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逼近的危機

第二十一章 逼近的危機

「這確實算是一個原因,不過去那裡治傷會花很多時間也是事實。」狄仁傑抽來張椅子,在麥克面前坐下,「現在該輪到你回答我了,你和被害者姚亮是什麼關係?」

「簡單來說,雇傭關係。」

「雇傭?」李元芳意外道,「一個是機關師協會的前輩人物,一個是地下世界蠅營狗苟的黑心商人,這兩者是怎麼聯繫到一起的?」

「後半句形容可以去掉,謝謝。」麥克咳嗽兩聲,「你們別看我這樣,其實我在地底下還挺有名氣的。如果上面的人想要尋找可靠的冒險家、密探或保鏢,這份單子基本都會推薦到我手上。當然——刺客、大盜、打手這種活我是不會碰的,請二位放心。」

「所以你是個……雇傭界的名人?」李元芳眨了眨眼,語氣里滿是質疑。

「原來如此。」狄仁傑卻若有所思,據他所知,地底下的確有好幾個類似的組織,承辦勢力是各大幫派,幕後也有商會的資助,其主要業務便是為一些有錢人提供見不得光的服務。要說姚亮會找上這夥人,道理也算說得通——他依靠背叛才獲得這些名譽和資源,不想讓其曝光實屬正常想法。

「狄大人,您就信他了?」李元芳瞪大眼睛道。

「我只是表示有這種可能。畢竟此人在經脈通道里展現出來的身手確實了得,絕非常人所具備,如果地下隨隨便便找一個雇傭者都有如此能耐,那地上秩序估計早亂套了。」狄仁傑望向麥克,「他雇傭你做什麼?」

「調查雲中地區的一起機關失蹤案。」

「雲中?」狄仁傑微微皺起眉頭,那地方遠在長城之外,怎麼會跟長安扯上關係?「詳細說來聽聽。」

「事情本身並不算複雜,前陣子有消息稱,一支商隊在往長安運送大型機關殘骸,但在半路上突然消失,至今下落不明。那東西價格價格不菲,自然引起了不少人的關注……」麥克似乎是放棄了抵抗,靠在床腳邊將自己知道的事從頭到尾說了一遍。

雲中是大陸上最古老的區域之一,朝歌時代長安曾與雲中爆發過曠日持久、驚天動地的戰爭。這段記錄經過歷史風化后,如今只能在一些古書上找到隻言片語的幾句描述,但有一點可以肯定,那就是朝歌往戰爭中投入了大量機關武器,甚至有宛如移動堡壘一般的機關戰爭巨獸。

直到今天,雲中漫天蔽日的黃沙中,還能看到這些被摧毀的機關遺骸。無論是考古發掘,還是機關術研究,這些遺骸都有不錯的價值,加上遺骸內部本身就可能藏有機關核或者珠寶錢財,因此它們也成了雲中商團和沙漠探險者的生財源泉之一。

這些機關造物的交易與運輸並不是啥稀罕事,虞衡司肯定是想全部收歸為己有,但苦於鞭長莫及,根本管不到雲中地區的買賣,只能監督自家這一畝三分地。如果買家來自長安,明著進城無疑行不通,因此仍舊要利用到走私渠道,或是拆散後分批運入。

狄仁傑對這類交易也略有耳聞。

更進一步講,姚亮若想購買朝歌時期的機關遺骸也完全說得過去——只要是機關師,或多或少都會對自己不了解的技術產生興趣。但那支商隊所運送的貨物跟姚亮毫無關係,他僅僅是聽到了這個傳聞,便託人向地下發出了委託,想要調查遺骸消失真相,這番舉動就顯得很奇怪了。

「那支商隊跟地下也有牽連嗎?」

「任何想要把東西悄無聲息運入長安的商隊,都不能說和地下毫無關係。就算沒有幫派的人參與,他們也基本交過足額的『入城費』,因此被害人的委託才會被受理。」麥克坦然道,「如果跟長安這邊毫無關係,純粹是雲中領地發生的情況,九柱各個幫派想必也不會予以理會。」

