」

女孩又是一副理所應當的模樣，也沒多說什麼，自顧自地就朝前走去了。

「……」

心下氣結，可夏洋也知道，女孩對他並沒有惡意，只是幾分玩心罷了。這樣想着，他三步並作兩步，追到了女孩的身後。

「對了，方便的話，可以告訴我你的……」

不知怎麼的，機場的背景噪音，忽然嘈雜了好幾個量級，他只能儘力放大自己的聲音。

女孩回過頭來，摘下了口罩，微笑着張嘴說了些什麼，可他卻怎麼也聽不真切了。

……

……

「——你們這裏，有熱牛奶嗎？」

熟悉的話語從遙遠的天際傳來，夏洋猛的睜開眼——戴着口罩的少女，正站在咖啡店裏沖店員詢問著。

「是……」

微妙的時空錯位感，讓他下意識地出聲，但很快又反應過來了——自己剛剛只是做了個夢，夢到了五年前，自己剛剛抵達霓虹時候的事情。大概是身處機場這個特別的環境，觸發了他記憶的扳機吧。

不遠處那個正點着單的女孩，這時候也望向了他的方向。對上目光的瞬間，他一下就判斷出來了，儘管眼前的場景和那一幕的確很像，但女孩卻並不是那個女孩，

「沒有這麼纖細，也沒有這麼……誒？？」

這麼仔細一打量，他忽然覺得，眼前這個戴着鴨舌帽，戴着過分大了的口罩的女孩，身形有些眼熟——可不是嗎，自己不久前，還看過她的演唱會呢。

「是……齋藤飛鳥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