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伏筆被人看破，就像來姨媽時穿白褲

第六章：伏筆被人看破，就像來姨媽時穿白褲子側漏一樣尷尬

現在讓我們離開小說回到現實世界中。那天，雲飛記得是一個周二。和平常一樣，他踩着八點半的尾巴打了卡，攥著四個剛從便利蜂買來的、還在冒熱氣的紅糖饅頭，「吧嗒吧嗒」地走向辦公區。

剛一進辦公室的門，他就看到了站在門口、一臉嚴肅的魏傾璇。

「盯着我看什麼？」雲飛將兩個饅頭丟給他。「雖然我早上踩點，但卻不曾遲到；雖然我下班拎包溜走，但也從不早退，別說你是主任，就算是勞動局局長也管不着我。」說罷，他抬腳就要往辦公室里走。

魏傾璇攔住了他，一聲不吭，只冷著臉，一副高冷的樣子。雲飛這才覺得事情有些不對了。「辦公室里……來客人了嗎？」

魏傾璇有嚴重的口吃症，所以他往往對外樹立一個人狠話不多的高冷霸總人設，特別是在有人拜訪的時候。

「找，找，找你的，」魏傾璇湊近過來，俯下身子湊近雲飛的耳邊說。「女，女，女的。」

「女的？」這可着實讓雲飛吃了一驚。他從小到大總被沒有朋友的魏傾璇尾隨着，並與其結成了一種微妙的「入成雙、出結對」的關係。眾所周知，在這樣一個明星般的大帥比的掩映下，是個男人都會剎那間變醜變矬，黯然失色，這大概就是雲飛母胎solo了24年的直接兼根本原因。

「她，她，她是誰？」魏傾璇嚴肅地追問。

「要你管。」雲飛嘟囔了一句，把剩下的兩個紅糖饅頭也塞到魏傾璇手裏，像模像樣地整理了一下衣服和頭髮，湯姆貓一樣誇張地提起翹臀，一步一扭地往工位上走去。

那女孩就坐在他的椅子上，梳着一把亂蓬蓬的馬尾辮，獃獃地盯着黑色的電腦屏幕。聽到腳步聲，她轉過頭來。

她看上去很年輕，二十歲出頭的樣子，梳着齊劉海，帶着一個黑色邊框的大眼鏡，把一張有些蒼白的臉遮住了大半，只留下一個圓圓的、有些稚嫩的下巴。雖然已經九月份了，但她還穿着一件胸前有一串英文字母的白T恤和一條淺藍色的牛仔短褲，緊緊並著兩條腿，似乎有點緊張，又有些羞澀。

「你，你好，我是雲飛……」還沒等開場白說完，雲飛定睛一看，面露驚色。「你，你是……」

「雲飛大大！」女孩急忙起身，慌慌張張地鞠了一躬。「我是任夕桓，但如果說另一個名字的話，大大應該更熟悉——我是《巫人》的作者與肉。」

「哦！」傳來一陣喜悅的驚呼，雲飛轉過頭，看見魏傾璇正有失身份地張圓了嘴巴，滿面喜色地兩步上前，激動地抓起女孩的手使勁握了握。眾所周知，如果不是礙於編輯部主任的身份，這位早就把「《巫人》忠粉魏傾璇」的條幅掛到辦公室門口了。

與肉的臉頓時紅透了，就連耳朵都在肉眼可見地發燒。不過可以理解，被這樣一個帥比熱情招呼，就算是塊陳年老木也會就地自燃吧？

「閃開。」雲飛心中不快，將歡歡喜喜的魏傾璇擠到一邊。「我記得你，我們見過。不過你不是學生嗎？怎麼沒去上課？」

「這就說來話長了。」與肉苦笑了一下，低頭看向雲飛工位上的一沓A4紙。「我遇到了一些麻煩，大大，你能幫我想個辦法嗎？」

說着，她將那一沓A4紙遞到雲飛的面前。「這是《巫人》最新一章的稿子，我昨天寫完了，請過目。」

雲飛疑惑地接過紙稿，魏傾璇的腦袋也在他的頭上冉冉升起。這一章並沒有之前那個神秘金毛客人的影子，開篇是巫斷雲和他過去的手下——妖道劉燁的一段不知所云的對話，大概是為之後的劇情做鋪墊的。隨後，巫斷雲帶着一個侍衛出了國師府，奔向殺手世家後人——浦玉的住處。這個浦玉在前文中提到過一筆，在這裏重點介紹了一番也並不突兀。巫斷雲委託浦玉去劫持一個人，而後便匆匆趕往朱雀街，正逢皇帝的龍輦經過，藉著一陣騷亂，浦玉溜進了龍輦中……