「那你查到什麼了沒?」狄仁傑問。

「並未得到太多有用的消息,只能斷定商隊在穿過長城后不久遭到了截殺,被人搶走了貨物。」

「證據是?」

「沒有。對方是專業人士,現場處理得極為利落,說是憑空消失也不為過。」

「所以截殺也只是你的推測。」大理寺卿摸了摸下巴。

「不然呢?」麥克挪動了下腰背,讓自己的姿勢更為舒適,「百來號人,連個消息都沒有就消失在野外,想必總不會有人在取走貨物后,還好心養著他們吧?」

「之後便到了茶樓兇案?」

「沒錯。」他有些不悅道,「不管調查結果如何,對僱主總得有個交代。我約了被害人見面,地點就定在玲瓏坊的茶樓中,結果當我到那裡時,僱主已經倒在了地上,而偏偏有一名客人剛好路過隔間,我只能選擇逃離現場。後來我才意識到,自己被幕後真兇擺了一道——他們不止殺掉了目標,還將嫌疑嫁禍到我身上。」

「如此說來,你反倒比我們更早介入到案件之中。」狄仁傑不置可否的沉吟了會,「不過以上都只是你的口述,我希望能看到更切實的東西,否則你的嫌疑仍舊存在,我只能先將你關押起來。」

「見鬼,你難道還覺得我是跟兇犯一夥的嗎?」麥克叫屈道,「如果真有歹念,在從鬼市回來的路上我有多少次動手的機會?甚至不用動手,只需袖手旁觀一會兒,你都不可能安全的回到這裡!在橋上時,我還救過你的命——不管你需不需要,我總歸不會是想害你才那樣做的吧?」

「我承認你說得對,但關於機關師被害這件事,我仍需要更確切的實證才行。」

麥克無奈的晃了晃頭,「我的襯衣內口袋裡,右邊。裡面有一封信。」

李元芳立刻靠攏過來,摸索一番后找到了一封皺巴巴的油紙袋。打開紙袋,底部確實塞著一張折成方塊狀的信紙。

狄仁傑接過信紙,攤開后快速掃過。

從內容來看,這是一張姚亮寫下的委託信。雖然沒有簽章,但字跡和他調查姚亮時所看到的文書基本相同,可以確認正是被害者本人所寫。

而且委託之事和麥克所說的基本一致。

「你為什麼不早點把這東西拿出來?」李元芳也發現這信件完全可以當做證物來用,忍不住嘀咕道,「非得等狄大人問到這一步才說。」

「僱主信息應該盡量保密,哪怕他死了也一樣。」麥克苦悶道,「這是你們第二次逼我提供客戶消息了。現在總可以鬆開繩子了吧?」

「我還有一個問題。」狄仁傑將信紙重新折好,放進自己的證物袋中,「你得知我在調查這個案件時,僱主已經身死,你為何仍然想要查明真相?別告訴我這是雇傭密探的職業操守,哪怕委託人已死,也要完成最初的目標。」

「怎麼可能。」麥克嗤笑了一聲,「要真有這樣的人還做什麼探險家,都快成聖人了。我想繼續查明真相,當然是咽不下那口氣!在海都有一句話,叫只有還債和死亡不可避免。居然敢把髒水潑到我身上,這要是不狠狠還擊回去,簡直愧對了我冒險家之名。總而言之,不管有沒有遇見你,這件事我都不會就此作罷。」

李元芳咋舌道,「你還真記仇啊。」

「以牙還牙罷了。」

聽到這裡,狄仁傑在腦海中將事件迅速過了一遍——到目前為止,麥克的話基本在合理範疇之內,所作所為也挑不出什麼大問題來。最關鍵在於,他終歸是局外人,幕後兇手犯不著付出這麼大代價來為他塑造身份,就算他看上去再純白無瑕,大理寺也不可能把查案希望寄托在他身上。

