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田大為從北京來到貴州「三線」建設前線指揮部，煥發出革命的青春，幹勁十足。想不到自己五十歲了，還能指揮十萬多人的會戰隊伍。金戈鐵馬憶當年，認為這是歷史賜予他的機會。他天生坐不住，就喜歡找點事干，搗鼓點什麼。經過近一年多的基本建設，「基地」已經初具規模，即將進入實質性的建設階段。為此他專程到北京招兵買馬，網絡人才，文勝利就是他親點的人才之一。有了這批人才，他躊鑄滿志，準備大顯身手，實現人生理想。

文勝利被臨時安排到會戰指揮部當秘書。不久又一場大會戰開始了，會戰大軍集中了十路人馬，分佈在四個戰場、十八個工作面。這是一場艱苦的戰鬥，天氣條件對施工非常不利，可是定下的工程進展時間不能耽誤一分鐘。從上到下，每天都是催促進度的命令。可是越急，老天越同你作對。貴州的天氣，進入初夏后，雨水不斷，雷聲夾雜着雨聲，讓人焦急萬分。

文勝利說：「田總指揮，你站在這裏已經一個多小時了，你坐下休息一下吧。」

田大為問：「文秘書，氣象部門怎麼說的？」

文勝利說：「他們說現在是雨季，容易發生泥石流，建議我們停工休整幾天。」

田大為着急地來回走動：「那怎麼行啊？這上萬人的隊伍都上去了，隊伍撤不下來了。一停下來，後果不敢想像。」

文勝利焦慮地說：「可這雨不停的下，大家實在是太辛苦了。第二工程處都頂不住了，要求增加人員——」

田大為生氣了：「增加人員，虧他張大牙想得出來？你給他打電話，我有話跟他說。」

文勝利說：「是。」

文勝利撥通電話，把話筒遞給田大為。

田大為接過話筒，大發脾氣：「張大牙啊，你這個團長是怎麼當的啊，叫苦叫累的，頂不住了，還是主力部隊，我田大為瞎了眼了。關鍵時刻你給我掉鏈子，拖工程的後退。行啦行啦，你不要給我講客觀，講了也沒有用，我沒有人給你！你就給我個準話，能不能按時拿下5號工地？」

電話里沙啞的男人的聲音：「請首長放心，保證完成任務！」

田大為說：「這還像個英雄團的樣子。」放下電話話筒。

這時，有一群人匆匆走進屋裏

田大為問：「田欣，你們怎麼來了？」

田欣說：「田總指揮，我們女子連推舉我們幾個，向指揮部領導請戰，這是我們的請戰書。」

她遞上請戰書。

田大為接過請戰書，看着請戰書上寫：「戰晴天，搶陰天，颳風下雨當好天，加快建設大三線——」

田大為沉默半天，說：「你們的革命幹勁，值得表揚。可是，你們畢竟是女孩子，這樣艱巨的任務，我還是有些為你們擔心——」

田欣鬥志昂揚地大聲說：「報告首長，戰場上不分什麼女兵男兵，有的只是戰士和懦夫。我們強烈要求首長把我們連放在組織上最需要的地方！」

田大為大聲說：「好，有志氣！我批准你們連立即增援5號工地，必須在後天拿下陣地！」

田欣回答：「保證完成任務！」

眾人轉身離開。

文勝利喊：「田欣——」

田欣轉身問：「文秘書，你有什麼吩咐？」

文勝利臉色嚴峻地說：「沒有什麼，保重！」

田欣小聲說：「謝謝！」

等他們走後，田大為思考了一會：「文秘書，請你通知後勤部門，想方設法也要弄一千把傘來。我看，這雨一時半會停不了，要是感冒了，容易引起併發症，要保證同志們的身體健康。」

文勝利：「是！」

老年田欣回憶道：「我爸爸被大家感天動地的幹勁感動了，他叫人買了一千多把雨傘，發給沒有雨衣的工人。工地上撐開了五顏六色的傘，遠遠望去，像一片彩色蘑菇，場面十分壯觀。」

看着連綿大雨，田大為內心焦慮不安，果斷決定到工地查看：「文秘書，這雨連續不斷地下了十多天了，5號工地施工進展受到嚴重影響，拖了整個工程的後退，我必須去看看。」

文勝利安排了車輛，田大為坐上車，一路顛簸著趕到5號工地。很多人站着焦急地等待他的到來。

田大為掃視大家一眼：「請大家集中一下，我們就在這裏開個現場緊急會議。我們這項工程，在高山深谷中穿行，地質條件極其複雜，地形十分險要，溶洞、地下水極多。在五公里的線路上，需要掘通兩條隧道，劈開三座大山、填平四個深谷，而且沒有風動工具，施工條件極差。我看只有採取集中兵力打殲滅戰的辦法，把九個關鍵工程一個一個地吃掉。首先從我們這裏開始。從一大隊抽出八個尖刀班，組成突擊隊。大隊長親自帶隊，機關處長、科長和幹部全部參戰。」他抬起頭，用充滿血色絲的眼睛看了大家一眼，用沙啞的聲音問：「聽清楚了嗎？」

眾人道：「聽清楚了！」

田大為說：「那就分頭行動吧。」

按照田大為的提議，前線指揮部將工作任務分成兩個部分。一手抓基本建設，一手抓生產建設，邊建設邊生產。當時他向首長立了軍令狀：一年基本建設，第二年邊建設邊生產，三年拿出拳頭產品，向黨中央、毛主席彙報。在前線指揮部黨委一班人的強力推動下，基本建設成績斐然，一年之內，一排排嶄新的廠房拔地而起，雖然簡陋，但是實用。特別振奮人心的是，國家花了幾百萬美元，進口了幾台當時世界上最先進的數控機床。這些寶貴疙瘩，全國沒有幾台。充分顯示黨中央對前線指揮部的重視和信任。田大為看見那些寶貴疙瘩從車上由全副武裝的解放軍戰士從大卡車上卸下，感到一場艱苦的大戰即將來臨，肩上的擔子十分沉重。

可是一段時間以來，田大為心裏感到惴惴不安。以前總指揮部每天都有各種文件、命令、通知發到前線指揮部，詢問、督促工程進展的電話、電報不斷，讓人感到層層傳導的壓力，促使你拚命往前趕。工作雖然十分繁忙，但心裏踏實。奇怪的是，這半多月來，上面來的電話、電報明顯減少了。前線指揮部給總指揮部發去的各種請示、報告等，幾天、甚至半個多月沒有回聲。田大為感到有些不妙。怎麼會這樣？過去打仗，這時正是進入緊張階段，與上級部門的聯繫是分分鐘都不能耽誤。現在怎麼了？下面熱火朝天，上面冷冷清清，太不正常了。可是這麼大的攤子已經鋪開，幾萬人的隊伍進入施工陣地，一分鐘也不能耽誤，弄不好要出大問題，這可不是開玩笑的事。這樣的擔子要我田大為承擔起來，太令人不安了。他試圖弄清原因，接連給總指揮部老首長打電話，昨天晚上終於打通了。首長暗示他，問題出在北京。田大為大吃一驚，反覆思考，輾轉反側，夜不能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