「巫斷雲要劫持皇帝？」雲飛的眉頭擰了起來，這突如其來的劇情是他怎麼也想不到的，不過隨之而來的震驚則讓他在半分鐘內，徹底喪失了語言表達能力！

「這是怎麼回事？」良久后，雲飛啞著嗓子，頗有些嚴厲地質問道。「皇帝是女的？還是個……」他掃了與肉一眼，頓了頓。「穿，穿越者？」

「這本來是最終的一個伏筆，我不知道為什麼，就這樣露餡了……」與肉怯怯地看着他，好像是畏懼責備的樣子。「大大，魏主任，你們能聽我，詳細地說來嗎？」

「昨天，也就是9月15日，周一。我逃了下午兩節文學理論課，窩在寢室里開始寫最新的一章。當然在此之前，我要向大大坦白一件事。每個作者大概都有這個習慣，就是在小說里為自己安排一個角色，我安排的角色——你們大概也知道了，就是那個假扮皇帝的穿越者，就像《綠野仙蹤》裏的奧茲大王一樣。通過這個角色和獨特的『下筆如有神』的寫作方式，我獲得了一種沉浸式的奇妙感受，就像……我真的生活在了那部小說里一樣。」

「下面說回正題，之前我也和大大說了，想把那個不屬於我的世界的洛基·道格拉斯找出來，於是就讓我的心腹——也就是被斷雲稱為『妖道』的劉燁帶領御林軍搜查了國師府，不過奇怪的是，那個胡人——我指的就是洛基竟然不在那裏，他消失了，就像一朵被風吹散了的雲彩一樣。我感到很奇怪，是他自己逃離了國師府，還是斷雲……將他藏起來了？」

「在我反覆思考這件怪事的時候，時間已經到了正午。這天我剛好有去佛寺上香的計劃，所以便坐上了龍輦，一邊晃晃悠悠地往寺廟趕去，一邊想着後面的劇情。」

「就在轎輦駛入朱雀街的時候，我聽到了外面的騷動，有個人從下面破開了轎輦，跳入其中企圖劫持我！但是這怎麼可能？我之前根本沒有設計這段劇情啊！我開始感到恐懼了。很快，我看到了劫持者的真容，驚駭立刻攀升到了比恐懼更高的高度，那個劫持我的人竟然是浦玉！」

「浦玉怎麼了？」雲飛不由得插嘴問道。

與肉低垂著頭，不安地在椅子上扭動着，不停絞著細弱的手指。「大大，你知道嗎？其實作者還會有一個小的習慣，就是不光會寫自己，也會把自己喜歡的、討厭的人都寫成小說中的一個角色。這個浦玉在現實中是我的一位老師，大概就屬於……」說着，與肉的耳朵紅了。「我喜歡的人吧。」

雲飛和魏傾璇心照不宣地對視了一眼。

「啊！不要說這個了！今天早上就有浦老師的課，想到他昨天劫持了我，我已經不敢再看他了啊！」與肉抱着頭，半哭半叫地呻吟道，然後她忽然抬起頭，瞪着在鏡片下兩隻黑如墨、亮如水晶的大眼睛，盯着雲飛。「那時候我坐在龍輦里，突然眼前一黑，就什麼也不知道了。等到回過神來，我發現自己正盯著書桌后的牆面，筆記本電腦已經合上了。我感到身心俱疲，用盡全身最後一點力氣，打開電腦，把剛才寫的東西看了一遍……」她用下巴點了點那一沓A4紙。「我不知道自己寫出來的是什麼東西，甚至於，自從那個洛基到來之後，我感覺到自己已經控制不了劇情的發展了。大大，我感到很害怕，我是不是應該……停下來呢？」

雲飛沒有說話，只是拿起那一章的紙稿，從頭到尾、仔仔細細地又讀了一遍。

「你覺得是怎麼回事？」他放下稿件，問魏傾璇。

「我，我想的，應該，和，和你，一，一樣，」魏傾璇認真而又結巴地說，「上，上帝……」

「上帝視角。」雲飛將頭轉向與肉。「但凡作者，必然是有着絕對的上帝視角，因此能決定劇情的走向，塑造人物形象。但是你現在，因為一些尚不清楚的原因，失去了這個上帝視角，當局者迷，所以會產生這種被蒙在鼓裏的感覺。」

與肉仰著頭，茫然地著看兩張不容置疑的臉。忽然，她全身戰慄了一下，縮起肩膀來，無助地緊緊抱住自己。

「大大，我害怕鬼……」

「他們不是鬼，是人，是和你我一樣，有血有肉的，真實的人。」雲飛俯下身，將手輕輕按在她的頭上，輕柔著聲音安慰她。魏傾璇從來不知道這人竟能這樣輕聲細語的說話，因此那熟悉的聲音從雲飛的喉嚨深處悄然逸出后，他竟下意識地拽住了那人的衣角，似乎怕他乘着那輕音軟語飄走一般。

不過這突如其來的一拽到喚醒了雲飛的某個奇特的想法，他從腦海中取出一縷笑意，慢慢貼到了嘴角上面。「與肉，不，任夕桓同學，我這邊突然有一個收入不菲的兼職，大概需要佔用你一天的時間，魏主任也表示願意包攬一日三餐。不知道你，有沒有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