換而言之,不管這名海都商人說什麼,都不會打亂狄仁傑接下來的查案計劃。

「解開繩子吧。」大理寺卿朝李元芳點頭示意道。

得到釋放的麥克揉了揉手腕和頸脖,「沒想到我們不久前還並肩作戰、出生入死,結果一離開險境就懷疑我的身份和來歷,狄大人的疑心未免也太重了點。」

「非常時期,不得不用非常手段,希望麥老闆能夠理解。」狄仁傑站起身來,「另外你走私海都機關一事我還沒有追究,所以你就別抱怨太多了。好好休息,告辭。」

……

與狄仁傑一起回到房間,李元芳迫不及待問道,「狄大人,您相信那個傢伙了么?」

「怎麼,你還覺得他可疑嗎?」狄仁傑脫下外套,露出猩紅一片的肩膀繃帶。

前者低聲吸了口氣,「您的傷勢真的不要緊嗎?還是去醫療院看看吧!」

「只是看起來嚇人罷了,幫我縫合上藥吧。」

「是。」李元芳很快打來熱水,備好乾凈的針線、軟巾和紗布,隨後開始拆剪濕漉漉的舊繃帶。只見一條貫穿傷從肩胛上沿直刺到背後,即使過去了這麼久,血水依舊在緩緩淌出。

「剛才你的問題,你是如何想的?」狄仁傑趁著他處理傷口的空檔隨口問道。

「我總覺得此人有些輕佻,不足以完全取信。但從道理上來看,他確實不大可能跟兇手合謀。」李元芳利索的跳針引線,繫緊傷口——這種應急措施對大理寺探員來說都是必備技能,雖然手法上比不過醫療院的老太醫們,拿來止血應急卻是足夠了。「可能稍微有點疼,您忍著點。」

狄仁傑面不改色道,「你說得一點不錯。辦案時總會遇到各種各樣的意外,如果你能有意識的分辨主次,抓尋重點,就已經往獨當一面上邁進了一大步。麥克的事也是如此,他既然和兇案無關,便可暫時先放到一邊,所以這不是相不相信的問題,而是先主后次的問題。」

「原來如此……我明白了。」

兩刻鐘后,李元芳也完成了上藥和新的包紮,「現在您覺得如何?」

「很不錯。」狄仁傑活動了下肩膀,被傷葯覆蓋后,疼痛已經緩解了許多,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清涼之感,「如果只有我一個人,肯定做不到這種程度。多謝。」

「嘿嘿……」李元芳樂呵呵的笑了笑,「那您好好休息,我就不打擾您了。」

「休息是不大可能了。」狄仁傑打開書桌抽屜,從裡面抽出一本黑皮書來,遞到下屬面前,「你看看這個。」

後者翻開書頁,頓時瞪大了眼睛,「這是——機關師協會的名錄?」

「不錯,從姚亮等人手中漏下的名錄,也是鬼市給出的交易之物。」

「誒,您之前不是說,他們沒有給出您想要的回答么?」李元芳說到這裡忽然一頓腳道,「我知道了!當時麥克身份成疑,所以您才故意那樣說。既然有了名錄,豈不是說真兇就藏在這裡面了?」

「可以這麼認為。」狄仁傑點頭笑道,「所以今天恐怕一整晚都沒時間睡覺了,我們得抓緊時間,把最有可能是兇手的人挑選出來。這也是我不願去百濟坊的原因——那裡可沒辦法挑燈夜戰。現在是亥時,離天亮還有四個時辰……元芳,你有把握做到嗎?」

「有什麼要做的,請儘管交給我吧!」李元芳毫不猶豫的拍著胸口回道。

……

「叔,青子她……不會回來了。」鐵山望了眼窗外的夜色,回過身說道。

「……我知道的。」余天海依舊坐在桌前沒有動彈。在他的面前,擺著兩份未動過的飯菜,從端上桌到現在已過去兩個時辰,菜已然涼透了。

這個結果在青子出發前他便有所預料,但心裡仍舊有一份期待。期待她能在一個照面間解決掉追查者,然後順利從地下脫身。

為此他還特意準備了兩份晚飯,這樣她回到住處,便能第一時間吃上熱騰騰的蒸魚和燒肉。

而如今,所謂的安全時間早就過去,青子依舊不見蹤影。

答案已不言而喻。

余天海只覺得心中好像空空蕩蕩一片,彷彿像失去了什麼東西似的。這樣的感受幾乎貫穿了他的半個餘生,直至在海都郊野外穩定下來,情況才有所好轉。結果時隔多年後,他再次體驗到了這種哀傷。

青子並非他所生,只是她的母親死後,青子基本由自己一手帶大,說是親人也沒什麼問題。

這便是復仇的代價。

余天海心裡對此一清二楚。

他在布置這一切時,就意識到今後會失去很多。

可失去親人的,又何止他一個?青子不過是早走一步而已,而在此之前,他們已經走了許許多多。

為了不讓他們走得過於孤單,總得多叫點人去陪伴他們。

如果不是背負著所有人的希翼,余天海也不會來到這裡。

——事到如今,能填滿這份空缺的,便只有仇人的哀嚎和傾覆中的城市了。

思及此處,他的目光漸冷。

余天海拿起桌上的酒壺,將酒水倒在另一份飯菜上,隨後站起身朝門口走去,「走吧,是時候去拜訪曾經的老夥計了。」

半個時辰后,一行人來到懷遠坊隔壁的四季坊群內,在秋街盡頭的一座宅院前停了下來。

邁入院子,余天海上前敲了敲房門。

許久之後才聽到屋裡有人的應了一聲,「誰啊?都這個點了,明天再來吧。」

他不為所動,以固定的節奏敲射門扉。

那邊終於不耐煩起來,腳步聲明顯朝門口靠近,「真是的,都亥時了,這兒又不是樂坊,不用睡覺的嗎!」

房門哐的一聲被打開,一名年約四十七八的中年男子探出頭來,滿臉不悅地等著余天海,「你是誰啊——」

話未說完,他的神情便凝固在臉上,下一刻,男子猛地想要將門關上,卻被鐵山的錘柄卡住,再也難以合上。

「看來你還記得我。」余天海一點點推開房門,「曹九旺。」

「你、你來這裡做什麼?長安根本不是你該來的地方!」對方緩緩向後退卻,臉上滿是驚懼,「只要有人發現了你的行蹤,你必定是死路一條!走吧,你現在就走,我可以當做沒見過你!」

「走?那怎麼行……我還有一筆賬沒和長安算呢。」余天海朝鐵山等人挑挑眉,示意他們守在院中,自己則獨自走進房屋,「小點聲,我不想驚動到其他人。」

被稱為曹九旺的男子捏緊拳頭顫抖片刻,最後像是下定決心一般,「去我的庫房吧,那裡安靜。」

「你帶路。」余天海淡淡的說道。

兩人來到靠近後院的庫房,剛一進門,曹九旺便插上了門栓,「你想要我的命是吧?行,我給你!但請放過我的妻子和孩子,他們跟此事毫無關係,你無論如何都不應該把帳算在——」

「你先冷靜。」余天海直接打斷了他的話,「如果我想讓你死,早在開門的那一瞬間,你就已經是個死人了。」

曹九旺凝視著他好一會兒,「什麼意思?」

「意思是,我可以放你和你的全家一條生路,但你需要幫我做一件事情。」余天海找了張板凳不慌不忙的坐下,「一件和十二年前一模一樣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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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筆計劃:機關迷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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